秋熠的话中,隐约带上了丝丝痛楚,“每一次,每一次我们遭到背叛后,都会至少出现多过我们十倍的敌人,向我们发起突袭。而后,神武卫便会失去过百战士。你们没有亲眼目睹过,王级修行者的实力与境界,是何等的骇人!更没有机会,看到我的老师,炎王贺绌,是何等的强大……”
他猛然挥拳,再道:“可是,纵然以他的强悍,纵然他燃起了滔天烈焰,依旧永远留在了华兴城中。看现在!敌人的实力,依旧如过去那般可怖,而我们的身边,已经再不会有像我的老师那样的开路人。当我们再一次陷入重围,又该,如何做呢?”
晏离静静听着秋熠讲述,眉皱的也越来越深。
秋熠停顿了一刻,叹息道:“而第二段往事,便是关于黑王,百里天涯……嘿!这个名字,在天启当日的暴乱之后,便几乎再没有人提起了。但这不是因为人们忘却了他,而是因为心中不安!在百里天涯活着的时候,他一直都是天下人们眼中的传奇,只要黑王挥动旗帜,万万人,皆会以他为方向……可是!”
“纵然他是这样的人物,也依旧陨落在了天启,陨落在他自己的皇城!为何?因为在他的身体里,有可以使修行者一步跨入通天境界的……黄金骨!这些骨头,将百里天涯曾经以无数次身先士卒,一人当千的血战,所换来的兄弟,同袍,盟友,以及部下,尽都变为了魔鬼!如果,你是黑王,当你被绑在那根现在还插在天启皇城中央的炮烙铜柱上,承受着无数相识之人的围攻时,你,会做何想?”
秋熠缓缓将话说完,定定看着晏离。
到此,晏离头上尽是冷汗,却是再想不出什么话,来应答秋熠了。
“我不是为了现在就说服你,我心中的答案,是我的老师,和一万神武卫战士的生命,所给出的。但是,如你说的,世道与人,终究会有变化的可能……”
秋熠轻轻拍了拍晏离的肩膀,微带期许地笑了笑。
“刚才,我没有对那二人出手,便是决定了相信你。我说起这些,也不过是再提醒你们一次。不要怀有过多负担,沉重之物,先由我等背着。我等,也会如你们师兄妹三人,为云树撑起翅膀那般,解决掉后辈们可能犯下的错误。”
最后,秋熠迈步离去。
他背向着晏离挥了挥手,“所以,我会希望,你们的运气,能够更好一些。放开手做,做了之后,手再握紧时,就会知晓,手心里还剩下了什么。”
“不过呢……”秋熠最后的话传了过来,“保险起见,我还是会盯他们二人一段时间的。如果发生了什么,不要太过怨恨我们这些——心已不再是红色的人。”
“……我明白。”晏离对着他远去的背影,再度深深一拜。
之后,晏离重又把注意力,转回到了这条巷子。
细细思量下,从最后到场的他看来,九刀出现在了墙的那边,是于逃走的时候失血昏迷。那里一共出现的八人,是为了追杀他,而墙的这头,才是战斗最先开始的地方。
晏离飞快地审视着,从墙根,一直来到巷子的转折处。他窥察的目光,从那两根折断的木棍起,再到颅骨与胸骨碎裂而死的二人身上。
随后,晏离觅着足迹,赶至二十丈开外。那里有一人,胸前中了两刀,刀痕走向相反,乃是云树九刀二人合力为之。
不远处,足足躺了九个人,其中三人被一刀毙命,另外六人,尽死于空沙刀风。晏离目中有惊叹,前三人的创口位置,都是要害位置,如此精准的出刀,自然是九刀方能做到。但那六人,就必定是……云树的手笔了!
再回到了高墙脚下,墙根处有五人,还是死于空沙,但伤口较之前,被斩得更大更深。想到九刀在墙的那头,而云树却依旧留在了这里,晏离不由得心中一怆,他闭目静立了一刻,方才继续。
而后,晏离看向最后的两人。其中一个被砍为了两截,另一个死状更为恐怖,那已不是正常之人所为。
晏离眉头皱着,握了握拳,想起了云树吃下的虫心。
死者,一共十八个人。
其中,被云树杀死的,少说,也有一半!
晏离深深呼吸,而后无声笑了下,轻声自语道:“小师弟威武。”
至此,他便准备离去了。
可只迈出了一步,晏离却又忽然怔住!
“十八个人……”
“十八个人?”
“真得,是十八个人?!”
他飞快回身,行到一处地面。
从这里,向四周看起,有好几把刃上全是锯齿的断刀,被丢在了周围。地上,还有着大大小小的钢铁碎片。而刚刚发现云树的位置,在云树的双手两侧不远,还有两柄断刀。
晏离呼吸气促起来,能造出这种情景的,究竟是……什么样的战斗?
