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搞得我都烦死了！”
周永清推开三人，起身打坐。学着《神探飞机头》里面的金凯瑞，眼观鼻，鼻观口，口关心，强迫自己进入禅定状态。只不过金凯瑞头顶是一圈蝴蝶飞舞，而周永清头顶是一圈蚊子乱叮……
第二天六点多钟，铁门被打开，牢笼里的人被叫醒。大家匆匆洗漱过来排成三排开始自觉拿出笔记本放声朗诵，有的甚至脸红脖子粗地脱稿背诵。这些人一扫昨晚的昏昏沉沉，开始对生活变得非常积极热忱，甚至有些魔怔。
站在后排的周永清小声问赵铁柱：“这读什么呢？”
张春林抢答：“周子语录！”
周永清不解道：“啥玩意？听过老子、孔子、墨子、孟子、庄子、荀子、韩非子，哪个周子？周公？”
郝建群不忿道：“周少强的语录，各种成功学书上抄的名言也敢自称周子，妄想与诸子百家这些先贤齐名，黄口小儿信口胡诌，实属滑天下之大稽！”
周永清不禁感叹：“周少强和周倪林果然是小骗子和老骗子，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半小时朗诵过后，楼里的人很多来到院子里三三两两地聚集在一起，谈论着如何骗家里的钱，如何利用人际关系拉人头等，夏杰在其中也听得津津有味。
周永清四人也来到院子，开始打量这座高墙大院。
赵铁柱打击道：“别想了！大门把守森严，院子里的墙至少三米高，上面插着玻璃碎屑，这里你逃不掉的！”
“那你们接下来要做什么？”周永清问道。
“过会8点半左右，有经理过来讲课。”赵铁柱说道。
“时刻要保持清醒的头脑哦！”张春林提醒。
郝建群详细解释，“一般刚来这里的人，看到如此恶劣的环境，心里都会有失落感。我们四个就是经理安排的陪你聊天谈心，领导定期也会和你聊天，给你找平衡感。然后就是各种上课，给你谈现代社会的生存危机，再用成功学给你提自信，接着大谈特谈组织里高层的发家史，激发你对金钱的激|情和欲望，让你深陷其中，成为组织骗钱的工具！”
周永清拍着胸脯，放出豪言壮语。“放心吧！这几年我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好歹我也是F4之首！道明寺！”
说着他又要表演，三人齐齐翻了个白眼，锁住了他的手和腰，周永清还以鄙视的眼神，好比一个人在菜单上倒着写“狗肉火锅”四个字，写到最后一个字时，旁边一只识字的小狗按住了他写字的手，双方都开始抗拒对方一下步的动作，彼此都在暗骂：谁才是真正的狗？
要开课了，303房的22人席地而坐。
主任蒋枫华笔直地站在窗边的小黑板前面，毕恭毕敬地等候戴经理的到来。这个四十多岁的女人，在这种恶劣的生活环境中依然保持杨贵妃般丰腴的体态，和周围一群面黄肌瘦的青年形成鲜明对比。据说她被骗进来后后开始疯狂拉下线，见丈夫儿子不上当，直接狠心地和他们脱离了关系。
见到戴经理进来，她迅速疯狂鼓掌道：“家人们，让我们用热烈的掌声欢迎戴经理上台讲话！”
下面顿时响起雷鸣般掌声，周永清等凑数的四人帮依旧坐在最后面，机械性地拍了几下手，像一只在跑步机前被主人强迫锻炼的小狗，一只脚放传送带上，随意拨动了几下。
“一刹那光辉吾代表永恒，搞直销最中意戴家成！”
大背头西装革履的戴经理，一上台就来了个响亮的口号，脱下西服在空中甩了一圈，扔给蒋主任这个人形衣架，然后学着小马哥，来了段“来来来充八万”的魔性舞蹈，房间里顿时掌声雷动。
掌声熄灭后，周永清小声唱反调。“一刹那光辉吾代表永恒，最咸湿就系单立文！”
“这个世人都知道啦！”赵铁柱三人不屑道。
前面一排的夏杰回头，给了四人一个冰冷的眼神警告。F4顿时收敛起玩世不恭的态度。
戴家成开始慷慨陈词。
“从青藏铁路、西电东送、西气东输、南水北调四大工程，到对外开放的四个经济特区，我们亲历政策后背带动各种产业链的发展。从97年金融危机到中国加入WTO，我们见证经济发展危机背后蕴藏着商机。我们的行业，是紧跟国家宏观调控的，投资于国家政策休戚相关的各个产业链，是一个得到各个部门暗中扶持，按份额算收益的高回报的行业。只要申购一股3800，等你升老总后最终能获利380万，如果申购21股会打折成69800，将来能获利1040万。”
听到庞大的金额，台下人开始惊叹和欢呼，好像每个人都已经当上老总，成了百万或千万富翁。周永清卡姿兰的大眼睛也开始绽放炙热的光芒。赵铁柱扯了扯他的衣角提醒他要保持清醒。
戴家成接着说：“那很多人就会问，我要怎样才能当上老总呢？根据行业制度，购买1股或者21股就成为业务员后，每个人在行业内发展3个合作伙伴，然后发展自己的团队。3到9人的是主管，10到64人的是主任，65到599人的是经理，600人及以上的是老总，主任有千元收入，经理有万元收入，老总6位数保底。当你的另外两个合作伙伴也升老总时，上一任老总会开着豪车下来亲切接见你，行业会开表彰大会欢送你，到时奖励你一辆豪车，然后你可以开车豪车拿着380万或1040万功成身退，可以去尽情享受生活了。所以老总轮流做，说不定明年就到你家！”
