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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以身饲虎(1 / 2)

副祭室喧闹的立暗堂仪式结束后不久,主祭室里也开始混乱起来。

在三点半左右,破解了最后一个幻境后,白岐玉就痛的失去了意识。

然后,开始“发作”。

他分明陷入了深度昏迷,却开始嘟囔许多无法理解的话。

胡话么,起初无人在意,可慢慢的,那些话越来越佶屈聱牙,让人毛骨悚然。

下流,恶毒,没有逻辑,没有与现存语系对应的含义。

分明是支离破碎的疯言疯语,每一个词,每一个句,却都极度震荡人的三观与常理。

如果有老家青岛的亲戚在,他们就会惊恐地尖叫“他又犯病了!”

管事莫名联想到一个电影,叫《降临》。

大意是,一群外星人到达地球,政府派语言学专家去学习他们文字。

起初,语言学家认为,外星人抱有敌意,语言中尽是毁灭与杀\\戮。可后来,语言学家发现……

它们是“中立”的,甚至说,是“友好”的。

只是,它们的语言体系是高纬度的,摆脱了线性时间的束缚,它们的语言没有功能词与语序,有的,只有“含义”与“因果”。

他们的语言不是时间一截面,而是圈圈绕绕的,从始至终的“圆”。

每一个字,一个词,可清晰的辨析它的过去,现在,与未来。

或许……管家怔愣的想……或许,含义没有恶意,只是人类无法理解、无法取得信息罢了。

神为什么从来只降下“神迹”,却不说话呢?

因为随便一句话,就可能构成因果,甚至连分辨的机会也没有,蝼蚁便被过多的信息量挤爆了。

狂热与癫狂浮现他的脸上,他仿佛大彻大悟,匍匐在白岐玉床下,高呼——

“神啊!告诉我我的未来,更清晰的告诉我我的未来!”

而白岐玉翻过来覆过去的在说——

“没活。没有活。死。我死了。我活了。死活。活……”

管家与白岐玉的异常反应,差点让伪装四柱、遮掩天机的四个男人也陷入混乱。

即使早被罗太奶做好了防护,他们仍不约而同的出现了四肢抽搐、双眼翻白的症状。

幸亏身上捆绑的钢筋让他们勉强呈“站姿”,还没有倒下。

门外守护的弟子们见大事不妙,冲进来堵上了白岐玉的嘴,并试图唤醒管家的理智。

可白岐玉短暂的沉寂后,事情愈发不可掌控起来。

他开始挣扎。

谁也无法想象被折磨的憔悴瘦削的他,身体里竟有这么大的力气。

管事被一巴掌甩到了祭室墙上,断了两根肋骨,三个弟子上前制服,被打的鼻青脸肿。

他浑身都在抖,空气中无形无廓的“气”也在抖……

帷幔、锦旗翻飞,七彩琉璃宝灯的火焰齐齐熄灭,然后碎在地上,发出动听的“啪”、“啪”……

遍地狼藉中,白岐玉发出痛苦的呓语:“救救我,我真的要死了……救救我……”

“亲爱的,”冥冥中,祂的声音若隐若现,“我有一件事,并没有骗你。”

“……有话快……他妈的说……”

“厉涛歌为你而死。”

厉涛歌……

厉涛歌会死?

“胡说……”白岐玉心中警铃大作,语气虚弱却精神了许多,“你他妈少咒我朋友!只剩精神攻击了是么?我看快死的是你,除了嘴炮,别的伎俩都没了!”

面对一系列不干不净的辱骂,祂却似乎心情很好的模样,不紧不慢的。

“……在≈¥……的下一条预言重归轨道前,”祂说,“他是死的。”

祂在说什么?

祂的语言,或许是顾忌到白岐玉,一向是“可理解的”。

汉语,正常语序,正常措辞。

白岐玉漫无目的的想,或许祂不是这样说的,但起码听起来是这样的。

但这次……祂用了一个“无法理解”的词。因为这个词,让整句话都扑朔迷离起来。

白岐玉迷迷糊糊的想了很久,也没想明白什么“预言”,什么“轨道”的有含义。

和祂对骂(单方面输出)让他精神好了不少,他猜是被恐惧压抑太久的肾上腺素和甲状腺素终于找到了宣泄口,身上的痛楚到了麻木不仁的阶段。

白岐玉又有气无力的骂了几句,却听一声“吱呀——”

门开了?

