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尽头
“刚才那是怎么回事？”
左怀笙试图抽烟冷静一下,但他的手抖得太厉害，按了几下都没能点燃打火机，只好放弃点烟,把香烟叼在嘴里权当安慰。
宋檀确认四周没有其他人会听到，这才说：“很显然,那些都是灵体，也就是俗称的鬼。”
尽管早就有猜测，但在听到她承认的时候,左怀笙还是忍不住心脏骤缩。
鬼？！
“我…我从来没见过……他、他们为什么要看着我？”
想起刚才看到的场景,左怀笙就浑身发冷，他从来没有被用那种眼神看着过，就好像他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情,让这群人来找他复仇。
看他脸色发白，宋檀耐心安慰说：“不用紧张,只要你不做违背良心、违背道德的事情，他们就伤害不了你。”
“我从来没做过违背良心的事情！”
左怀笙激动地想要举手起誓，这个圈子是不太干净,但他绝对没干过那些事。
他是有理想、有追求的人,和那些自甘堕落的不一样！
宋檀微微颔首，“看得出来,如果你做了这种事,我根本不会管你。”
不得不说姬老板真是体贴，给她找的三位委托人都很干净,没有沾上恶业因果。
看了眼跟着左怀笙出来的鬼魂们，宋檀叹了口气,“他们找你完全是因为上辈子的仇恨,你身上的煞气重,但这些煞气不是因为你今生的因果产生的，那么它应该是前世积累的结果。”
“你的命格被特殊照料过，即便是满身煞气也能顺风顺水，这是地府公职人员才会有的优待，所以，你很可能是无常转世。”
听到这里，左怀笙忍不住打断她：“等等，无常？你说的不会是黑白无常的那个无常吧？”
他居然还是传说故事里的人物，这听起来也太玄幻了点。
宋檀耐心十足地向他解释：“没错，就是那个无常，但你说的黑白无常只是在阳间最出名的无常，地府有很多无常鬼，你前世应该就是其中一位。”
“……但是我怎么觉得不可信呢？”
左怀笙忍不住挠了下脸，从在包间里看到一众鬼魂开始，接下来的走向已经完全超乎他的想象。
现在宋檀居然告诉他，他可能是无常转世，怎么越听越扯？
宋檀根本不在乎他信不信，“这件事信不信由你，总之这些鬼很可能是被你勾过魂，现在知道你转世了，特意上来想来找你的麻烦，但你身上煞气重，他们没法靠近你，只能去作弄你身边的人。”
这就是左怀笙所在的剧组经常会出灵异事件，还差点害得一位替身演员坠楼身亡的原因。
那些鬼魂的目的是他，但又没法靠近他，只能将愤怒转移到其他人身上。
而八字过轻的俞莉，就成了这次的受害者。
“我……”
左怀笙面色迟疑，虽然她还联系起以前的那些炒作新闻，但这怎么听都离谱啊。
难道以前那些真是灵异事件，不是制片公司炒作？
没有给他思考的时间，宋檀开门见山道：“尽管我很想帮你解决这件事，不过很可惜，这种事我管不了。”
“等等等等！”
一听她说管不了，左怀笙也急了，“那不能就这样放任吧，我是没关系，问题是伤到别人怎么办？”
好吧，他也不是真的没关系，一想到这些鬼魂时时刻刻盯着自己，他就浑身发毛，不管做什么都不安稳。
宋檀诧异地挑眉，“我什么时候说过要放任了，只是这件事不归我处理而已。”
左怀笙愣了下，下意识问：“那谁处理？”
“当然是找地府的公职人员处理啊。”
地府公职人员？
左怀笙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她说的应该是无常，意识到这点，左怀笙心里越发好奇。
——这个世界上真有无常的存在？
只见宋檀右手捏诀，口里念念有词，不过因为发音晦涩绕口，左怀笙一句都没听懂。
这是在干什么？
就在左怀笙疑惑的时候，身侧忽然响起一道普通到没有任何特色的声音：
“啊，原来是宋——”
有人？
左怀笙吓了一跳，他惊恐地看向那道声音的方向，发现一名穿着黑色连帽衫和黑色长裤的年轻人。
这个发现让左怀笙松口气的同时也有点失望，他还以为是无常来了。
那年轻人恼火地环顾四周，怒气冲冲道：“好啊，好心让你们上来和亲人道别，你们居然全都聚集在这，怎么，想造反啊！”
左怀笙：“？？？”
