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说。”渡厄观察四周，“这里出了什么变故不成？”
但不管是什么变故，也只有见到涂山灵狐族长才能知道。叮嘱明珠跟在他身后不要乱跑后，渡厄便用法术召唤族长。
当然，涂山之外不能使用灵力，但涂山内部却没有这个限制。
族长来的很快，那是一只瘸了一条腿的六尾狐妖。面容阴柔俊美，即使走路一跛一跛的，也冲淡不了他身上自带的魅惑之态。
这是一个非常吸引人的男狐妖。
自初代女族长将涂山灵狐卖给西方佛境后，涂山灵狐一族就再也没有选过女族长了。
“渡厄大师又来了。”六尾神色冷硬。
“阿弥陀佛。”渡厄知道六尾不会欢迎他的，毕竟没有谁会喜欢吸食自己族人血肉的刽子手。
“六尾施主，涂山上可是发生了什么大事了吗？这里为何突然会变的这么荒凉？”渡厄关切的看着他，他是真的想知道，也是真的想帮六尾解决眼前的困境。
“这里。”六尾面容悲戚，他也不说话，只是看着眼前入目所及的一草一木。良久，他突然冷笑一声：“这里会变成这样，说来倒是全托渡厄大师的福了。”
“跟贫僧有关系？”渡厄不解。
“大师以为，每年的灵狐内丹都是如何得来的呢？每年一批五百年份的灵狐内丹，大师该不会真的以为我涂山灵狐一族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吧！”
渡厄：“……”
六尾厌恶的看着渡厄：“你们佛门折磨人的手段可真是层出不穷啊！每年的这个时候，只需要佛境那些高高在上的佛陀一个法咒下去，就能折磨的我们生不如死。我们若是敢反抗，等待我们的只会是更加可怕的后招。我们被你们拿捏在手中，进退不得，只能满足你们的贪欲。可狐妖成长需要时间，你们从不会给我们那么多时间。于是，我们只能用传承记忆中的禁术，将自身命脉同地气相连，借助地气的滋养，勉强催熟自己体内的内丹。”
渡厄吃惊：“地气？”怪不得！怪不得啊！
地气滋养虽然行之有效，可地气也不是无穷无尽的。它需要一个再生的过程，若是抽取的太过频繁，后果也只能是像涂山这样。从一座郁郁葱葱的仙山变作寸草不生的荒山。
六尾从腰间解下来一个布包，厌恶的扔给渡厄：“给你，如果没什么事的话就快滚吧！”
渡厄沉默，他蹲下来，缓缓的将布包捡了起来。
但，现在就离开吗？那可不行，明珠还想再见见别的灵狐呢！
“渡厄。”明珠跑到渡厄身前，认真的看着渡厄，“你在逃避吗？”
渡厄不语。
明珠叹气：“渡厄，你内心深处已经动摇了不是吗？你说阿弥陀佛，你说出家之人慈悲为怀，可你看看你现在做的又是什么呢？帮助自己师门助纣为虐，压迫剥削可怜的涂山灵狐。还是说，你觉得涂山灵狐一族只是妖物，生来就低人一等，真的被压迫的生不如死你也可以闭目塞听，装作若无其事的继续做你高高在上的佛子？”
明珠直白的话语仿佛利剑似的，直直的刺入了渡厄内心深处。
“渡厄。我知道你也不想的，那既然不想，又为何不学着反抗呢？神佛尊者，天道注定，这些我都不懂。我只知道，做人要随心所欲，只做自己想做的。只听自己想听的，若是有谁敢强迫于我，那必然是要同他鱼死网破的。”
“所以渡厄……”明珠站起来，目光平静，整个人的神态却仿佛无所不能高高在上的神女，“去跟这只狐狸精看看啊！亲眼看看涂山灵狐的现状，只有当你真正看到事实的时候，你才能知道之后的路该如何走。”
明珠的话语仿佛渡厄迷茫途中的引路灯，渡厄下意识听从了她的建议。
六尾听到渡厄的要求，神色没有丝毫变化，只是沉默着点了点头，转身带着渡厄往涂山深处走去。
但，在渡厄失神之时，明珠又明显感觉到，六尾好几次，都将视线放在了她的身上。
可是当明珠看过去时，又看到的只是六尾若无其事的表情，似乎一切都只是她的错觉。
涂山灵狐生性自由浪漫，他们一生中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结伴而行，在恍若仙境的涂山之上自由自在的奔跑。
可现在别说奔跑，就是正常的生长呼吸，对于他们来说都是一个奢望。
“那……那里在做什么？”渡厄神色僵硬的看着前方。
前方。
一只年迈的老狐狸正趴在一个巨大的法阵上，法阵上连接了好几条红线。此时，正有源源不断的粉红色灵血顺着法阵不断的涌入法阵周围的小狐狸体内。
