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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除夕(1 / 2)

夜幕降临, 兴庆宫光亮渐暗,不过,在这座住着天下最尊贵之人的宫城内, 并不是所有人都陷入了沉睡。

除了夜晚难眠之人和当值的侍卫宫人外, 兴庆宫内还有仪鸾卫的人整夜不歇,从隐秘处监视着宫城各处的动静。

其中,皇后的凤藻宫和太子的麟德宫是近十年来仪鸾卫监视的重点。

皇后和太子对此也心知肚明,凡出内殿一言一行皆谨慎至极, 也几乎从不和别宫之人轻易有所往来。

但今夜,不但有瑶妃的心腹女官从华阳宫一路到麟德宫面见太子, 到得亥初(晚上九点), 麟德宫临敬殿也有内侍行到华阳宫。

半个时辰后, 麟德宫又有几人从偏门出来, 沿凤藻宫后长街行, 一路并不避人, 行至华阳宫角门处, 为首之人更是毫无顾忌的从华阳宫正殿正门而入,一进得殿内,便把身上斗篷摘下。

瑶妃的心腹女官虽有了心理准备, 但见斗篷下的人赫然正是太子本人, 还是惊得怔了一瞬。

太子……竟真来了?这满宫里哪里没有圣上的人, 太子便不怕圣上知道?

麟德宫在兴庆宫正东,华阳宫在兴庆宫西,太子殿下要过来, 所路过的宫室并非一座两座……若叫圣上知晓太子深夜到华阳宫私会娘娘,太子并不一定会立时如何,可她们娘娘的身家性命, 还有华阳宫内所有服侍之人的脑袋可全都保不住了……

瑶妃心腹女官满心惊惶现在眼中,被太子看得清楚,但太子并无心思和一个女官解释什么。

殿内只有这女官一个人,不见瑶妃,也不见别的服侍的人,太子淡淡问道:“瑶妃在何处?”

那女官回神立时低了头,躬身道:“娘娘在内殿。”

“呵。”太子轻笑一声,“她倒是会拿乔。”

女官不敢答太子这话,只躬身请太子入内。

太子微勾着唇角,慢悠悠跟在女官身后,看华阳宫正殿内明珠熠熠,足下步步金莲,宛若云宫仙境,即便在规制上比凤藻宫有所不如,也无甚逾制之处,太子的心情还是微妙的变坏了。

就是这女人,受了圣上二十多年的盛宠,一年比一年张扬,不知让母后吃了多少暗亏。

瑶妃……

但再想到这个让他们母子二十余年都毫无办法的妖妃,先是主动要和他结盟,现在又走投无路到了拿自身引·诱他,太子心内又有些火热。

是圣上的妃子求他,连圣上的宠妃都认为是他能赢……这带给他的刺激比瑶妃本身还大。

当太子看见穿一身素净家常衣衫,不施粉黛,媚眼如丝坐在床上的瑶妃时,他身上的火烧得更旺,直烧遍了全身。

这真是个妖精。

怪不得……圣上二十多年离不开她。

从今日起,这个女人就是他的人了!

等他登上大位,世间女子更是任他挑选!他再不会有任何束缚!

将要到平日起床的时辰,太子才挂着餍足的微笑起身,张开双臂,任身上滴落津津香汗的瑶妃给他穿上衣衫。

“你倒真禁得住折腾。”瑶妃俯身给太子系腰带,胸口雪白皮肤上的紫红印记看得太子又是一阵心热。

这话里带着些别的意思,可瑶妃半点儿不恼,只抬头笑:“能让殿下满意就好。”

这女人!

太子被瑶妃一句话又说得起火,怎奈时辰已然不早,他得快些回东宫去,便只手指捏了瑶贵妃的脸:“看来你很清楚你的身份,不必孤教。”

瑶妃把太子腰带系好,笑得千娇百媚:“殿下一路小心。”

太子放下手,轻声冷哼:“你以为仪鸾卫还困得住我么。”

所以,太子是和曹阉狗勾结起来了,还是在仪鸾卫里另有别人?

太子的脚步声消失在殿内,瑶妃拢了拢肩上的披帛,撑着酸痛上床,也不唤人进来服侍梳洗,只倚在床边细想。

若太子有了曹阉狗做帮手,现在还等什么?圣上信曹阉狗到一万分,只要曹阉狗略动动手儿,圣上驾崩,太子名正言顺登基,也不必和她结盟了。

何况曹阉狗和太子已是死仇,便是他两个真能摒弃前嫌合作,曹阉狗便不怕太子上位秋后算账?

六宫都太监何等重要,太子怎么会放心一个有旧仇,背叛前主的人坐在这么重要的位置上?

