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身酒气，把我抱枕弄脏了！”
“拿来吧你！小气鬼！”
周永清起身晃晃悠悠走过来，和赵璇争抢吊篮里的一个枕头，脚被踩了两下才抢到枕头，拖着一条腿龇牙咧嘴地重新躺在沙发上。
赵璇看见他痛苦的表情，想起在大兴布行二楼踩他脚的事情，畅快大笑，有些停不下来。
“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你这个踩脚怪！”周永清掏出一支烟准备点着。
“你这个大喇叭、长舌妇、嘴溅人、臭嘴狗、云雾怪，别在我家抽烟！”赵璇噼里啪啦一串连珠炮，冲过来将周永清的烟和打火机扔进门旁的垃圾桶。
“嘿！你这个女人一点三从四德、贤妻良母的形象都没有，将来肯定嫁不出去！”
“这个不用你管，本小姐天生丽质，追我的人都排到法国去了！”
“喂，我刚才说了那么多，你也讲讲你的经历呗！当然，最好讲小时候的，因为现在的你，惹人生厌！”
“你才是惹人生厌的讨厌鬼！”
赵璇要冲过来改变攻击手段，开始薅头发，周永清赶紧拱手告饶。
“我错了！今天酒精封印了修为，不便和你们两个小丫头片子动手！”
“道歉一点都不诚恳！”
眼见赵璇九阴白骨爪已经逼近，周永清再次讨饶。
“侠女饶命！我今天已经挨了5顿打，一天吃饭都吃不了5顿！这不，脸上还没消肿！你有故事，我喝了酒，咱俩这样唠一宿，我全程洗耳恭听，洗耳恭听！”
“虽然看你脸上还带着孔乙己、阿Q式的小倔强！不过，讨饶的话语还算诚恳！本小姐姑且原谅你这次！”
赵璇心满意足地班师回朝，周永清在背后咬牙切齿地挥舞了一下拳头。远处的赵尹子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赵璇坐回吊篮上摇晃。突然开口问：“知道什么叫牙人吗？”
“不知道！”周永清摇了摇头。
“牙人又称牙侩，市侩、经纪、驵侩，相当于现代的中介！”
“那我这个房产中介也可以称作牙人喽！”
“可以这么说！西周时期，出现‘质人’的官职，在买卖交易成交验证的管理同时发放相应的证券。许多人认为是牙人的萌芽。”
又是一个文化人！周永清感叹，他嗅到九年制义务教育知识普及要来了，突然想起史恒夏和王忻梦，曾经对自己文化上的碾压，居高临下式的谆谆教诲，他立刻岔开话题。
“相比牙人，我更关心阿诺斯瓦辛格演的《铁血战士》的起源！”
“铁血战士的原形是印地安土著人和猎人的结合，是美国斯坦-温斯顿工作室的作品，是虚构的外星种族。我跟你讲历史，你给我谈电影，不知所谓！”赵璇双手抱胸，撅起小嘴。
周永清心弦被触动，脑中又浮现出王忻梦的御姐范，与眼前可爱公主范的赵璇做了横向对比，答案依旧是——我全要。他忙不迭说道：“得嘞您！我不打岔了，请老佛爷接着教诲，奴才一定倾耳细听！”
“这还差不多！我只是给你讲讲故事，没有卖弄学识的意思，不许再插科打诨！”
“好的，赵老师，一定一定！”
“别总是不停给人取外号！”
“欧了！”
“春秋末期，出现一个大牙人，魏国人段干木，孔子的徒孙，魏文侯老师，魏文侯首霸中原，与段干木雄才大略、辅政安邦密不可分。他也干过多年市侩，曾任晋国牲畜交易牙人首领。
汉代，中原人士通常向西域的游牧民族购买马匹，当时两方语言不通，双方之间的买卖就需要有中间人的存在，称之为‘驵侩’。
唐朝的安禄山，在年青时期就是一位在国际市场上撮合生意牙人，能够通晓多国语言。
宋朝的经济十分的繁荣，牙人开始发展壮大，有专门负责贩卖人口的中间人‘人牙’，在古代，贩卖人口一般都是斩首，现在的刑罚反而轻了。还有买卖邸店的‘庄宅牙人’，相当于现在的房产经纪人。
宋朝边贸还有一个名叫宗延英的牙人，非常擅长相马。他曾多次携带丝织物、茶叶等商品，前往西夏和辽朝交换贺兰之牛和紫河之马。贺兰是指今天宁夏回族自治州的贺兰山。紫河在NMG和林格尔县境内紫河入黄河口处。
