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还没说完，一道残影掠过，说话那人没看清楚便觉一道恐怖的力道撞在他的左肩上。似乎有骨头碎裂的声音响起。那位雇佣兵直接从凳子上摔下地，本来因为酒精而涨红的脸，此刻因疼痛白如纸。喧闹的酒馆里忽然就安静了，除了不断痛呼抽气的雇佣兵，谁也没敢发出声音。沈君临缓缓直起身，他清俊的面容上看不出任何戾气，仿佛方才出手的并不是他。男人尽显斯文地说，“我家大人不喜欢嘴脏的，对她不客气的，我会双倍奉还。”安静持续蔓延，慑于沈君临的实力，谁也没开口。直到——“有东西吃吗，我饿了。”一道悦耳的声音响起，如果不是尾音带了些长期缺水而染上的沙哑，这道声音绝对会更好听。沈君临转身时，他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整个人看起来温和极了，“大人，我们上二楼。”新月在黑市待的一周已经习惯了吵闹，但这不等于她会放弃更好的环境。她点头，“带路吧。”沈君临从善如流。两人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一楼。酒馆里又热闹起来了，有坐在角落的雇佣兵对旁边桌扬了扬下巴，“嗨，那个小女孩是谁，你们队长对她不是一般的客气啊？”蓝色头发的男人手里举着酒杯，一直保持着将要饮酒的动作。他听到隔壁桌的雇佣兵说话，这才猛地打了个激灵回神，跟他同一桌的几人动作同步。“老大啥情况啊？他怎么出去一趟后，拐回来了一个小女孩？”“安迪，要不你上二楼看看。”“你上次拿我当枪使，这次又是，我才不去呢！”“都说法不责众，嘿嘿，我们一起上去。”相对于热闹的一楼，二楼要安静很多。会发光的石头镶嵌在地板与墙壁中，浅浅的幽光投落在地板上，莹莹生辉。二楼人少，只有两桌喜静的人在用餐。沈君临挑了最角落的位置。桌边一角有块可以移动的小木板，沈君临推开小木板，按下隐藏在木板下的红色按钮。一面小光屏弹了出来，光屏上浮现出一个个立体的菜色。黑斗篷的帽子垂得太低，挡住视线，让新月看不太清楚投影，于是她干脆将头上的帽子摘掉。灯光落在少女白皙精致的脸上，额头在下颚的弧度尤为好看，她眼眸狭长，睫羽浓密，瞳仁比寻常人要大一些，眼角处缀着一点似乎由于饥饿而泛起的薄红。无疑，这张脸是被造物主厚爱的，每一寸都恰到好处的漂亮，漂亮却不显柔弱，宛若镶嵌在绝世刀刃上的名贵宝石。沈君临稍愣，为黑斗篷下的这张脸感觉惊艳。星际里流传着这样一种说法，基因越是强大，模样便越出众，就拿究极体这个层次的种族来讲，基本上就没长得丑的。看着菜单，新月眨眨眼睛。这比黑市里的菜好看多了，她能全要吗？“大人您想吃什么？”沈君临扭头问，看见新月一双青黑色的眼睛亮晶晶时，不由失笑，“我帮您点几个吧。”新月点头。沈君临一口气点了六个菜，菜点了，但上菜需要些时间，两人坐着等。“大人，您怎么会出现在流亡星？”沈君临问。男人语气温和，仿佛是天上云端里的风，也好似岸边的垂柳，温和不具有攻击性。是那种很让人舒服的语调。新月想了想，“有人带我来这里，然后我逃出来了。”沈君临：“谁？”新月：“我不知道，我一醒来就在这里。”她撒谎了。才刚认识，新月觉得没必要什么都跟对方说。虽然，她觉得自己能打赢。沈君临眉头皱了皱。“你跟我说说蜂族的事情吧。”新月对这还是很有兴趣的，灵纳摩星人植入她脑中的资料库，就只有浅浅一层。比如说语言文字，怎么吃饭喝水，而更深一层的，她不太清楚。她需要一个给她科普的人，既然有人送上门来，那刚好。沈君临：“大人想知道知道？”新月说：“全部，你所知道的全部。”