那不是曹阉狗,便只能是……

“确实是扈池……仪鸾卫指挥使扈池。”

往仪鸾卫和宫里撒了五位数的银子,又耐心等了半个多月,王熙鸾终于等到慧露打听出了确实的消息。

确实并且非常有用。

仪鸾卫内的确早分成了两派,以曹太监为首的一系把仪鸾卫指挥使扈池挤得几乎只剩个空架子。

便是别的官职,不相干的人把正职架空,让正职只能拿个俸禄闲着,尚是断人前程财路如杀人父母,更何况是仪鸾卫指挥使这等掌着不知多少密事的皇帝近臣。

王熙鸾王子腾早便猜测扈池必定不忿曹太监,若太子要反缺人手,扈池便是太子最佳选择。

慧露前几日带回来的消息证实了他们的猜想。

而今晚,慧露又说出一个令王熙鸾惊得磕碎了手上玉镯,立在地上半日未曾回神的事。

从十日前,太子每隔一两日便会深夜到华阳宫内,且每每一两个时辰才会出来。

可这么令人震撼的事,圣上却一无所知。

这是慧露拿了一万三千两银子,和将来必保他安全的许诺,从慧棉义兄处得来的。扈池投靠太子之事也是由他之口得到确认。

扈池带着心腹投靠太子后,便拿太子的金银暗中收买仪鸾卫里虽站在曹太监一边,却非曹太监的心腹暗卫,或是仪鸾卫内中立之人。但仪鸾卫里既出来了慧露、文岫、慧棉、寒月、寒染五个一心只想要平安的人,自然还会有更多。

仪鸾卫里没有傻子,被扈池找到的人,只要细想几日,便能明白太子和扈池是想做什么。

慧棉义兄正是不想把性命陪给太子的人之一。

他在曹太监那里不算什么,平日对扈池也是小心翼翼的恭敬着。但就因为他两边不沾,扈池最早找到的便是他。

他在曹太监处并无情面,并不敢把这事告诉曹太监——曹太监的手段仪鸾卫人人皆知,且谁知曹太监是会把这事告诉圣上,还是直接瞒下,让他死无葬身之地?便是曹太监告诉了圣上,那他这个被扈指挥使找上的人便没嫌疑?圣上日渐暴躁,他并不敢拿自己的命去堵,只能暂时应下扈指挥使,再寻机会。

果然让他等到了。

连续几日,他在暗处看着太子深夜从麟德宫出来往西处行,不断猜测太子是去何处。

他虽投靠了扈池,但扈池对他的信任还并没多少,他和扈池手下的人也不甚熟悉,无从得知太子的目的。恰在这时,慧露通过慧棉和他联络上了。

在收了一万三千两银子,拿一部分去和扈池心腹交好后,慧棉义兄得知了这个让他足有两夜没敢合眼的事实。

等慧露再联系他,他没再收慧露的银子,主动把事吐露了个清楚,只求定安侯府保他的平安。

慧露回过神后,也一刻没敢耽误,将此事禀报王熙鸾。王熙鸾顾不得去看已经发动的柳如眉,交待了几句,便扯着慧露奔到正院,让慧露将这事一五一十,在王子腾温瑛面前又说了一遍。

这下,谁也暂没心思去管将要生下不知是定安侯府长孙,还是嫡次孙女的柳如眉了。

慧露静悄悄退出屋内,王熙鸾问:“爹爹,这事……您是否要回给圣上?”

王子腾面上表情似怒似喜,半晌后摇头:“不可,圣上若知此事,必然暴怒,不会忍到太子反便会对太子动手。如此……”

“如此,王家便不能趁大乱拥护忠礼郡王殿下了。”王熙鸾低声接道。

“这事你藏在心里,对谁都不要再提,让慧露慧棉和她义兄也把嘴闭紧了。”王子腾道,“等我慢谋。”

王熙鸾点头。

已经无事,王熙鸾便要起身去看柳如眉,王子腾在她身后轻咳一声:“对瑚小子也不许说。”

王熙鸾只得回身再应了一声。

温瑛忙道:“你别听你爹耽误,快去和云华一起守着如眉,若有什么事……”

她想想道:“你是县主,你做主,保如眉,孩子总会有的。”[注1]

若柳如眉难产,到了她和孩子只能选一个的时候,杜云华虽然是长嫂,但论起血缘终归和柳如眉隔着一层,不比王熙鸾是王家亲女,又是县主,她来做主,便是王佩和柳如眉将来要怨,也只会怨到王熙鸾身上。

但这回王熙鸾笑着应得干脆利落,也不再耽误时间,匆匆出了屋子。

柳如眉腹中虽然是她的亲侄子亲侄女,但没出生的孩子怎么比得上母亲重要?

