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话问出，谷婆婆迟迟没应声，她缓缓走到椅子前落座，歪了歪头，才又说道，“土窑里死的人多了，你要问的是哪一个啊？”
“很多人？土窑里死过很多人吗？”我问谷婆婆。
“数都数不清了，自打窑厂停了工，隔个几年就得死上几个，这些年盘算下来，少说也有十几个了吧。”
“十几个？怎么会有这么多呢？死了这么多人，乡里就没派人来查吗？”
“查？往前倒个十几年，那些小崽子闹得正厉害，满世界都活得人不人、鬼不鬼的，从何查起呀？再说了，死的大都是些外来人，讨饭的、拾荒的居多，这些人没名没姓的，谁知道是谁啊。家里人找来了还好说，聊上几句，走个过场，无非是饿死、冻死，敷衍过去就是了。若是家里人不找来，那死了就是死了，没人会来追究，最后尸首往乱坟岗子里一扔，隔天就都忘了。”
“那些人都是怎么死的，是因为村里的兵丁吗？”我问。
“你还知道兵丁呢，真不简单，才来了这么几天，就河东村这点儿家底都倒腾清楚了。没错，那些人就是被那些鬼兵给害了的，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好好的一帮人，突然就成了索命的鬼兵，杀亲害邻，实在让人琢磨不透啊！”谷婆婆一顿，轻叹一声，意味深长。
“好好的一帮人？您认识那些鬼兵？”
“都是村里人，摘下面具自然都能认个差不多。可戴上面具，老婆子就分不清楚了。说起来这帮人也是可惜，之前他们可不是这个德性的，这帮人最早凑到一块儿的时候，本来是要去拆除鬼冢的，可后来不知怎么的，稀里糊涂地就成了不人不鬼的兵丁了。”
“拆鬼冢？为什么要拆鬼冢？”
“嘴上说为了打到牛鬼蛇神，实际上是那几年穷得叮当乱响，村里人都知道鬼冢里头有好东西，所以都想去看看。结果这一看不要紧，死了大半，疯了一堆，回来没过多久，就有兵丁出来害人了。一开始村里还有人说是鬼冢的冤鬼作祟，可日子长了，大家也就闹明白了，哪有什么鬼啊，实际上都是人，还都是自己人……再有就是这两年，自打拆了土地庙以后，每年都有那么‘男女老幼’四个枉死的，老的不说，本来也是黄土埋到鼻子尖，准备要死的人，死了也就死了；可孩子呢，那么点儿的孩子，竟然也稀里糊涂地没了命，这帮畜生也算是狠到家了。”谷婆婆咬着牙，攥得扶手吱吱作响。
“什么，这两年去世的村里人，也都是兵丁害的？不是因为土地庙吗？”我不禁倒吸一口气。之前黄富生说起村里连续死人的情况，一直说是刘建明拆庙造成的，可如今听谷婆婆的意思，这事儿倒是跟刘建明无关了。
“那个姓刘拆了土地庙，断了村里的根基，确实害得村里人伤的伤、病的病，可到底也还没凶险到要命的地步。真正要命的是伤病以后，家里人从外头请回来的药方子。”
“药方子？药方子有什么问题吗？”
“有，所有的药方子里都提到了同一种药引子，天地水。”
“天地水？那不就是雨水混合江河水嘛，这有什么问题吗？”天地水在很多古籍药方中都有提及，天水即天降之水，以晴前之雨和清晨之露为上佳；地水即江河湖泉水，其中以活泉水和溪流水为极品。所谓，十成方子，七成引子，许多驱邪解毒的方子中，都会特地指出天地水的来处，并注明“非此无效”等字样，也是为了引起病患家属对药引子的重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