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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第五十二章(1 / 2)

只在一天之间, 陆玉锵的情况便彻底恶化,山中医疗条件艰苦, 送医后医生摇头叹息,说是束手无措,之后便急忙被转送至周边大医院,医生从未听说过如此奇异怪状,会诊了好些时间, 散会后愁眉苦脸道:“我们也是第一次遇到,得留院观察。”

然后便再没然后, 向暖和陆振东从国内外紧急找了不少的知名医生,全朝这小城市涌来,皆说这状态匪夷所思, 暂时只能吃些缓解的药,可状态却依旧每况愈下, 让人毫无招教的办法。

这才过了几天,陆玉锵的身体冷得仿佛是一块冰窖, 虽勉勉强强还能自由活动和说话,但显然已经困难无比,这冷似是从骨骼中发散至他的四肢百骸,同他身体的每块血肉融为一体。一到夜间, 那寒意便更甚, 折磨得他整宿整宿都无法入睡。

向暖和陆振东两口子天天陪在他床侧, 一下似是老了好多岁, 尤其是那向暖, 日日以泪洗面,陆振东虽还矜持些,可牧清有时候也能看到他躲在厕所间偷偷抹泪,硬朗身躯不在,佝偻着后背,望去让人心中酸涩难忍。

牧清那天赶去分所找了刘玄通和宴回,拖他们问了大师好些问题,又四处找人,询问解决的方法,但传来的回音皆都是,我们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也有好心的医师特意赶去医院,却又讪讪而归,让他们另找高明。

牧清倒是知道缘由所在,约摸着就是在那空间中伤了身,导致寒气侵体,那处空间本就怪异无比,当初牧清就觉得那冷有些不同寻常,不过他是精怪身体,因此耐受些,但当时也差点要被那冷夺去性命,更何况是陆玉锵那凡人之躯,根本无法承受。

况且这冷着实非同寻常,约摸着是同这空间本身的怪异有关。

知道缘由是一回事,可牧清依旧一筹莫展,宴回帮他在自己力所能及的交际圈内寻找能够解决的办法,但仍同他说,需要耐心的等待,并不确定能否成功,这事着实棘手。

几乎是判了陆玉锵死刑,那寒冷像是□□,慢慢吞噬着他的身体,或许有一天,谁都不知道这一天来得会有多快,牧清出了分所,恍恍惚惚地往医院走去,他步子踉跄,眼神似是没有焦距,想着这几天来的事情。

明明前些日子好好的,陆玉锵在拍戏,而他收拾行囊准备去学院求学,一切都在朝着明朗的方向发展,可他走错了一步路,一切便全崩塌了,甚至没有给他挽回和喘息的机会,便打得他措手不及。

牧清不会去怪任何人,但他责怪当时盲目自信的自己,选择在深夜上山寻找余逸,明明再等一会,或许等明天,一切都会不一样,他并不后悔当初来找了余逸,但却又狠狠怪罪自己,日日夜夜,每时每刻,都沉浸在这样的煎熬中无法自拔。

陆玉锵是在过了四五天后,才知道牧清走进了这样一个心理怪圈,起初发现他不敢同自己对视,不敢同爸妈说话,每当向暖和陆振东过来看望他时,牧清便远远儿地躲在外面。

不过并不走远,偶尔时候陆玉锵抬头,都能见到他小心忐忑地朝里张望,见人发现却又急忙缩回脑袋,如此反复再三,想要小心翼翼试探,但却又不敢出现。

模样着实可怜凄惨,让人心中顿生怜惜,想着要把这人好生抱在怀里,安慰着他,不是你的错,不关你的事。

当初陆玉锵被寒气折磨得厉害,多数时候总没有力气,奄奄躺在床上,也顾不得牧清的情绪,后来次数见多了,心中忽而一惊,才明白他是在想些什么,怎么会这样想,他从来没有怪过牧清。

