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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2. 女娲05 嬴政女君(1 / 2)

晴空万里,秋天的阳光无遮无挡地照射下来。

李斯被这过于明亮的阳光晃了一下眼,眼前闪过短暂的黑斑。

然后黑斑渐渐散去,李斯看见巨大的青铜马车,两匹拉车的机关兽,还有跟随在马车身后衣着鲜亮的侍从。

李斯寄住的那家主人显然是被从田地里匆匆喊回来了,此时正拘谨地站在马车旁,不停把手在衣服上擦来擦去。

不少灰头土脸的孩子站在稍远一点的地方,把手指含在嘴里,怯怯地看着那辆马车,和那辆马车周围所有光鲜亮丽的东西。

再远处还有乡民踮着脚往这边看。

所有人和所有房屋,乃至路边的野草都被那辆马车衬得灰头土脸了起来,太耀眼了,实在是太耀眼了,便仿佛执掌雷霆的天神巡视人间。

视野中的黑斑完全散去了,李斯看见那位被簇拥在一切光鲜亮丽的最中心,最光鲜亮丽的那位客人。

似有所觉一般,客人也看过来。

目光对视的一瞬间,李斯拼尽全力克制住了惊跳而起的冲动。

那竟然是个小孩,长了一对叫人印象深刻的黑眼睛,他看过来的那一瞬间,李斯恍然听见一声瑟响。

宫廷中最华美也最凄厉的音调,弦音一起,便要带出来一尾血割出来的凌厉,直冲云而起。

不是吕侯……拿着他的帛书找上门来的贵客并非是吕侯,也绝然不是吕侯的门人。

——

一直到进了平时居住的那间小屋,与贵客对坐下来的时候,李斯还没缓过神来。

对他来说,这一切都过于突如其来,因而显得如梦似幻。

贵客坐在李斯对面,那还是个小孩,却已经有了端庄的仪态。

他穿了一身黑衣裳,衣襟处装饰着深红的镶边,在昏暗的光线下,黑红两色都闪出细致的丝光。

如此精妙的丝织品已经足够衬托主人的显赫了,黑红两色更都是正色,因为颜料不易取得,因此有尊贵的隐喻。

这孩子身上的黑色和红色都如此浓重,可以从中窥见他不同凡响的出身。

当然更鲜明的是他乘坐的那辆车。

拉车的是两匹形貌类似马的青铜怪兽,从肚腹中发出巨大的响声,鼻孔里间或喷出来粘稠的银色流浆。

李斯一眼就认出来那是铁马,是一种实用性不强,而主要用来彰显身份的机关兽。

流浆和铁甲现世总有百年了,可也不是那样随处可见。

光是那两匹铁马每日要消耗的流浆,就是稍微落寞些的贵族,也承担不起的奢侈品。

所以李斯进门时所看见的那些远远窥伺的视线也就有所解释了。

乡民没有见过如此锃亮而狰狞的机关造物,尽管心存畏惧,但也忍不住张大眼睛多看一眼,就像凡人忍不住窥伺天神的踪迹。

他们没有李斯那样的见识,并不能分辨出来,那两匹铁马不止是贵重那么简单,那是秦国天工院中出来的最新的技艺,就连军中也还没有大规模地装配。

这孩子深入乡野,带着在乡人眼中如此骇人的仪仗,然而对他来说,这或许已经是精简到堪称寒酸的一次出行了。