就算可能会被埋怨,她也愿意担这个责任。

定安侯府东路,王佩柳如眉院内人来人往,大夫和产婆们不断被领进院子,还有提着食盒捧着热水和白棉布的丫头婆子进进出出。

柳如眉的呻·吟痛呼声断断续续从产房里传出来,门外王佩像个没头苍蝇似的乱转,还是王佑从屋里拽了把椅子出来,把他按到上头坐了:“你别转来转去的,挡着路了看不见?你嫂子和三弟媳妇都在里头陪着你媳妇呢,你就安心罢。”

王佩被压着坐了不到半刻钟,仍是站了起来,跺脚叹道:“这怎么坐得住?哎……这……”

王佑和杜云华已有了王明玥这个女儿,算比王佩多些经验,便道:“这才刚发动,到真要生的时候且还得半天一天的,你现在急得这样,叫屋里弟妹知道了,她不也着急?这时候就得你当丈夫的稳住,弟妹在里面才能安心。你满院乱走挡路,耽误的可是弟妹!你既坐不住,就好好儿的站着!”

兄弟姊妹们都长大了,王佑这大哥在弟妹们心里也有了威严。王佩被王佑几句话说住,心内再是焦急,也勉强定了神,立在廊下等着,还不忘问王佑一句:“大哥,外头冷,你身上可受得住?”

王佑拍了王佩后背一巴掌:“你老实点!”

王佩在紧张中笑了几声,命:“快给大爷拿手炉!拿厚斗篷!”

产房内,杜云华捧着碗鸡汤面给柳如眉吃。妯娌两人隐约听得屋外王佩的笑声,柳如眉挑一筷子面咽下,皱了眉嗔道:“我在这里难受,他倒是乐得很。”

柳如眉笑道:“他们在外头吵闹,我说他们去。”

说罢,不待柳如眉说什么,她便把面放到丫头手里,披了斗篷出门,问:“大爷,你们兄弟说什么呢?弟妹才过了疼歇着,别吵着她了。”

王佩忙道:“大嫂,是我怕大哥冷,让人给他拿手炉。我这就不说话了。”

他跟着便问:“如眉她怎么样?”

杜云华看了眼王佑,见王佑乖乖从小厮手里接了手炉,方道:“你别忙,这才开始,产婆和大夫都看了,你们也都听了,说弟妹这胎应能顺当。二弟就放宽心罢。”

王佑待杜云华说完,方笑道:“才刚是我闹一闹他,奶奶大人有大量,就饶了他这一遭儿罢。”

杜云华摇头笑道:“我不找你的麻烦就是了。”

被打了这一阵岔,王佩心内的紧张又缓和了好些。不一时,王熙鸾带着人来了,来了便对王佑王佩笑说:“娘让我来这里坐镇,若有事,你们都得听我的,嫂子的安危最要紧,别的都不算什么。”

听见“若有事”,王佩先是浑身僵硬,后等王熙鸾说完,他缓了口气,立时道:“正该如此!”

王熙鸾笑笑,往正屋内坐了,又道:“三哥不在家,三嫂子不方便来,我请三嫂子和凤姐姐一同去毓英园陪妹妹们了。连玥姐儿也一同接去了,请大哥大嫂放心。外头天冷风大,我看一会子还要飘雪,二哥心里再急,也不能不顾着自己的身子,还请大哥看好二哥,让他隔半个时辰回屋里暖和一阵,喝杯热茶。”

王佑抱拳一礼,笑道:“小的谨遵县主娘娘之命。”

他说完拍王佩:“听到县主娘娘的吩咐没有?”

上有大哥大嫂不算,现还多了个县主妹妹压着,王佩被连压三重,心里反倒安定了。

等到第二日卯初,柳如眉平安生下一个重七斤二两的男孩儿。

王佩已经又哭又笑,喜得不知如何是好,王佑帮他理些院子里的事儿。杜云华陪了柳如眉几乎一日夜,此时也不忙去歇,专待各处都全然无事再回去休息。

王熙鸾看院内各处井井有条,便亲往正院和王子腾温瑛报喜。

这孩子虽非长房长孙,却是王子腾的头一个孙子,在王子腾心内,这便是他后继有人了,当即便命抬书来,他要给这孩子亲自取名。

温瑛却对王熙鸾嘱咐:“你大嫂子守着你二嫂一天累了,我不叫她来,你去替我和她说,让她莫要心急子嗣。她和佑儿才二十出头,急什么?佑儿才好,实在不必急,我和老爷也不是那等催逼儿子媳妇要孙子的公婆。”

她问王子腾:“老爷,您说是不是?”

王子腾清清嗓子:“正是,鸾丫头,你去说,我和夫人都是这意思。”

王熙鸾笑道:“那我这便去了。”

到得中午,王子腾终于给他的孙子取好了名字,叫王明安。

且未来王佑杜云华的长子名,王子腾也一并取好,就叫王明承。

还未有孕,便得知了将来儿子的名字,这事说来有些好笑,杜云华隐隐悬着的心却终于放下,好生歇了一日。

当晚,忠礼郡王妃诞下一女的消息传到定安侯府。

“忠礼郡王长子三岁,玥姐儿两岁,安哥儿和忠礼郡王这个女儿是同一日出生。”王子腾口中喃喃,“说起来,尚公主自然不如家里出个皇后的好。”

温瑛不由揪紧了心,问:“你的意思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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