送走哭得不能自已的向暖和陆振东后,陆玉锵努力睁开眼,强迫自己不要睡去,他盯着墙上的挂钟,心中暗数秒钟的频率,没过十来秒,房门悄悄又轻轻地开了道缝隙,牧清从外溜进房间,垂手站在门口,不进却也不退,默默看着平滑的地面,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人在便行了,陆玉锵看了他几眼,笑了笑,转身躺下床,这才多少时候,他便已经被病痛折磨得瘦了不少,脸部棱角更为锋利,头发长了些,堪堪遮住他的眉和眼,脸上倒是依旧干净帅气,天天吵着嚷着要收拾自己,平时讲究形象,病了也得洋洋气气--却看得牧清更加难受和委屈。

“床头有水果,切好了。”陆玉锵同他说话,如今连发音都有些困难,说上一句就得停顿好长时间,跟垂暮老人有些类似,他听到牧清低低地说嗯,心中着实不是什么滋味,安慰他道,“不怪你。”

“是我的错。”牧清忍不住难受,“对不起。”

“是我要过来找你的,不怪你。”陆玉锵蛮横道,“不准哭。”

他就算是病了,生气起来的气势倒依旧凌厉,那一声拔高了不少音量,也废了他好大的力气,说完之后陆玉锵缓了一阵,才再慢慢说:“哭了,我就不理你了,你可以试试。”

牧清说好,挺乖地在他病床边坐下,陆玉锵再次转身,将脸朝向他那一侧,看了牧清好一会儿,说:“吃水果吧,妈给你带的,专门给你留的,我们都不怪你,你为什么要怪自己,没有道理。”

牧清拿了一只橘,机械地张嘴去啃,全程恍恍惚惚,也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陆玉锵便问他你疯了吗,努力从床上起来,伸手打落他手中的水果:“还没剥皮。”

牧清将手放在腿侧,呆呆地看着他,蠕动片刻嘴唇后,想说但并没有开口,口腔内一股橘皮的苦味,滋得他有些难受。

“我不会死的,一定会好起来。”陆玉锵心中确实没谱,身体情况如何,自己最为清楚,可他总不能吓着牧清了,乐观道,“会好的。”

牧清茫然地问他:“是真的吗?”

陆玉锵便骗他:“是真的,医生说快找到方法了,你再等等,过几天,不要着急。”

牧清那眼泪突然流了下来,跟串珠般簌簌地落,胸前白色衣襟濡湿半面,他一边哭一边抹,可眼泪便跟打开的龙头般,怎么儿都无法止住,反而却又愈来愈烈之势。

陆玉锵靠着床背去看牧清,见他嘴巴瘪着头发乱着,身上衣服穿得乱七八糟的,比他这生了病的病人还要狼狈不堪,起先脸色一直惨白,哭得伤心了,这才稍有些红润,红扑扑,如床头柜上打了蜡的大苹果。

陆玉锵揉眉,片刻后朝他挥手,说:“过来。”

牧清坐那儿没动,哭倒是止住了,但肩膀依旧一抽一抽地上下耸动,脸上没什么表情,是哭泣后的“贤者时间”,双眼瞪大如葡萄,狠狠儿地看着陆玉锵,使劲儿地看,似是要把他刻进那心里去,别忘了。

陆玉锵在心底里想道,怎么看着就这么可怜,都快心疼死他了。

明明最该心疼的人是他才对,他都不知道还能活多久,活的希望有多大,皆一概不清,整个人浑浑噩噩地躺在病床上,哪儿都疼,提不起做事的劲,快死了吧。

他他妈的居然还在心疼牧清,就想抱抱他,好声好气地说那么几句,拍他的背,捏他的脸,那脸肉嘟嘟肥嫩嫩,自带天然婴儿肥,这一两个月来在他这儿吃好喝好的,都比第一次见面上胖了那么一些,可爱得紧。

陆玉锵看着这样子的牧清,心中忽然想,牧清这人就是他一点点地喂养出来的,拉扯长大的--从他刚化形时落后得如同一个土著居民开始,别扯什么干爹干儿子,牧清就没给过他什么正正经经的父爱,反倒是那基本的生理常识,都是他一点点地教起来的。

这样一个人,实在舍不得放手,陆玉锵一旦有了这样子的想法,心中的震撼便如潮水般排山倒海朝他涌来,让他有一瞬间的恍惚和迷茫,他似乎有些明白,但又有些不明白,他这是对牧清、对他的小干爹,产生了一种怎么样奇怪和不该有的念想。