他在说什么？
“既然不想投胎，那就继续回去排队吧！”
年轻人掏出一根黑色绳索，他直接将绳索的一端甩了出去，绳索像黑蛇似的缠上某处，紧跟着一个穿古装的男人被绳索缚住双手凭空扯出了出来。
左怀笙惊恐地睁大眼，这不就是刚才盯着他的那些鬼魂中的一个吗？
一个个的鬼魂都被捆住双手拉扯出来，他们脸上再没有先前的仇恨、恶意，反而满是惊恐慌张。
把所有鬼魂都抓出来后，黑绳那一端回到年轻人手上，“真是不知好歹，你们知道有多少人想投胎都投不了，你们倒好，这么好的机会竟然不珍惜！等着受罚吧！”
年轻人训斥了一顿，直到怒火稍稍平息了些，这才转头看向宋檀，那张平凡到丢进人堆里都不会看第二眼的脸上立刻浮现出热情的笑容：“真是不好意思啊，宋观主，又麻烦你了！”
“无常大哥客气。”
宋檀礼貌地笑了笑，她抬手示意对方看向左怀笙，“这次请您来是让您见见这位，我猜测这位前世可能是一位无常，那些鬼魂都是冲着他来的。”
“噢？”
无常闻言面色一变，他神情严肃地看向左怀笙，在仔细辨认后，立刻认了出来：“哎，原来是你啊！”
鉴于对方真是无常，左怀笙本来还有点胆战心惊，他一个普通人活到快四十岁才见过鬼，居然还有幸在寿命充足的情况下见到无常，他哪能不紧张。
没想到这无常一副认识他的样子，这让左怀笙莫名有点膨胀——当年他拿到年度票房冠军、倍受投资方追捧的时候，都没今天这么膨胀。
不过，难道他真是无常转世？
左怀笙好歹是见过世面的，很快就镇定下来，“您…认识我？”
“嗐，哪能不认识，你当年是地府kpi最高的无常，经常获得阎王爷的表彰，我那会儿还是新入职的无常，可崇拜你了。”
无常颇有些怀念地摸了摸下颚，语气还有点酸唧唧的，“你转世之后，阎王爷还经常念叨，说你勾魂能力强，处理起来干净利落，现在都没有像你那样的无常了。”
尽管左怀笙完全不记得这些事情，但他还是莫名骄傲地挺起胸膛。
——瞧瞧，阎王爷都在怀念他。
等等，怎么听起来不像好话？
没等左怀笙发觉其中的古怪，那边的无常也回过神来，当即气得火冒三丈：“好啊，你们真是熊心豹子胆，居然敢跑来报复他！”
这还得了？
哪个无常不想着满了工作年限就转世投胎，这些鬼魂居然还琢磨着要报复他们？
现在他们管理鬼魂那是手到擒来，但等他们投胎转世不就成了普通人，无常转世的煞气不怕鬼魂，可转世后的亲朋好友呢？
“行、行啊，真行啊！”
无常气坏了，对着那群被捆住鬼魂指指点点，“你们等着吧，没个十年半载的别想投胎了，真是混账！”
“不要啊！我知道错了，我还什么都没来得及做啊！”
“别别别，不是我干的，是他们！”
“您高抬贵手，我只是猪油蒙了心，我是万万不敢报复无常老爷的！”
“是她！是这几个不知好歹的要来报复，我是被他们蒙骗了啊！”
“……”
被捆住的鬼魂们全都哀嚎起来，纷纷互相指责，一时间走廊尽头鬼哭狼嚎。
无常吼道：“闭嘴！”
原本还哭哭啼啼的鬼魂们立刻止住，生怕惹得这位无常老爷再给他们加上重罪——报复已转世的无常已经是重罪，他们还指望表现良好、展示出好的认错态度，减轻身上的罪孽。
左怀笙一看这情况，立刻跟无常告状：“你别听他们胡说，这群鬼可坏了！”
他叭叭地把之前剧组里发生的那些灵异事件全都吐露出来，“这还不算完，有次我要拍摄一段跳楼的戏份，当时威亚都检查没问题，就是这群鬼！居然把威亚弄断了，要不是工作人员发现的及时，那个替身演员就坠楼身亡了！”
“那是一条人命啊！”
无常面色铁青地盯着那群鬼，咬牙切齿道：“你们真是胆大包天！我会将这些事情如实转报给判官，还十年半载，等着下地狱吧！”
“走！”
话音刚落，无常和这群鬼的身影就消失在走廊中，原本塞得满满当当的走廊顷刻间变得空荡荡。
左怀笙这会儿心情激荡，“就走了？”
他还想和那位无常再聊聊呢！
看他脸上留有着兴奋的红晕，宋檀心里有些明了，“你还想说什么？”
“我——”
左怀笙刚想说想问问地府是什么样的，话到嘴边连忙改口，“我就是想知道，以后还会不会有鬼来报复我。”
“自然不会有，这次的经历足够给他们敲醒警钟了。”
连他这个前世有名的无常都被一群鬼找上门挟私报复，地府知道后可不得震怒——合着完成本职工作还要被报复，这要是传出去会影响无常的工作积极性，谁还愿意当勾魂使者啊？
