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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纺织(1 / 2)

晚上10点下班后,周永清揉着酸疼的肩膀准备回家,路过办公室门口被王忻梦叫住。

“喂!这个给你!”王忻梦将一沓面料知识的资料递给他。

“谢谢王姐!好人一生平安!”周永清接过资料喜出望外、点头哈腰道。

“你的意思是,不给就不是好人吗?”王忻梦问。

“没有,布行的全体同仁一致认为,王姐是大大的好人!”周永清仰天歌颂道:“您高傲,但是宅心仁厚。您低调,但是受万人景仰。您可以将黄道婆赐给人类的布料,运用得出神入化,制出堪称纺织艺术的顶级面料,您究竟是神仙的化身?还是地狱的使者?没人知道,但是可以肯定,每个人都给您一个称号,嫘——祖!”

“别扯犊子!”王忻梦突然伸手,揉搓一下他的小平头。

“哎呀!头可断发型不可乱!”周永清触电似的躲开。

“平头有什么发型可言,发质真硬,一看就是奔波劳碌命!”王忻梦走到周永清前面回头道:“走!资料不是白看的,今晚请我吃宵夜!”

“你说啥?一个堂堂生产部门经理,让我一个小小的身上只剩66块的搬运工请客,亏你说得出口!这行为比黄世仁、周扒皮、胡汉三、南霸天四大恶人更可恨!比石原,山本,松井,坂田四小鬼子更可憎!和互联网大佬搞社区团购,盯着老百姓的菜篮子一样可恶……”

周永清在后面絮絮叨叨个没完,王忻梦在前面捂着嘴,噗呲噗呲地笑着。

石岗渔村的一家潮汕大排档里,一份鲜虾砂锅粥和一盘炒米粉端上桌。王忻梦将炒米粉推到周永清面前,然后给自己乘了一小碗粥,“我就喝一碗,其他都是你的。”

“扑街!一刀宰我23!败家娘们!”

周永清小声抱怨道,整个脸贴在炒粉盘子上,张大嘴巴呲着牙,像一只护食的狗。不到几秒钟,他将炒粉一扫而光,然后开始疯狂扫荡剩下的砂锅粥。

王忻梦小口小口地喝着粥,看见周永清的模样道:“你这速度喝粥不烫吗?”

“我以前经常吃火锅,这点温度洒洒水啦!(粤语:小意思)”

周永清快速喝完抬起头,嘴唇已经肿成香肠,活像《东成西就》里中毒的梁朝伟。

“老板,结账!”王忻梦挥了挥手,开始掏钱包。

“不是我请客吗?”周永清疑惑道。

“算了,我可不想为这点钱被某人放在心里一直咒骂!”王忻梦道。

“既然王姐请客,那我不客气啦!”周永清表情立刻多云转晴,笑着对走过来结账的老板说道:“老板,再来一份烧汁鱿鱼筒、一打炭烤生蚝、一份蚝仔烙、一盘爆炒扇贝、一盘干炒牛河、两瓶青岛啤酒!”

“老板,别理他!”王忻梦递过钱道:“这是我弟弟,十年前为了救我,脑袋被驴踢过!”

“瞎说啥?你脑袋才被踢过!”周永清不满道,“来,梦姐,和我一起念《三重门》里面的古诗——卧梅有闻花,握石会中天,鱼吻卧石水,卧石达春绿!”

王忻梦笑着看着周永清没有吭声。老板同情地看了一眼香肠嘴,摇摇头,转身离开了。

……

第二天早上,周永清依旧早到一小时,和王忻梦打了声招呼,在办公室布柜旁帮尚陆华做色卡。

锯齿口的裁刀“咔嚓”作响,一沓沓的布料被切成带锯齿边的小长方块,色卡板上贴上一条双面胶,一沓小块布料在胶上面自上而下一个个跳跃着,每跳一次,最下面一个布块被粘在色卡上。不一会,所有布块按色号顺序粘贴在纸板上,盖上纸框,合上纸板,布料色卡完成。

王忻梦依旧慢条斯理地喝着海鲜粥,开口问道:“动作这么娴熟,以前做过?”

“没有,看华子做过几次就会了。”周永清随口道。

“那些资料有看吗?”

“看了一些,三天应该能看完!”

“要不我们再比拼一下面料知识啊!”王忻梦提议道。

“饶命啊英雄!”周永清双手作揖道。心想再被你拿扩音喊几嗓子,我估计要头顶长疮、脚底流脓、大小便失控,死得很难看。

“搬运工作累吗?”王忻梦问。

“累啊,尤其下午4点到晚上9点的高峰期。”周永清答。

“会骑电动车吗?”王忻梦问。

“会。”周永清答。

中午吃饭时,蔡主管对周永清说:“明天开始你不用搬布了,每天剪版布送到档口!”

“那工资?”周永清问。

“工资一样,那可比搬布轻松多了!”蔡主管说。

三天后,周永清将资料还给王忻梦。

“送版布工作累吗?”

“轻松很多啊!就是仓库到门店之间不断来回,太阳有点晒!”

中午吃饭时,蔡主管对周永清说:“明天你不用送布了,做过磅员的工作!”