李斯深吸一口气,越加地挺直腰背。

这样的年纪,这样的排场。

怪道能从吕不韦的桌案上拿到李斯递上的帛书……权倾朝野的文信侯吕不韦,在他面前不过是个亲近些的家奴。

李斯深吸一口气,定了定心神。

他已经明白了贵客的身份,连带着也明白了贵客的来意。

他开口,向秦王阐述那份帛书中所记载的设想。

向秦王阐述机关师李斯对于铁甲的设想。

第一句话是,如今的铁甲固然精妙,但其实有极其致命的弊端。

开口就是石破天惊。

以“致命”和“弊端”这样的字眼来评论铁甲,何止狂妄,简直疯癫。

这些话传出去,别说李斯如今尚且籍籍无名,就算他是天工院的匠师,也要因言获罪,迎来数之不尽的奚落和攻讦。

但秦王反而坐直身体,露出了感兴趣的神色。

李斯心里一松,知道自己说中了这位秦王的心思。

再说下去的时候,就顺畅了许多。

如今七国之中有名气的披甲之士,赵国的廉颇曾经一剑斩断齐国昔阳城的城门,从此他勇武的名声广为流传。

秦国武安君白起有攻破楚都的战绩。

听说当时楚王的近卫依托祖庙据守不降,武安君披甲上阵,以巨剑“长秦”发出霹雳雷霆一般的斩击,偌大祖庙轰然坍塌,楚都之中最后的负隅顽抗由此被埋葬。

可见铁甲实在是鬼神一般不可思议的武器,凡人披上铁甲,竟然可以企及鬼神的领域。

“然而。”李斯说。

这些名将在披上铁甲之前,便已经以强健的体魄而闻名。

倘若只有强健的人能够披上铁甲,则铁甲又何以称之为鬼神的武器?没有听说过鬼神的恩赐在凡人之中也有偏颇啊!

话音落下,屋子里静得落针可闻。有一只鸡从窗外昂首挺胸地踱过,发出耀武扬威的鸣叫。

没人在乎那只鸡,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李斯身上。

看他眉梢眼角竟然挂着轻蔑,舌尖上吐出来的每一个字都闪出锋刃一样的寒光。

李斯看着嬴政,几乎是以一种冷笑的神态,轻描淡写地说,“是以如今的铁甲,私以为,并不足以冠之以鬼□□号。”

这时候荆轲还没有前来行刺嬴政,也就没有图穷匕见这个成语的出现。

可此情此景之下系统脑子里能想到的就只有图穷匕见。

匕首从李斯的话音中闪现出来,锋刃朝向的乃是百年间铁甲所铸造的,血与火的荣光。

这个年轻,虚弱而落魄的机关师,他不是在针对任何一个机关师,因为他针对的是全天下任何的机关师!

何等、何等癫狂的妄言。

气氛变得凝固起来了,空气中像是拉紧了看不见的弦。

系统默默地叹了一口气。

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就理解了,嬴政何以第一个来见李斯。

这样的言论和这样的气氛让他回想起上个世界的董仲舒和主父偃……那种就算是疯癫,也疯癫得举世无双的狂态。

嬴政倒还能维持得住冷静。

他站了起来,恭谨地拜了一拜,“请先生教我。”