平常时候的陆玉锵,倒还有些注重伦理之别,可他这会儿都要死了,都要归西都要入土为安了,那些似乎都无法给予他什么束缚,突然便想要放肆一把,不管不顾地去遵循心中原始的想法,是什么呢,陆玉锵心想,我先要抱抱牧清,然后捏他的脸蛋,像李得明那样摸他的头发。

他于是给牧清招手:“过来。”

牧清坐着没动,不明白他要干什么,关键时候他都不敢碰着陆玉锵,就怕给他哪儿碰坏了,陆玉锵现在在他眼中便如一个昂贵易碎的瓷娃娃,就得放在玻璃柜中用灯罩着,远远看着才好些。

陆玉锵看他这幅呆滞的样子,突然就觉得不满,还给他说:“去洗把脸再回来。”

牧清倒是听这话,说好的,便进去卫生间漱了口和洗了脸,好在旁边陪床睡觉,出来时他见陆玉锵依旧坐那儿没动,忙让他进被好好歇息。

“过来。”陆玉锵说了第二遍。

然后他又说:“让我抱抱你,突然很想抱一抱。”

这话就跟遗言一样,听着便让人觉得心中难受,牧清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情绪又腾腾而起,这回还没哭呢,肩膀就先耸动了起来,跟跳跳虎似的,在那儿一上一下,陆玉锵揉眉,说了第三遍:“过不过来?”

牧清这才坐过去,早这样听话就好了,何必白费说话的力气,还浪费珍贵的时间,陆玉锵早早伸手接着他,在刚触及到牧清的一片衣角时,右手忽然用力,迅猛将他往身侧拉。

可真疼,甚至使不出什么力气,这破身子,陆玉锵这是第一次清晰直观地面对自己生病的身体,恍惚间突然觉得人也不过如此,生老病死,转纵即逝,皆是一朝一夕之间的事情,是自己所无法把握和掌控,让人有些悲哀恍惚,但片刻后又迅速释然。

他这境界都快立地成佛了,不过成佛倒还是没有可能,毕竟心中依旧存留着什么猥琐的想法,他勉强把牧清拉至自己的身侧,并且板着脸同牧清说道:“别动,压到我了。”

牧清于是乖乖僵着身体不敢动,任由陆玉锵抱着自己为所欲为。

先这样紧紧抱一阵,把脑袋搁至他的肩膀上,沉默着互相不说话,贪图片刻的安静。

牧清的身上有股好闻的味道,约摸着是同他用的沐浴露有关,牧清便问他用的是什么,他说舒佳佳肥皂,什么香味,又说是无香。

得了,或许是体香,也对,哪有肥皂的香气做得奶香奶香的,又不是什么肉骨头,陆玉锵这样想道,只觉得心中兴奋难安,一股热气从脑仁冲向他的四肢百骸,恍恍惚惚间有了些别样的感觉,体内的严寒忽然去了大半。

陆玉锵又一次直观地发现,自己还真是个老畜生,畜生就畜生吧,他再把牧清转过来,伸手去捏他的脸蛋。

早想这么干了,这个动作在他心中已经肖想了不下百次,可以前却也总拉不下脸去干这档子事情,总觉得羞耻难安,现在借着生病的借口,倒是做得顺畅无比,牧清这脸白嫩嫩肥嘟嘟,闻着还有脂膏的香气,揩一把,就跟揩一块嫩皮豆腐似的,还能抖一抖。

哎,陆玉锵心想,也不知道以后谁能够摸到,会是那个谁,就那个,生得贼眉鼠眼的,王八蛋黎光吗,虽然以着牧清对他的讨厌程度,可能性不大,几乎为零,但陆玉锵只要一想到当初那人猥琐无比的眼神,以及那通当初让他寝食难安的电话,便觉得心中惴惴不安。

不行啊,他又想,我不能死,他这死了,年迈爹妈没人照顾,家中还有一个小干爹,就等着他来教,什么事情都不懂,道那玉,势是什么疏通工具,将其比作小黄瓜、大黄瓜,比得倒是还有那么一些道理,但让人着实哭笑不得,陆玉锵便极怕等自己死后,牧清被别人给诓骗过去。