“好嘞!”周永清高兴地答道。

“你小子可以啊,干的都是轻松的活!”周围一群搬运工羡慕道。

蔡主管将周永清拉到一边小声道:“兄弟透露下呗,你和王经理什么关系?这么给你安排工作。”

周永清脑子里闪现王忻梦死去的弟弟的灵位、被驴踢的弟弟歪头流口水的画面,随口答道:“我和他远房亲戚!”

“哦!她潮州的,你天门的,她圆脸,你方脸,这亲戚关系有点远啊!”

“想当年我爷爷的弟弟,就是我叔公,考上黄埔军校。国共经过辽沈、淮海、平津三大战役后,叔公去台湾,留下了他潮州的二姨太,王经理的奶奶就是二姨太!我们失散多年,前段时间才相认。”周永清信口胡诌。

“想不到这么荡气回肠、感人肺腑的故事!”蔡主管感叹,“乡愁是一湾浅浅的海峡,我在这头,大陆在那头。”

“哎呀!”周永清竖起大拇指赞道:“蔡主管不愧是文化人!”

“那是,没点文化能干主管吗?”

过磅员每天就是将客户退回的布料过一过验布机,有瑕疵的退回佛山工厂,没有问题的重新打卷、称重登记后入库。

第二天早上,布行办公室。

“喂!你造的什么谣?什么叔公、姨太,乱七八糟的?”王忻梦不满道。

“难道我要说像你死去的弟弟,被驴踢的弟弟吗?”周永清做着色卡反问道。

王忻梦噗呲一声笑了,笑着笑着又沉默着黯然神伤起来,连粥也不喝了。

“喂!你不会真有个弟弟钓鱼掉河里了吧?”

“是啊!”

王忻梦讲述了她的苦难生活。周永清为了安慰她,讲述自己的悲催过往。本该惺惺相惜、同命相怜的两人说着说着又开始斗嘴!

周永清:“你没看好弟弟,害得他淹死,你比较惨!”

王忻梦:“我死弟弟,你死妈,你比较惨!”

周永清:“你妈又生了6个弟弟,都让你带,重男轻女,你惨!”

王忻梦:“你幼儿园到高中被人连甩5次,你惨!”

周永清:“你13岁出来做童工,在辅料作坊装拉链拉头、夹金属链条、剪绣品、打鸡眼、刷烫钻,这等苦活、脏活和累活一干就是9年,9年啊!你惨!”

王忻梦:“你走上社会又被人甩了第6次,6次啊!连几十万身价都被骗光光,你惨!”

周永清:“你22岁在布行做销售,兢兢业业8年才做到部门经理,但你的工资全供你6个弟弟上学,超级扶弟魔!你惨!”

王忻梦:“你木匠,装修,牵布,收发,裁工,混成搬运工,妥妥的手艺人变劳力人,越混越差,连起点都不如!口袋只剩66块,不是66大顺,而是一路如丧家之犬,溜溜打击!从棠溪溜到康乐,康乐溜到收容所,又溜到昌岗尾货市场,又溜到东晓南路布行仓库!难道这还不够惨吗?”

“你——你这女人怎么又不按套路出牌?不是说好了比惨!比着比着,怎么——怎么互相谦让、推让上了?”周永清被击中“跑路”的痛处,说话有些不利索了。

“反正你惨!”王忻梦一雪前耻,心情舒畅唱起内涵的歌:“跑马溜溜的山上,一朵溜溜的云哟。端端溜溜的照在,康定溜溜的城哟……”

“烦死了!你惨……”周永清做了一个86版《西游记》孙悟空发牢骚的表情包。

正在两人争吵不断时,尚陆华推门进来,惊得目瞪口呆。

两人随即罢战。王忻梦笑着低头继续喝粥,周永清双手抱拳甩下一句“小生择日再来讨教”,继续回去做色卡。

“行啊!小周,你和王经理吵了两次架就给你换了两份轻松的岗位!”尚陆华整理展示架时羡慕地说道。

“你也可以的,扮个街溜子走到她身边,痞里痞气说——来根华子,说不定她就马上调你去档口做销售了!”

“真的吗?”

“真的,我跟你说,王经理看起来很高冷,其实蛮喜欢拉着人打嘴炮,就是个逗逼!”

王忻梦突然出现在周永清身后,一把拧住他的耳朵,“我最讨厌别人背后说我坏话!”

“哎呀呀!疼疼疼!”周永清哇哇大叫,“耳朵是通往心灵的康庄大道,别拧成山路十八弯了!”

下午四点左右,周永清在验布机聚精会神盯着传送滚筒上的布料。仓库门口的车鸣声响起,王忻梦从车里向他招手。

周永清关了机器走过去,围着小车转了一圈,啧啧叹道:“嚯!丰田霸道,王姐真是场面人!”

“不是私人的,是布行的车,上车,和我去趟张槎的工厂!”王忻梦再次向他招手。

“可是我还没下班呢!”

“没事!我和小蔡打过招呼了!”

“好嘞!”

周永清兴奋地跳上车,坐在副驾驶的位置。

张槎位于FS市禅城区西部,拥有“中国针织名镇”的称号。20世纪80年代初,广东的一针、二针、三针以及槎针等大型国有纺织企业纷纷集聚佛山,纳入大量纺织工业人才,加上各大棉纺厂和数量众多的服装厂建立,张槎的针织行业也随之发展起来。

张槎镇朗沙二路15号,大兴纺织厂办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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