当时，朝廷还会利用牙人的力量维系市场的日常管理。向牙人发放一种名叫‘身牌’的木牌，称作‘官牙’。这些人在获得了赚取了足够的财富之后，自己投入商业当中去，选择直接同卖家或买家接触，低价买入在高价卖出。越过中间人，使得牙人在这样的生意面前无法插手，进而蚕食侵占了他们自己曾经的经营领域。
这种做法，我觉得有点像现在的网购平台，将来如果消灭了一切中间商后，货物反而越来越贵，越来越难卖。
元代，有了同外国进行商贸往来的‘船牙’。还出现了女人从事牙人这一行业，称之为“牙嫂“。但是，由于蒙古人作为游牧民族，极大的保留了本民族的特色，农业受到了破坏，商业的根基受到损害。对于国内外商业的垄断，也极大的缩小了牙人经营的空间。
由牙人组成的一个专门的行当称为牙行。清代，闭关锁国的国策下，特许的外贸易的窗口只有广州的十三行。最早的十三行指的经营进出口贸易十三家牙行商人。后来发展到5000余家专营外销商品的店铺，涉及漆器、银器、瓷器、纺织、绘画、雕刻等各个行业。十三行商人与两淮盐商、山陕商人一同，被称为清代中国的三大商人集团，是近代以前中国最富有的商人群体。
现在的十三行，是指广州荔湾区十三行路，以它为中心，故衣街、豆栏上街、和平东路服装商场环绕成的服装批发集散地。”
周永清听完，感慨道：“照这么说，中间商都可以叫牙商、牙人。利用独家信息、行业经验和专业知识，唇舌之间，周旋于买卖双方而获取利润，也会借助朝廷的力量肆意掠夺，疯狂压榨买卖双方，嗜利，贪婪，不择手段，这是无商不奸！明清时代的衙门，也可以叫‘牙门’，那些当官的人往往受人钱财贿赂，被称为‘牙门千匹’，正如民谣所说——牙（衙）门八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
赵璇突然跳起来，愤愤不平道：“你这人怎么这样？你也是个牙人啊！存在即合理，一种职业能发展至今，必然是利大于弊，他为买卖双方的贸易构架起桥梁，推动贸易发展，商业兴盛。就像现在的中间商，有囤货、分担现金流压力、降低物流费用、现地服务、维护、销售等多个作用，如果失去这些中间商，大批人员面临着失业风险，经济受到冲击，城市烟火气息变得非常淡薄，生产厂商无法保本，甚至多家厂商出现了破产的现象，增加经济危机的概率。”
“你这么激动干嘛？瞅瞅你现在的样子，像一只炸了毛的猫！”
“谁是猫？你是狗，农村里傻乎乎、没见过世面的小土狗！”
“5500万年前，我们是一家。当时有一种史前哺乳动物名叫‘多麦尔犬兽’，它既是一种猫，也是一种狗。”
“滚蛋！不知道你脑子里面在想啥？”
“我和周杰伦一样，范特西，依然范特西！”
“滚！别侮辱我偶像。他用音乐给人带来异想天开的想象空间，你就是溅人贱语，一天到晚地胡说八道！”
“谢谢夸奖！我让你聊聊你的过去，你却把我带到一种行业的历史长河中去遨游，这是作甚？”
“我刚才说的就是我的过去啊，我初中以前的大部分记忆。”
“啥意思？你是穿越者？”
“滚蛋！看过03年上映的电影《大鱼》没？”
“那时候，我正处于水深火热的制衣厂之中，哪有时间看电影！”
“电影里，一个叫威尔的小男孩，他的父亲爱德华常常滔滔不绝的讲述自己在外面当推销员时经历的众多离奇的故事，那些经历是如此的光怪陆离，以致于威尔也时常怀疑它们的真实性。后来随着威尔的逐渐长大，父子之间的关系也变得疏离。直到临终前，威尔终于明白，从小听到大的童话，就是父亲的经历，只是通过奇妙的想象加工，混合着对他的爱，以一种特别的方式告诉了他。”
“你的意思是，你的父亲从小也喜欢给你讲爱的故事。我喜欢听孙耀威这首歌！”
“别打岔！小时候，爷爷奶奶去世的早，我家里非常穷。在我六岁那年，一天夜晚，我妈离开家，就再也没回来了。离开前，她对我说了很多话都也不记得了，只有在她出门转身的最后一句话——可惜你不是个男孩，让我终生难忘。真是个嫌贫爱富，重男轻女的女人！那天晚上，我盯着爸妈结婚照，哭了整整一个晚上……
我爸干过很多工作，乡下收鸡蛋到城里换粮票，开过典当行，贩过药材、木材、涂料，从广东沿海论斤称来电子手表在各个城市兜售，将国内的各种货物卖到俄罗斯，然后将俄罗斯的皮革卖回国内……后来，在沈阳五爱市场做服装生意才开始真正发迹，那年我12岁，刚好上初中。人的大脑很神奇，似乎会自动屏蔽掉痛苦的部分，我12岁以前的记忆很模糊，除了母亲的出走时的只言片语，只剩下父亲每隔一段时间回来，给我讲的牙人的故事。”