那么,是什么人在最后的时刻,曾与吃下虫心的云树交手?
而最关键的,也令他心中遍布凉意的是——
这个人,不见了……
敌人,不是十八,是十九个。
少了一个!
……
……
……
“笃!”
“笃笃!”
“笃笃笃笃!”
小谢正在后厨对着案板挥舞菜刀,酸菜叶子横飞。
“咣!”
后厨的门被一下撞开!
“谁啊?!”小谢大吼一声,飞速转身,柳眉倒竖,抄起菜刀,举过了头顶。
“我我我!”刘小宝贼兮兮地冲了进来。
“你干哈?”小谢一摆手里菜刀,“大白天的,你还光着膀子,耍啥彪呢?!”
刘小宝的上衣卷成了一团,被他抱在怀里,只见他贼兮兮一笑,悄声说道:“媳妇儿媳妇儿,快看快看!”
刘小宝把衣服丢到锅台上,慢慢地摊开。
“……呀!”小谢睁圆了眼,忙捂住嘴。
衣服里面,有把刀。
“嘿嘿,我跟你说啊,我刚走到井旁边,那井里的水呀,跟烧开了似地,一下子,就窜上来三十多丈!幸亏没人看到……”
“没人看到?都他娘的三十多丈了,你当别人瞎啊?!”
“这个……嘿嘿,总之是恰好没人嘛!”刘小宝搓着手尴尬赔笑,“被我捞到现在,才整出来个这玩意儿。”
“天天的就没个正经!”小谢白了他一眼,弯腰仔细瞧着那把刀,忽地呀了声儿。
“哎!这个这个,这个红色的,是不是玛瑙啊……呀!看这周围,是不是银子啊?!快快快,你咬咬你咬咬……”小谢越看越来劲儿,撞了下刘小宝,吩咐道。
刘小宝忙蹲下,抱起刀来,在刀鞘上使劲儿磕了一口。
“……哎呀,哎呀哎呀!真,真是银的!”
听小宝这么一说,小谢的双眼里闪出了亮亮地光彩。
刘小宝颤颤地站起来,转身说道:“媳,媳妇儿!咱这是,这是要……要发财了啊!”
小谢死劲儿地忍住声儿,瓜子脸憋得通红,攥着手用力点头。
“发财了,发财了发财了!你这死人……咋这么灵通呢~”
小两口兴奋地搂在了一块儿。
……
……
……
晏离的身形,在巷中,及周围的一片地域,飞快地来回闪现着。
那个人在哪?!
在墙这边,最后却消失的那个人,定然是十九个人中最强的。如果,云树没能杀死他,那么接下来……
但是,如果是这样,云树又为什么没有被他彻底杀死,反而只是昏迷了过去?
晏离目光中全是焦虑,心里也不住涌出担忧,不停地试图寻找出蛛丝马迹。
终于,在一块暗处,他总算又发现了一具尸体。晏离不由长出一口气,快步走了过去,俯身细看。
仰面躺在地上的,是个独眼人,一边眼上蒙着眼罩,另一只眼——闭着。
晏离扫视一下,在这个人的身上,有很多极其细小又浅的创口。那人的手里,还握着一把弯曲了的刺剑,剑身上全是刀痕。
想到云树身上的伤,以及那些破碎的武器,便能够意识到,这些创口,都是云树留在他身上的。细细想了一阵,他得出定论,此人,定然是云树最后的对手。
看到那人的右臂已齐根断掉,晏离不由大为震动,云树是怎么做到的?这便是虫心中所蕴含的力量?
不过,还有一点,令他有些疑惑。
这个独眼人的致命伤,是在咽喉部位,他的整支脖子,都被利器彻底洞穿了。但惟独这一处致命伤,却偏偏不像是出自于云树之手。
加上这人手中的刺剑,晏离刚刚在别处,还发现过一柄被削废了的短刀。除了这两把武器,其余人所配的金背大环刀,虽然算是不错的兵刃,但凭那些刀,肯定无法造出这样轻薄齐整的切口。
“怪事……不是十九人,竟然,是二十个……”晏离喃喃说道。
不过,可以确定一点:新出现的这个人,与死去的这些武士,不是站在一边的。
虽再无其他发现,但至少悬着的心可以能放下了,最后一个人的尸体找到,就不需要担心踪迹泄露。晏离随即站起身,飞快赶向了小院。
韩单的尸体,仍躺在那里。
在晏离离去的下一刻,他睁开了独眼。
眼中,尽是一片墨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