他这情绪反反复复地来,整个人忽然也没了逗弄牧清的心思,只觉焦虑和焦心,垂头丧气地重新靠在牧清身上,静默了片刻后,他觉牧清身体僵硬,抬头去看他那脸蛋,便见牧清咬牙不动,神情严肃,脸上却是泪流满面。

一摸衣服,竟是哭了许久许久,前面湿得都能挤出大把水来,眼角通红,跟那兔子眼睛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陆玉锵心中百般不是滋味,将额头抵至他的脸颊,慢慢说:“没事的。”

没再存了别的心思,老畜生也终于想着收敛一些,他以牧清最亲最亲的亲人身份,安慰着他:“我会好起来的,不会丢下你不管。”

“你是不能丢下我的。”牧清点头说,“你要是走了,我也走,呸,你不会走的,我也不会走。”

“我们都不会走。”陆玉锵跟他保证,“我不会骗你。”

说不骗你,就不会骗着你。

“睡吧,明天是新的一天。”

牧清说好,给陆玉锵仔仔细细地掖好被角,替他倒上腾腾的热水,放在触手可及的地方,随后他便进屋,换了一套睡觉所穿的睡服,那睡服是他当初借了陆玉锵的衣服穿,后头觉得布料舒适,便一直没还,具体存了些什么心思陆玉锵可不知道,或许是牧清想着能够保留一件他的东西,所以便占为己有了。

这小家伙,心思真活,陆玉锵给他单方面定了罪,去看穿着自己宽大睡衣的牧清,撅着屁股爬上旁边的陪护床,躺进掖好被角的方正被窝,关了灯,然后同他说:“晚安。”

“晚安。”陆玉锵看着外面深黑的天,慢慢说。

他的脑回路虽活跃得不像是个病人,偶尔开心起来还有力气逗弄牧清,但身体真真切切受了严重的伤害,这寒气入骨的症状,让许多医生束手无措,也不知道应该采取什么救助措施才好些,可情况确实每天每天地都在恶化,有时候陆玉锵甚至有种错觉,真等到那一天来临时,他的身体会直接冰冻僵硬,如同一具冰雕般悄无声息。

还真是怕啊,他倒不是害怕失去性命,只是害怕爸妈和牧清没人照顾,尤其是那牧清,可就彻底成为了孤家寡人,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外面这秋夜也极为安静,陆玉锵住在高级病房中,隔音效果好,竟是半点杂音都听不到,无尽的安静便滋生出可怖的寂寞,他躺在床上睁着眼,丝毫没有睡意,身体劳累至极,可大脑却还在活跃运转,两相矛盾下,让他整个人恍恍惚惚将近晕厥。

与此同时,那寒气便又彻底袭来,夜半到早上八点时分,这寒气便彻底露出它那张牙舞爪的容貌,陆玉锵需要咬牙才能忍住病痛的折磨,可随着时间的流逝,似乎连能够忍耐都已经成为了一种奢侈,此时这痛来势汹汹,他翻了个身,没忍住,仓促地低叫了一声。

草,着实狼狈不堪,陆玉锵咬得腮帮子生疼,可后头还是没忍住,牧清听见动静,仓促从床上爬起来,他又连忙开灯,等看清陆玉锵脸颊那些因为疼痛而忍出的冷汗时,整个人彷徨不知如何是好,哀哀地看着他。

“给我拿毛巾。”陆玉锵不愿让牧清看到自己脆弱的一面,背过身躲开牧清关切的视线。

牧清忙去给他拿来毛巾,陆玉锵咬着那团布,防止自己叫出声,也防止自己咬破了唇,牧清慢慢在他身侧坐下,倒了盆热水,细致地给他擦拭汗粒。

他后头身子刚一抽,手刚一抖,陆玉锵便有所察觉,迅速吐开口中的毛巾,狠狠道:“我还没死呢,哭什么哭,别看着我,难受,我没事,好着。”说完再换了块新的咬住,嘴上虽还这么说着,可面上样子着实狼狈不堪。

这觉注定是没法好生儿地再睡下去,且那陆玉锵的病服都被汗水浸得有些湿,叫大汗淋漓,牧清手忙脚乱地给他找来新的换洗衣服,再打来水,急忙去给陆玉锵脱下衣服,想着给他换上一套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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