台下又是一片欢呼声。
周永清感叹：“有点东西，有点东西啊！”
赵铁柱再次扯他衣角时，周永清却听得更认真了。
戴家成继续发声：“那么又会有人问，到底多久能当上老总？不久前，你们见过的宝马车的罗总用了两年，而路虎车的卢总只用了一年半！这个除了自身努力外，根据行业的责任制，带你入行的推荐人也会帮你。推荐人要当经理，他必须先帮助下面的两人当上主任，想当上老总，他必须帮助下面的两人当上经理。所以，我们是一个人帮人的行业，前面拉，后面推，就像自行车上的链条一样，一环扣一环，你不想上总都难！”
周永清随着人群欢呼鼓掌，掩不住的兴奋和激动。
郝建群感叹道：“没想到我们提前给他的预警，这么快就失效了！”
戴家成松开领带，扯开最上面两颗扣子开始放大招。
“家人们！从98年特大洪水到03年非典，我们又感受人类的渺小和脆弱。但是我们的生活依旧要继续，不要去追忆过去的荣耀，也不悔恨过去的过错，更不去需要盲目的恐惧未来。我们要好好把握珍惜今天，珍惜现在。生命只有一次，时间才是我们最大的财富。而我们拥有的时间只有当下，拥有了现在，我们也就拥有了过去和未来！我们从事的行业，是一个伟大的行业！是一个总结过去、反思现在和展望未来的行业！是一个真正让你发家致富，无需为生活开销而辛劳奔波的行业！同时，他也是一个人帮人的行业，让你们的亲朋好友都加入到我们中来吧，让他和你一起致富吧！最后，让我们一起喊出我们对成功的渴望和决心——干行业！干行业！……”
周永清和众人也一起振臂高呼：“干行业！干行业！……”
最后这幢楼的大门相继被打开，人们三五成群纷纷涌入附近几条街道的话吧和网吧，开始了他们的骗钱和拉人大计。
“老爸，我需要你们的支持，公司老总说培训要交3800元押金。”
“喂，妈，我找工作要靠朋友找关系，请他们吃饭，你借我4000元，我过年回家还你。”
“兄弟，我们领导说要我找一个口才好的过来，你可以过来试试……”
“你放心好了，咱俩什么关系，我能骗你吗……”
……
周永清准备给自己来个高起点，借钱买21股。
首先向他爸借钱，家里没有手机，他打给周达的父亲周宏伟，周宏伟说他爸去镇上卖家具还没回来。接着打给几个发小，居然一个电话都没打通，周永清有些沮丧放下电话，开始唉声叹气“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赵铁柱在一旁装模作样拿着电话，调侃起周永清：“好家伙，一个能打的都没有！你这人际关系咋混成这熊样！”
夏杰站在一旁提醒道：“你俩注意下！学习一下其他人努力拼搏的样子！”
张春林和郝建群身后也站在一个有些木讷的青年，另一名监工洪飞。在村子活动，每三个人中就会有一个监工，防止报警或逃跑。如果去火车上或汽车站接下线，则至少两三人监视一个人。
周永清等6人来到网吧，他准备QQ联系周乐借钱，一旁的张春林和郝建群打开哇嘎和电驴下载了几部教育片，拉着夏杰和洪飞两个已经成年多年的人继续成人教育。
赵铁柱将周永清拉到一旁，“兄弟，好歹曾经一起共过患难，我不能看你沉沦下去，这网吧后面有个厕所，可以翻墙到一家废弃工厂，从工厂可以翻墙到村外西边的稻田，你赶紧逃吧！”
周永清义正严词道：“我一眼就看出你不是人，这是要阻我的发财大计！我要干行业！干行业！”
“头一次见到仅一趟课就被入迷成这样的奇葩！好歹其他人都能坚持一周到一个月！”赵铁柱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听到有人鄙视自己智商，周永清不忿道：“我告诉你，别低估我的思想境界，我可是曾经在西安两大公办大学和四大民办大学游过学的高材生！”
“哦？”赵铁柱不置可否。
周永清红着脸，扯着脖子道：“哦什么哦？我两个发小，一个西安交大，一个西工大，我前女友是西安外事学院的，前女友的朋友分布欧亚学院、西京大学和培华女子大学。这些大学，我都去蹭过多节课！”
赵铁柱拍着额头，有些无语道：“这就叫游学？交大和西工大确是牛逼，不过另外四所大学我可是听说，爱在欧亚，玩在外事，死在培华，葬在西京！”
“谣言，绝对是谣言！”
周永清还要和赵铁柱争辩，赵铁柱不耐烦地摆摆手，“别整这样没用的，不走算球！我已经仁至义尽了！”
说完他准备回到电脑旁，周永清拉住他道：“走！我要出去凑够钱再回来！”
“哎！你他娘的还真是个人才！”
身为记者的赵铁柱又爆了粗口，心中恼怒，怎么自己一次次被这小平头拉低了素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