左怀笙长舒一口气，整个人都放松下来。
不来找他就好，他的剧组终于不会出灵异事件了。
宋檀清了下嗓子，“好了，你的事情已经解决，我得去和俞莉小姐谈谈了。”
“好好好，您请！”
左怀笙笑眯眯地说着，他看着刚才无常出现的位置，内心一阵激荡，正想再回味一下，余光瞥见宋檀似笑非笑的目光，他老脸一红，“哦哦哦，我回去，我帮您把俞莉叫来！”
宋檀笑眯眯地道谢：“那就麻烦导演了。”
包厢里的人还琢磨着导演刚才的神情变化，都有点食不知味，要不是中途离开太尴尬，他们都想直接走人。
所有人沉默地等了几分钟，想要说点什么缓和气氛，但又不知道能说什么。
再一看俞莉，正魂不守舍地抓着衣摆，萎靡不振的模样分明就是受过惊吓。
就在大家快要承受不住这种气氛，直接起身走人时，包厢的门终于再次打开了。
所有人下意识朝门口看去，就见左怀笙满脸笑容地推开门。
还在琢磨着自己前世居然是地府公职人员，还经常被阎王爷念叨，左怀笙就有种莫名的骄傲。
看到大家都朝自己看来，左怀笙愣了下：“哎，怎么这么安静啊，大家都吃饱了吗？”
众人：“……？”
导演这个反应，怎么更奇怪了？
左怀笙想起宋檀的话，连忙叫俞莉：“俞莉啊，宋观主让你过去，出门左转，走到尽头就是了。”
俞莉很是茫然，但看左怀笙这个模样，她莫名有了点胆气，“好，谢谢导演。”
“没事没事，客气什么。”
左怀笙摆摆手，他走到自己的位置坐下，招呼着众人，“你们发什么呆啊，赶紧吃啊！”
于柏撞了下他的手臂，“怎么，解决了？”
他居然改口叫人家宋观主，不过观主是什么意思？
左怀笙拿起筷子继续夹菜，“那当然！彻底解决了，以后都不会有事了。”
以后都不会有事了？
他的举动的话都缓和了包间里的气氛，大家这才重新热闹起来。
于柏听到这话越发疑惑，他了解左怀笙，这人性子直、不会掩藏心思。
他看得出来左怀笙绝对不是和宋檀私下达成交易、嘴上卖宋檀的人情，左怀笙现在是真的彻底放松了。
宋檀到底和左怀笙说了什么？
……
按照左怀笙的指引，俞莉在走廊尽头见到了宋檀，后者正靠在窗户边，懒洋洋地侧头往下看。
听到靠近的脚步声，宋檀转头看了过来，就见俞莉正朝这边走来，她的身后还跟着那四个怨灵。
四只怨灵看到她也顿了下，忍不住窃窃私语：
“又是她，你们说她真是道士吗？”
“我死了这么多年，就没见过一个道士，她这么年轻怎么可能是道士？”
“但是你看她身上的光，还有别人有这光吗？”
“那个姬善也有啊，虽然不太一样，痛还是一样痛！”
“……”
看到那四个怨灵居然还跟着俞莉、没有被抓走，宋檀有点意外。
不过没关系，再叫一次就好。
宋檀没有和俞莉说话，自顾自得再次呼唤无常。
四个怨灵正觉得奇怪，隐约觉得有什么危险的东西要冒出来，但是没有一位想着要离开。
好不容易找到一具八字这么轻的肉身，说什么都不可能放弃！
更何况在人世间游荡这么久，也没见过能威胁到他们的东西。
穿着黑色连帽衫的年轻男人凭空出现——判官的徒弟宋观主功德气浓厚，帮她的忙可以尽早达成要求、投胎转世，这消息都在无常队伍里传疯了。
刚听到召唤的时候，他没赶得及，没想到这位竟然又召唤了一次。
无常刚想和这位宋观主打声招呼，就敏锐地察觉到这里有漏网之魂。
怨灵们正觉得这突然冒出来的年轻人有点可怕，这种可怕是源自灵魂深处，不由他们控制的。
还没搞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觉得这个平平无奇的年轻人可怕，他们就被年轻人用绳索捆了起来。
“——诶？！”
这绳索居然能绑住他们！
无常直接把怨灵抓起来，“真是不知死活，还不赶紧跟我去地府报道！”
俞莉本就因为离左怀笙太近导致气运低，现在看到突然冒出来的年轻人，又看到他凭空抓住四个面色发青的鬼，吓得当即尖叫了声。
“啊！！！”
无常被她一嗓子喊得下意识回头看她，“你能看到我？”
俞莉：“？？？”
她又不是瞎子，这么大一个活人难道还看不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