说到此处，赵璇的眼里泛着泪光。周永清递过来几张纸巾。
赵璇擦了眼泪问道：“这纸巾——怎么一股酒味？”
“不好意思，最后几张纸巾，我刚擦过鼻涕！”
“我掐死你！周小贱！”
不一会，周永清身上全是脚印，脖子上青一块紫一块的淤青，万梓良的大背头成了张学友的扫把头。
见到自己的“杰作”，赵璇眼泪还没收回，又开始咯咯咯地笑了。
“看你今天伤心，我让着你！”
“喂，我问你，上次在康乐村，我让你帮我去找布料，你为什么对我那个态度！”
“不好意思，当时失恋了！”
“你嘴这么碎，失恋很正常，女孩哪里人？做什么工作？长得漂亮吗？什么原因分手？你当时有想过轻生吗？”
赵璇坐在沙发边沿处，一连五个八卦问题。酒劲彻底上头的周永清已经无力跳脚大骂“八婆”，只是有气无力地说道：“能说说你12岁以后的人生经历吗？把悲伤留给自己，捡点高兴的事说！”
接着，他突然莫名其妙地将头枕到坐在沙发边缘的赵璇的腿上。赵璇开始不自觉地脸红发烫，心扑通扑通直跳，但她却没有抗拒躲闪。
赵尹子鬼魅般出现在沙发旁，托着他的头甩回沙发上。
“小姐，你怎么让这个酒鬼占便宜？”
说着，赵尹子要一脚踩向周永清腹部，被赵璇拦住。
“算了，尹姐，他喝酒醉了！”
“我没醉！3碗不过岗，我武松却连喝18碗也没问题！”周永清又迷迷糊糊说道。
赵璇又笑了，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觉得这个男人的一切行为都是那么搞笑？她重新坐回吊篮，继续讲她的经历。
“上初中后，我再也没缺过钱，只要我想要的，我爸都会买给我。可是我还是缺朋友。以前因为穷，自卑，没有朋友，后来呢！很多同学都说我爸的钱来路不正，也不愿意和我一起玩！后来，我才明白，她们就是仇富！
共谋倒卖农地的影子老板，强制拆迁放火烧房的恶霸，意上市圈钱坑害股民的财富枭雄，骗取银行贷款且逃脱银行债务的金融大鳄，煤勾结的黑心矿主、黑白两道的刘涌式企业家，***式官商勾结的走私巨富，利用要素市场化进行寻租的贪官仔，宝马轧人花钱摆平的歹毒富婆，拖欠农民工工资的痞子大款，制假贩假、污染环境、压榨员工的血汗工厂的无良商人……
这些非法暴富、为富不仁的人才应当仇视！我爸他只是一个倒卖商品的牙人，促进商品流通，辛苦赚点差价而已，她们凭什么仇视？
初中高中的6年里，我将独来独往当作特立独行，性格孤僻且脾气火爆当作有个性鲜明。有时，我觉得自己是契科夫小说里的套中人，有时，我又觉得自己像一只蜷缩着浑身竖起棘刺的小刺猬。总之，我将自己保护的很好……
深圳上了大学后，随着眼界的开阔，我的性格已经变得活泼开朗，结识很多来自天南地北的朋友。我爸也经常过来看我，偶尔也会讲起各个朝代关于牙人的故事。
你知道吗？前不久，他给我在大学附近买下一套房，那房子是八边形的，很有个性。我准备把它装修成一个蜂巢。周小贱，你在听吗？”
赵璇起身走到沙发旁，发现周永清已经睡着了，发出微微的鼾声。她生气地跺了跺脚。
转念间，他又自我安慰道：“好啦！有始有终，我总算倾诉完了！”她看向熟睡中的周永清呢喃道：“除了那张讨人厌的嘴，浓眉大眼，棱角分明的脸，其实看起来还蛮帅的！”
她突然拿出手机给周永清拍了一张照片。
赵尹子提醒道：“小姐，要不我把充气床垫弄好，将他拖到楼道去睡！”
“算了，尹姐，就让他睡沙发吧！去拿个毯子来！”
“这人来历不明！赵爷他——”
“好啦，尹姐！我会向我爸解释的！”
两人一起回房间前，赵璇突然抱住赵尹子放声大哭。
“尹姐，从小到大，我习惯一个人，习惯寂寞，习惯孤独。可是刚才和人倾诉之后，我又感觉自己好孤独，好寂寞，好缺爱！”
“小姐，我就是你的影子，我会一辈子陪着你，不让你受到任何伤害！”赵尹子留着泪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