当法阵光芒暗下来的时候，老狐狸干瘪的身体已经奄奄一息，没有了起伏了。
“他是死了吗？”渡厄声音艰涩。
六尾神色冷酷的摇头：“死，你以为死那么容易吗？佛境不让我们死，我们就死不了。至于你看到的，很难猜吗？以现在涂山的境况，你以为我们的子孙后代要如何成长？没有灵气，没有灵药灵果，唯一有的，不过是我们这些老家伙的一身血肉罢了。等我们这些老家伙彻底撑不住之时……”六尾对渡厄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到时候才算是真正的解脱。”
看到六尾和渡厄，小狐狸们好奇，都跑过去吱吱叫着，天真的看着两人。
“我们涂山灵狐生来就懂人言，与寻常妖物不同，生来就开启了神智。可现在，一年又一年的，族内竟然出现了越来越多的普通野狐狸。他们身上的涂山血脉，稀薄的可怕。”
“渡厄大师。”六尾认真的看着他，“还是说，你真的就认同佛门的做法。觉得我们涂山一族就该为你们牺牲？可是凭什么呢？初代族长的选择那是她自己的事情，又凭什么要我们为她的痴恋买单呢？”
“我……”渡厄心头震荡，一时间竟是说不出来一句话了。
“只希望大师你好好想一想，我言尽于此。”说完，六尾就招呼着一群好奇的小狐狸离开了这里，将地方留给了渡厄自己一人。
“明珠。”渡厄喃喃的叫了明珠一声。
明珠没说话，她好奇的蹲了下来，撑着脑袋抬头看他。
可……在看到渡厄迷茫的双眼时，明珠却是再一次进入了渡厄的意识幻境中。
那是一处宁静中带着袅袅佛音的莲池旁。
“他可真好看。”莲池旁趴着一只小狐狸，痴痴的看着上方念经的佛陀。
哪里好看了？明珠顺着小狐狸的视线看过去，果然是渡厄那斯。
“你虽然诞生于魔界极恶之地，但你同你的同胞兄弟不一样。你是极恶之地孕育出来的光明之果，他则是极恶之地催生出的至邪存在。光明和黑暗本为一体，当光明强大之时，才能长久压制住黑暗。”
谁，是谁在说话？明珠寻找声音的来源。
“渡厄。”那声音继续道，“你虽然成就了佛陀尊者之身，可你的修行还是太过浅薄了。入世炼情是我们佛门的正统法门，只有经过七情六欲之苦，渡过情劫，你才算是真正压制住了黑暗。”
“涂山灵狐一族多情，他们是我们特意为你挑选出来的情劫对象。”
“渡厄，人间百年，希望你不忘初心。”
那声音停下来后，周围的景象突然开始消散。最后，只剩下了一望无际的黑暗原野。还有，原野最中央的发光果树。
“这是什么？”明珠碰了碰那果子，然后，那果子就突然从树上掉了下来，掉入了明珠手中。
“好香啊！”明珠吸了吸鼻子，甚至，从心底深处还涌现出了一股渴望。
好想吃啊！
这个念头划过，明珠不会亏待自己，她当即就将那小果子扔进了嘴里。
果子入口的瞬间，就化作一道温暖的暖流流遍了明珠全身。与明珠体内，渡厄留给她的心头血遥相呼应。
好舒服！明珠困倦的打了个呵欠，缓缓靠在果树上，闭着眼睛睡了过去。
与此同时，本来被渡厄下意识的压制在体内的另一股意识，此时却是疯狂的开始成长。
最终，在明珠身形越来越淡，快要离开这里时。在这片原野中，渡厄分裂成了两人。白衣渡厄执掌光明，黑衣渡厄管束黑暗。
在明珠离开前的一秒，他们的目光同时落在了明珠身上。
…………
回到天音寺已经一个月了。
这一个月间，渡厄总觉得好像少了些什么。他总是会下意识的看向一旁，他的储物袋中还装着许多平日用不到的东西，他都不知道那是什么时候买的。
最可怕的是，渡厄发现自己好像开始忘记一些东西了。
很多时候，明明是白天，可等他再次反应过来时，时间已经是晚上了。
灵狐内丹配合修炼般若龙象功需要将其炼制成丹药。但不知为何，这次他却是发自内心的抵触用灵狐内丹炼丹。
甚至在住持又一次找他的时候，冲动的发下了天道誓言，此生不再炼制丹药。
这一天晚上，渡厄在打坐的时候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等醒来的时候，他满头大汗。他做了两个梦，一个梦境真实又可怕。一个梦境荒缪又幸福。
“渡厄。”他识海深处传来一道声音。
“你是谁？”
“渡厄，我就是你。我是你不愿意面对的黑暗，渡厄，这么长时间了，你该放我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