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就是你多管闲事救了我吗？」
太宰治假模假样地咳了两声，然而实际上因为对方的手法干练确实，他的口腔到喉管可能妨碍发声的阻塞物都被清理出来了，就是要唱歌都没什么问题。但他还是要假咳，以此传达出自己的不满，「真是的，明明差一点就要自杀成功了欸——？」
太宰治状似生气地埋怨，实则大部分注意力都用在打量眼前的人上。
妨碍自己自杀的人出乎意料是个看上去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少女，灰色的头发湿漉漉地黏在面颊，衣服与太宰治的一样都湿透了——毕竟刚刚下水救人。
尽管对方整个人看上去也很是狼狈，然而，唯有表情是与现状完全无关的从容。
表情是即便称为无表情也不为过的无波，灰色的眼眸投射在太宰治身上扫视一圈，比起确认太宰治的状况，更像是把人推进 x 光机摄影室，整个人连同内脏骨骼都透析乾净地扫描一遍，而后在反白的片子上直白□□地呈现。
自觉挺会揣摩人内心想法的太宰治发觉自己难以确认对方究竟是真的想「救」自己，还是其实是想把他剖开来做实验。
总之就是古怪极了……但也让太宰治突然来了点兴趣。
「自杀……」少女闻言呢喃了一声，还是面无表情，却点点头，「是这样啊，我就想这河大部分河段都设有护栏，再怎么样也不至于摔进河里……本来以为你是贪玩不小心溺水，看来是不用提醒你远离底部有滑石的水域了。」
不知道为什么，太宰治竟从少女完全没有起伏的语气中听出一丝恍然大悟。
就好像她真的只是单纯地感到困惑，又因为太宰治的话而解惑了。
……这什么啊，挺有趣的啊。
这么想的太宰治有些雀跃地接话，「是啊是啊，根本不用救我嘛，真的做了很多余的事，小姐妳下次可要记得不要再犯啰。」
「恐怕不行。」少女却没有顺著太宰治的话说，而是认真地表示，「不知道下次流过来的人是不是跟你一样，真的溺水的话就糟了。」
「咦，是这样吗？那就单单看到我的时候不要救我吧。」太宰治仿佛很好心地提议，「因为那只是在妨碍我自杀。决心做什么事的时候毫无理由被别人阻挠心情会不好吧？」
「这样啊……」少女顿了顿，突然说，「那个，要不要和我回去？」
或许是察觉这话说得没头没尾，少女又补充：「我目前在一家诊所工作，虽然说你是自杀，但既然都失败了还是先把衣服换下来，处理一下身上的伤口吧。」
河里可不只有水，在水中随波逐流免不了要被一些石子或是树枝等等东西划伤，太宰治身上就出现了细密的擦伤痕迹，都是拜水中其他漂流物所赐。
「这种细小的伤口放著不管也会自己愈合，是死不了的。换句话说，就算接受治疗也不算妨碍你自杀。」少女还和太宰治认真分析起来，「虽然如果伤口感染了可能会蜂窝性组织炎，严重的话可能会死亡——不过整个过程很痛苦，而且大部分情况医生都会采取截去患部以保护病患性命。」
「所以如果真的发展成那样可能不光自杀不成，还会落下终生残疾。我认为不是个自杀的好方法，因此伤口还是清理包扎一下吧。」
虽然能听出对方是在阻止自己继续自杀，然而太宰治不得不承认对方说得很有道理。虽然天天变著花样自杀，但他其实很讨厌疼痛，更何况是那种死不了人的疼痛。
他确实不会想选伤口感染那种既漫长又痛苦，仿佛折磨一样的自杀方式。
太宰治顿时觉得对方挺懂行的，竟然能理解自杀美学，至少也是个有眼光的怪人，于是顺理成章地答应了对方的邀约。
「救生员小姐任职的诊所名字是『grizzle』吗？」
「我并不是救生员。」少女否认了太宰治给自己取的绰号，「不过我目前确实在 grizzle 任职。你有听说过？」
「造成话题了唷，你们 grizzle。不过我一开始还以为是咖啡厅之类的地方，才会特别关注的～」
「听起来很像咖啡厅吗？我没怎么去过那种地方所以不太清楚。不过，你想喝咖啡的话等等我倒是能给你泡一杯。」
太宰治难得感到这么有聊天的兴致，一来一往跟对方聊了一些毫不相干的话题，很快就来到了名为 grizzle 的诊所。
传说中极难找到的神秘诊所的所在地出乎意料地并不隐蔽，少女十分普通地拿出诊所大门的钥匙，打开了门后招呼太宰治进来坐下，安置好对方后便进去准备需要的东西了——毛巾和换洗衣物之类，毕竟他俩还是落汤鸡呢。
趁著空档太宰治于得以细致地观察起诊所。
整件诊所并不算大，总共上下两层，二楼应该是私人生活空间，至于一楼则是收治病人的空间，除了候诊的地方还有另外隔出诊间，从门上方形的玻璃可以窥见诊间里头该有的设备一应俱全。
不得不说小小的诊所整体有模有样，整洁明亮，完全符合一般社会对医疗场所的印象，可比森鸥外那里来得像样多了，并且任凭太宰治再怎么认真审视，得出的结论都只有——
这是一家普通的诊所。
就太宰治刚刚的（自杀）经历，这间诊所连里面未成年的孩子都掌握熟练的救生知识……不会吧不会吧，这里不会是传说中濒临绝种的「正经的诊所」吧？
就是那种，在擂钵街堪称种族灭绝等级、基本上可以断言不存在的那种……会普通地收治病人的诊所。
太宰治稍微有些失望，来之前他可以为会见到和森先生差不多的状况，甚至都准备好再来一个「爱丽丝」之类的存在——不过刚刚他入水是救生员小姐救的，对方没有因为自己的碰触而消失，可见她不是什么人型异能。
喔对了，太宰治的异能力名为「人间失格」，是究极的反异能的异能，效果是无效化一切异能，同时被他触碰的人也没办法使用异能力——因为效果是被动且持续生效的，因此太宰治能确认，完全不像人类的救生员小姐是真正的人类，就算森医生的人型异能爱丽丝看起来都比对方生动也一样。
这么一想，太宰治又觉得果然还是挺有意思的，只是他的注意力现在已经不在古怪的诊所本身，而是回到了救生员小姐身上。
太宰治有种奇妙的感觉，或许自己能够跟救生员小姐建立起……还过得去的交情？
总之，应该能打发点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