灰烬独特的呛味儿,顺着赤红光渗入昏暗的主祭室,罗太奶张狂霸道的嘶吼变得清晰、刺耳。

震得白岐玉浑身又剧烈疼痛起来。

伤口像淋了热油、盐水,被扒开发脓结痂的红肿二次伤害,他疼的几近咬掉舌头。

见状,来人迅速关了门,把啸叫声隔绝门外,白岐玉才像热锅上的死鱼,缓缓地停下了颤动。

他努力抬起眼皮:“厉……厉小仙姑?”

“是我。”

“进展……怎么样?”

厉溪鸣陷入了沉默。

她看上去情况很不好,甚至说,糟糕透了。

向来整理的一丝不苟头发,正蓬头散面的垂着。

二神唱调用的繁复华丽的祭袍褪去了,只一身素净的里衣,满是尘土与脏灰。秀丽飒爽的脸上遍布泪痕。

白岐玉心中咯噔一下。

终于,她出声了:“你不要动。我知道你现在非常痛苦,但我只是想问……就是,有没有一种可能……你再拖延点时间?”

见白岐玉疑惑的皱眉,厉溪鸣破罐子破摔了。

“我哥哥……涛哥他,刚才一度失联了。他被诱惑着去了防空洞……”

白岐玉知道,计划中,厉涛歌是去取了地下水系统入口处“遗落”的手机,就可以回来的。

那个入口,探险队的人为了日后重逢、再进,用了很显眼的标识。

所以,只要找到正确的进林路,谁都不会找不到。

理论上来说,随便一个人都可以完成,可为了保险,还是选用了知情人。

而罗太奶、秦观河、厉溪鸣都身怀要务、无法离开,便让灵感和体能都不亚于他们的厉涛歌去做了。

……涛哥……

祂刚才说……厉涛歌,为你而死……

恐惧的猜想应验,白岐玉几乎弹跳起来:“他怎么样!是不是出事了!”

见状,厉溪鸣急忙按住他:“你先别急!”

“我们已经通过立堂口,让涛哥与仙家们取得了联系!有他们保佑,他现在是安全的!我们也联系上了他!”

“真的吗……”白岐玉的嗓音嘶哑难听,“他安全,了吗?”

“安全的。”厉溪鸣语速极快,“但,也仅是安全而已。你应该已经知道我想说什么了……我们的时间不够了。”

时间紧迫,厉涛歌是下午到的高铁。

再从青岛高铁打车到崂山区、租车开往野林外缘,花费三个多小时。

从野林进入,寻找城市探险队留下的标识,只需要差不多两个小时。

理论上来说,只要行程顺利,厉涛歌不光能顺利取到手机、销毁,甚至赶红眼航班,还能在凌晨前返回。

但……

“为什么是防空洞……为什么?”白岐玉痛苦的呻|吟,“还剩多长时间?”

痛苦随着空气蔓延,厉溪鸣又簌簌落下泪来:“现在是五点五十分,太阳已经爬上了地平线。”

“罗太奶的最后三枚魂钉在日出前必须落下,而落下前,如果涛哥不能销毁你的手机,一切都……”

都完了。

白岐玉脑中一片空白。

崩溃、疯狂、绝望……这些刻板的,轻飘飘的词语,已经无法形容他的心情。

那是一种理不断扯还乱的无比沉重、窒息,溺水般的压抑。

事到如今,说他怕死,已经是无所谓的事了。

但他怕害死别人,怕连累这么多因他牵扯进“暴风眼”的好人们。

那个林间的,耻辱的夜晚,小刺猬脏兮兮、软趴趴,那么瘦那么小的身躯倒在他怀里……白岐玉永远不想再遇见第二次。

小云儿说,她联络上了白家祖辈时,谁都没有想过,结束一处痛苦后,面临的,会是更大更无法取舍的痛苦。

但……

事已至此,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呢?

白岐玉听到自己的声音,陌生、遥远,干涩,像来自另一个世界:“我能做什么?”

