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你徒儿怎么看上去魂不守舍的？”萧守一注意到了二人的状态都不太对劲，撞了撞晏不识的肩膀。
晏不识被他这么一撞，这才从震撼中回过神来，有些迷茫地看向萧守一。
“你怎么了？”萧守一一副活见鬼的模样，这么多年来，他还从未见晏不识露出过这种神情。
晏不识目光闪躲开，不知道要如何回答，只觉得心绪搅作一团，剪不断，理还乱。
不应该啊，他明明什么也没做，为什么永怀尘连着两辈子都莫名其妙地喜欢上他了。
无论是上辈子的厌恶折磨，还是这辈子的关心照顾……永怀尘像是死磕了两辈子，一定要在一棵树上吊死似的。
明明他那么骄傲自我，目中无人，旁人就算敬仰他，也都退避三舍，怎么这傻徒弟就这么与众不同呢？
晏不识想了许久，对上萧守一奇异的目光，纠结道“这世上会有人，莫名其妙地喜欢上一个人吗？”
“会啊！”萧守一回答得斩钉截铁，似乎心中早就有了答案。
“这么笃定？”晏不识疑道。
“因为这个问题，我也思考了几十年”，萧守一说着，忽然苦笑道“当年柳师妹死追着我不放，我问她到底喜欢我什么，我改……”
“很奇怪，明明我都没为她做过什么，甚至与她都没有多少交集，你猜她怎么回答的？”
“怎么回答？”晏不识微愣，似乎已经许久没有听萧守一，主动提起过那些前尘往事了。
“她说，喜欢便是喜欢，我就是一眼相中了你，哪儿来那么多道理？”
“喜欢一个人是没有道理的，一个人若是喜欢你，无论是你的缺点还是优点，在他眼里都是可爱的，甜蜜被视为珍宝，伤痛也甘之如饴，你觉得的莫名其妙，在对方眼里，或许是理所应当。”
萧守一说着，苦涩地摇了摇头，叹道“只可惜我明白得太晚了，如今我与她之间隔着一道伤疤，再也回不去了。”
再也回不去了。
这对碧水十三峰而言，是一段隐秘的往事，当年仙门大会，碧水十三峰诸位天骄勇闯剑冢，其中便有柳仙姝、萧守一，以及……晏语竹。
那是柳仙姝同母异父的弟弟，是柳仙姝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
因为萧守一的莽撞，晏语竹身受重伤，几十年过去了，他至今仍躺在交归峰中昏迷不醒，靠柳仙姝的丹药吊着一口气。
也因为这件事情，柳仙姝心中耿耿于怀，只要晏语竹不醒，她就不可能原谅萧守一。
旁人都以为萧长老打不过柳长老，是因为心中钦慕柳长老，不敢明言。
其实早在几十年前，柳仙姝还是个小丫头的时候，就一直跟在萧守一身后屁颠屁颠地跑，生怕追不上。
一直小心翼翼的那个人是她。
而萧守一在意识到自己对柳仙姝的感情时，一切都已经迟了。
他和柳仙姝之间注定卡着一根拔不掉的刺，折磨着萧守一愧疚又苦涩地，挨过一年又一年。
“一向年光有限身……”
萧守一幽幽叹了口气，难得认真地看向晏不识，诚恳道“不如怜取眼前人。”
晏不识微微一怔，恍惚间，竟回忆起了第一次见到永怀尘时的画面，那个衣衫褴褛，可怜巴巴的小孩儿望着他，出了神。
他是为什么要救那个小孩儿来着？
晏不识记不得了，似乎从那一刻起，就注定了自己要与他纠缠不休。
无论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
他忽然又回忆起，上一世在大殿内，永怀尘对他说了一句，“晏不识，你是不是……”
是不是什么？
晏不识不知道，可永怀尘眼底的温柔，他看得清清楚楚。
“谢了。”
晏不识第一次觉得萧守一的话有那么一点用，说着，身形一闪便消失在了武斗场，瞧他离去的方向，似乎正是去追永怀尘了。
“这两个人……真是别扭。”萧守一望着他们离去的方向，不由得浅浅一笑。
武斗场内，一股淡淡的光晕升起，叶庄席地而坐，竟开始参悟起了人间大道，仿佛永怀尘的幻境经历使他又有所明悟。
邓三清爱才心切，立即下场为他护法，就连在随化峰藏书阁深居不出的吴越也出山了，亲至武斗场，引起了不小的波澜。
而另一边，太和峰的林荫小道中，晏不识以自己天人境的修为，很轻松地便追上了永怀尘。
只是就算感受到了师尊的灵力波动，永怀尘也并没有停下脚步的打算。
“徒儿！”晏不识也不着急追到他面前，而是在身后大喊道，如往常一般。
木叶沙沙作响，晏不识掠过的身影卷起一道疾风，扫开一道纤尘不染的路。
永怀尘却假装没听到，仍自顾自地走着，仿佛自己一停下就要坠入万丈深渊。
“怀尘——”晏不识跟在后面耐心地唤着，可连叫几声也不见永怀尘回应，那家伙就像聋了似的，一个劲地加快步伐。
“永怀尘！”晏不识索性站住不追了，大喊一声，声音中竟隐隐有了怒气。
永怀尘似乎是被震慑住了，突然也顿住脚步，像个木桩似的站定不动。
这家伙……果然吃硬不吃软。
“转过身来。”晏不识命令道。
然而永怀尘却不为所动。
头顶是炽热的日光透过树叶缝隙，千丝万缕划向永怀尘的衣袍，要将他戳穿似的。
永怀尘此刻心中亦是万般煎熬，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师尊。
身后的人没了动静，永怀尘却能清楚地感受到师尊就站在那里，死死地盯着他。
他攥紧拳头，硬着头皮不转身，哪怕接下来会惹师尊发怒，会像过去那般承受师尊的责打，他也不打算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