凝固的空气重新开始流动起来。

李斯得到了满意的答复,态度也变得温婉起来,他展开帛书,一一对嬴政详细解释起来。

系统听着听着,渐渐露出一脸玄幻的表情。

李斯先讲了一遍人体构成。

他说人的血肉以经脉相联通,其中供血液行走的经脉被称之为血府。

另有一种比血府更细微而难以察觉的经脉,他称之为神府,认为其中寄宿着人的精神。

系统心说这不就是血管和神经吗。

没想到李斯懂医术,搞不好还偷偷解剖过尸体。

李斯的声音还在继续,光影几度变幻,他的声音和外面传来的鸡叫声夹杂在一起。

他说,人的体魄就承载在血府之中,因此七国之中有名气的勇士,都有比常人更粗大的血府。

从前的铁甲,顾名思义,就像是披在人身上的一层甲胄,并不与人体相连接。

因此披甲之士必须有强劲的体魄,因为要以人本身的体魄,来撬动铁甲的一举一动。

这就是铁甲之所以笨重的原因了,至今甲士使用铁甲的方式,不过是单纯将之当做武器,而并没有真正将自己融入到铁甲之中。

讲到这里时李斯顿了顿,再开口时他的声音变了,一种神秘的氛围在其中缓缓涌动。

李斯说,铁甲的构造其实与人体无限相似,其中也有血府和神府的分别。

血府中行经的血液是有形之物,因此血府一旦被刺破,血液就会流失,因为人的血府无法与铁甲的血府相连接。

可行经在神府中的精神乃是无形之物,不会有外泻的风险。

李斯说他已经验证过,人的躯干之所以能驱动四肢,便是因为四肢中的神府与躯干相连接。

既然如此,也可以将人的神府与铁甲的神府相连接,如此则铁甲将成为人的、崭新而有力的四肢。

话音落下,四周寂静一片。

嬴政保持沉默。

系统听懂了,简直如遭雷劈,他忍了忍,还是没忍住叫出了声,“这不就是神经接驳技术吗?!”

虽然理论一团乱七八糟,结论也神神叨叨,但听起来竟然还挺有可行性……前提是这个魔改的世界已经具备了进行如此精密手术的条件。

不错,就是手术。

李斯详细阐述了实行人与铁甲之间连接的程序:

用细铜丝一端连接铁甲的神府,另一端插入到人最主要的一条神府,也就是脊髓之中。

然后没了。

就没了。

简单粗暴到系统都瞪目结舌,根本就是原始人程度的外科手术。

“所以李斯的意思是,甲士要在清醒的情况下容忍被细铜丝直接触碰脊髓的疼痛,与此同时还要进行高烈度的战斗?”

“这真的有人能做到吗?可行性不说是零但也无限接近于零了吧!”

那可是最敏感的神经,直接向大脑传输痛觉信息。

正常人这辈子都不会有机会体验神经裸/露出来被直接触碰的感觉,那完全是超越人体阈值的地狱程度体验,疼痛到达极致人是真的会被痛死的!

嬴政静默地看着李斯。

他双手扶在膝上,片刻的对视之后,开口说,“可否有幸一见。”

他仍然冷静镇定,即便是面对这样的狂言。

坐在他这样的位置上,整日里需要面对的,信口开河和夸夸其谈的人实在是太多了。

尤其是在关于铁甲这样玄奇的领域,没有亲眼所见,一切就都是虚妄。

但他既然说出这句话,就说明在理论层面,他已经认可了李斯的研究成果。

李斯听懂了这话中的深意。

他花费巨大的代价,想要赢得吕不韦的支持,所准备的当然不仅仅是一卷苍白的帛书。

“谨受命,不敢辞。”李斯说。

他看起来很有底气。

但系统敏锐地注意到,在嬴政提出这个要求的同时,他脸上还是稍微露出了一丝心虚,还有些许郁闷的神色。

一闪而逝。

而嬴政显然也看到了这一点,但只是不动声色。

李斯退出去做准备了,窗外鸡叫声更激烈地响起来,系统呆滞地说,“感觉嬴政和李斯面对面谈论机甲,就,还是——”

他放弃再纠结怪不怪这个话题了,转而说,“等等,李斯是要在这里给嬴政演示吗?装载神经接驳技术的机甲,在这里能施展开吗?”

窗外传来的鸡叫声,响亮得近似于凄厉了。

林久说,“嗯,好问题。”

系统期待地等她回答。

林久慢吞吞地说,“我也不知道啊。”

系统,“……”

这时李斯进来了,形容狼狈,气喘吁吁,散乱的发髻上顶着两根鸡毛,臂膀间夹着一只拼命挣扎和叫唤的鸡。

一只公鸡。

鸡叫声响彻四方,鸡脖子灵活的转动着,李斯连连闪避,以免被啄到手。

系统被震了一下。

看得出来嬴政也被李斯这与众不同的出场姿势震了一下。

但李斯暂时没心思理会贵客的反应,他手忙脚乱地把鸡绑起来,又手忙脚乱地拿出零零散散刀片、铜线之类的工具。

一同折腾之后,他成功给这只公鸡套上了机甲。

并在给机甲灌上帝流浆的同时,手速飞快地连鸡带甲一起塞进了一只铁笼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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