“胡小媚在前天晚上说……说那个脏东西,很喜欢你……”厉溪鸣仿佛下了极大的决心,“我知道拿你当诱饵很卑鄙,但是……你能拖住他吗?”

拖住祂?

白岐玉怔愣的转了转眼球:“多久?”

闻言,厉溪鸣如释重负的瘫坐在地。

她浑身力气好像都花费这个要求上了,可眼睛是亮的。

“不用太久……一个小时,不不,半个小时就好!再给他半个小时,他一定可以……”厉溪鸣痛哭,“谢谢你,谢谢你……”

厉溪鸣还说了很多话,翻来覆去的谢意,可白岐玉都听不真切了。

像直直坠入深海,坠入无光无声的漆黑深渊,耳畔除了“啪、啪”的水泡碎裂声,他什么都听不见了。

被她感谢,白岐玉除了愧疚、懊悔,其他情绪什么都感不到。

在厉溪鸣看来,她提的是“要命”的请求,是悬着白岐玉的命,放在随时收割的剃刀前,来吸引死神的注意力。

但白岐玉知道,那东西除了玩弄、羞辱、折磨他,暂且不会要他的命。

作为无因灾难的罪魁祸首,他当不起厉溪鸣的道歉。

可……白岐玉茫然的想,如果“屈服”是唯一可行的路,那之前的抗争,那些可笑的骨气与大话,算什么了啊?

他面临的,是简化版本的电车悖论,是哲学撕扯了上百年都得不出“正确”答案的经典道德困境。

但得不出正确答案,不代表得不出答案。

自尊,还是整个堂口人的性命,他一瞬就做出了抉择。

“好。”他说,“我会拖延时间。直到……直到涛哥,发回结果。”

厉溪鸣走了。

走了一分钟,五分钟,或者一秒都不到?

极度痛苦中,时间的量度变得模糊扭曲起来。

白岐玉听到自己的声音,宛若雪人融化时水汽升华时那般微弱。

“你在吗?”

祂很轻的笑了起来。

“我一直在。”

“……听了很久了,是不是?”

“嗯。”

“我……你还想和我交\\配吗?”

“如果你愿意的话。”

——

其实,习惯后会发现,“祂”是很温柔的。

忽略时间、地点、以及物种,祂都称得上完美的伴侣。

温柔,体贴,卓越的性/能力与技巧。

可人是一种精神力量碾压肉/体力量的生物,他们往往受困于前者,也便不能忽略一连串定语。

漫长的折磨持续了很久。

这一次,无论是幅度还是情绪都比以往波动起伏大得多。

祂那样紧的抱住他,每一寸皮肤,每一根发丝,都小心又珍爱的收在黏稠又无物的怀抱里。

甚至光洁漂亮的指缝,白皙滑腻的脚趾。

白岐玉平日除了泡澡,从不主动护肤,甚至北国肃杀的冬季,也最多涂一层芦荟胶和凡士林防止皮肤干裂。

所以,他的皮肤除了年轻人充足的胶原蛋白撑着,算不上顶好。

但不知为何,这几日憔悴疲惫的折腾下来,他的皮肤没有变差,甚至更好了。

白到在夜间发光,像深海潜底,阳光极度细微处熠熠生辉的洁白珍珠;滑腻的似乎一摁就会出水,像春寒料峭时刻,第一朵萌生的嫩芽儿。

祂的宝贝啊——祂细细的亲吻着,呼吸着白岐玉每一处身体逸散的甜腻香气——为什么只有现在这样,才会如此乖顺呢?

他似乎累坏了,浑身都是软的,也不会朝他大吼大叫,骂那些让人伤心的话了。

像小动物,或者其它柔软的什么小东西,那么乖那么软,依靠生命中唯一支撑般依靠在祂怀里。

祂很难得的感受到让祂每个细胞都畅快淋漓的愉悦感。

像躺在广袤到能容纳下完整的祂的柔软草坪上,伸展开每一个肢触,放松的晒着太阳。

那些故事、戏文里,说的是对的。

人类小到可怜的贫瘠精神状态下难得能道出点真理:交\\配会心情愉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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