激战持续了一天一夜。
曾经将灵魂献祭给深渊的魔物们,受到深渊的波动和浊气所影响，原本就混乱的意识更为疯狂，成群结队地涌向人类的城镇,如同黑色的潮水。
另一部分则沦为彻底的杀戮机器，在魔域境内展开无差别攻击,自相残杀。
永无止境的黑夜，血流成河。
芙蕾深感厌烦。
这些失了智的魔物并没有多么强大,对付起来也不难，可烦就烦在数量众多,无休无止。一批倒下一批又冲上来，一整天的车轮战下来，内城外的尸体堆积如山,敌人仍然蜂拥而至。
她转头,望着远处。
那是魔王消失的方向。
他在夜深时离开。
单枪匹马,独闯险境的背影,恍惚便是三十几年前,孤身一人纵马飞驰,闯入永夜森林的人类少年。那之后，多少年过去,他还是他。
……如此不可救药的英雄主义。
芙蕾叹息,有些茫然。
接下来怎么办？
魔王如果回不来——他多半是回不来了,毕竟连遗言都交代好了。
他说,万一,只是万一,我倒霉陨落,你们各奔前程之前,先去落日小镇,杀一个重伤的男人。
他说，不能便宜了奸夫。
他都要死了，还在担心王后当了寡妇，又开始养情夫。
芙蕾问他，万一你回来了呢？
魔王笑笑说，那就出一趟远门，把他的新娘追回来。
然后，他向深渊而去，再不回头。
魔王若是陨落，重归混沌的魔域，他们又该怎么生活？
还是像从前一样吧。
你杀我，我杀你，弱肉强食，无聊的一生。
没有指望。
芙蕾怅然的想，王后到底还是回家去了，她原本就不属于这里。
然而，击退又一波发狂的魔兽后，她一抬头，看见少女站在浮浮沉沉的黑雾之中。
王后竟然回来了。
林湘面无表情，一声不吭。
她在几米外站定，一团团火焰自她身后燃起，一盏盏明灯照亮了漆黑的夜空。渐渐的，火焰连成火海，明灯赤红染血。
魔兽被火焚烧，痛苦地翻滚，嘶吼。
少女那双总是蒙着薄薄的烟雾，带着些许笑意，叫人看不透的眼眸，也被火焰和血染红了。
她在发泄。
芙蕾摇了摇头，开口：“早跟你说，人类很阴险。”
她的声音在风中飘散，散落在魔兽的吼叫和哀嚎声中。
林湘也不知听见了没有，她不回答。
后来，天际突然金光大作，一道明亮的曙光如闪电劈裂夜空，耀眼的阳光覆盖了整座森林，晃得人睁不开眼。
很快，金色的光芒黯淡下去。
天空不再是深不可见的不详的黑色，也不是清澈的湛蓝，而是恢复了往日灰蒙蒙的阴沉。
魔物纷纷退去，兽潮散了。
芙蕾不仅没觉得轻松，神情反而更凝重，心底一阵不安。
她召唤传送阵，林湘沉默地跟上。
来到深渊曾经的结界入口，四周阒然无声，死寂蔓延。呼号了一晚的风声都静止，安静得可怕。
娜娜莉和两名小女巫，以及几位魔将，比她们先到一步。
无人说话。
这个地方已然成为一片废墟，没有生机，没有活物。从前萦绕不去的黑色浊气，如今只剩分散的一缕缕，从他们身边飘过，不多久便消散殆尽，构不成威胁。
然后，脚步声戛然而止。
芙蕾看见了。
魔王背对他们，单膝跪地。
他的两只手握住破魔枪，支撑僵硬的身体。银色的长枪遍布一道道裂痕，而它的主人亦是遍体鳞伤。
鲜血浸透了他的长袍，血迹已经干涸，呈现暗色。
他一动不动。
“……陛下，陛下？”
一名女巫忍不住叫了几声，得不到回应，她的眼里露出惊恐，失声叫道：“陛下死了吗？”
尖锐的呼声惊醒众人。
陛下死了吗？
一时之间，竟没有人能给予肯定的答案。
他像是死了。
从背后看还没什么，走到前面才发现，魔王只剩一副空架子。
脸色惨白如死，双目紧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