两双眼睛对视，一双浅紫如琉璃，另一双苍青如翡翠，同样的漂亮，也同样有种深不见底的平静。沈君临娓娓道来，他的声音柔和好听，很适合讲故事。这一代的蜂族女王叫做辛吉斯，辛吉斯登基已有八十三年了，在位期间穷奢极欲，横征暴敛。七十年前，蜂族为了满足女王对漂亮宝石的收集欲，举全族之力攻占一颗名为“海上王冠”的宝石星。只是不巧，海上王冠是森德拉的大本营，两族展开了激烈交战。“森德拉？”新月疑惑。沈君临解释，“一种以宝石为食物的物种，强战斗力，他们吃掉宝石后，会长出像宝石一样的铠甲。”这时机器人将食物送上来了。六个菜一个汤，一小锅饭，几乎摆满了整张桌子。从饭菜被端上来后，新月目光就粘在上头，一双眼睛愈发的亮，像无垠夜空上的星辰。黑市虽然包吃，但不会给员工提供这么丰盛的饭菜。沈君临莞尔，“大人您先吃，您边吃我边跟你说。”新月点头。她拿筷子的动作不太熟练，肉从筷子缝隙掉下来，以往都是吃黑面包的新月抿了抿唇，再接再厉。第二次总算夹起来了。本来要给新月拿勺子的沈君临收回手。他想，这位王女殿下一点都不娇气。两族交战，最后蜂族获得了胜利，但这份胜利却带着极为浓重的血腥味。原因无他，当初蜂族派出主力出征时，与蜂族结过仇的蒙当普鹰一族，趁着这时突袭了蜂族的大本营。这一次偷袭据说打到了蜂族女王居住的行宫，女王辛吉斯闻声出逃，然而因为紧急撤离，安置在行宫深处的数枚雌卵来不及带走。后来具体结果如何，外人不得而知，只知道经此一战后，蜂族再度衰落。原先能在星际中排行前十的强大种族，现在退居到两百名开外。甚至为了稳定边境的相对和平，蜂族还跟临边的种族签订了丧权辱国的和平协议。“真是丢脸。”新月抽空吐槽了一句。吐槽完继续吃，她把自己的腮帮子塞得鼓鼓的，大概是吃得满足，连眼睛也弯了起来。这里的饭菜跟黑市里的不一样，不仅是味道不一样，更是吃下去后，她终于尝到一点“饱”的感觉。“这是什么肉？”新月声音含糊地问。“尖牙兔异兽的肉，这些异兽在旁边的森林都能猎到。”沈君临笑了笑，笑容温和。“蜂族可以跟其他种族结婚吗？”新月又有一个疑惑。在新月的认知里，蜂族是一言堂种族，只有女王一种声音。这样的种族真的适合与别的种族结合吗？毕竟现在是战争时代，一言不合便开战是常有的事。如果与其它种族结合的蜂族数量众多，等开战了，岂不是会陷入尴尬的局面。但新月没忘记刚刚看到的那个兽族男人，沈君临说对方身上有蜂族的混血。“本来是不能的。”沈君临眼里沉淀着一潭暗色。但凡事都有意外，在八十四年前蜂族就发生了一次差点灭族的大意外。蜂族女王的宝座能者居之，比的就是王女信息素的纯净度，以及王女们运用信息素对其他蜂族的控制力。只有足够强大的信息素，才能让女王通过精神领域完全控制整个蜂族。其实说白了，就是谁的信息素强大，谁就能上位。那一条规则从蜂族诞生那时就存在，它不成文，却让每一代的蜂族都奉为铁则。在王位争夺战中死去的王女们无怨无悔，她们都知道这是为了种族的未来。然而——当上一代的老女王死去，已经即位的新王因为忽发的战争，顾不上处理没有自裁的失败者。“她被偷袭了？”新月咽下嘴里烹饪得香喷喷的异兽肉。总算是没那么饿后，她对蜂族的历史更为感兴趣。“谁也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新王死了，而本该自裁、或者被处死的王女，只剩下现任女王一个。”沈君临如此说。只剩下一个，根本没得选，于是这个幸存者成为了女王陛下。“混血的事情，跟女王很弱有联系？”新月看了沈君临一眼后，目光不由又飘到餐桌上。她还能继续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