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人浩浩荡荡朝器材室的方向走去。
姜少砚脸色煞白,浑身僵硬地跟在后面，如同行尸走肉，看见竟然还是自己亲爹在前面吭哧吭哧带路,人都差点当场吓没了。
他急急忙忙追上去,拉住姜游。
“爸，爸，还是换个地方检查吧,器材室那边……那边我没有整理。”
姜少砚不敢告诉姜游，要是他知道自己为了当上分院长,明知道安康公司的产品有问题,还故意低价购买，从中吃回扣,他肯定会大怒。
姜游大步流星地往前走,丝毫没有因为他的话而停下脚步，反而问：“为什么？”
同事转头看了一眼走在不远处的秦州,压低声音：
“还记得我之前跟你说过的那个死对头吗？就是这个秦州,今天要是不过去看清楚，他是不会善罢甘休的，你想让他一辈子抓着我的小辫子,骑在我头上吗？怎么？你之前不是说，一切你都处理好了吗？”
处理是处理好了。
可他就是把东西都处理到器材室去了啊。
一次性替换那么多器材,堆得跟小山一样,他一时半会儿也找到合适的时间搬出去，而且在检查组到来前夕往外搬这么多东西，肯定会引起怀疑。
现在那些不合格的器材，都堆在器材室呢。
姜少砚心中慌乱。
以前他不敢开口，现在这样的局面,就更是一个字都不敢说了。
如果不让他们过去，秦州和检查组可能只是心里怀疑，没有只证据，可要是真的进去看到里面的东西，那就是彻底完了。
姜喜月站在一旁，跟着微微点头：“没错，你之前不是都已经准备好了吗？”
听闻此言，姜少砚怒气冲冲地瞪了她一眼。
“要不是你提起来，他们怎么会去？”
他简直怀疑姜喜月就是故意的，可她怎么知道器材室里的东西有问题，难道她知道点什么？
姜少砚心里怀疑，但此时最重要的，是阻止这些人去器材室。
“爸，我……”
他正想劝说，一直关注这边的秦州突然抬高声音询问：“怎么回事啊？姜院长，你们是不是不想让我们去器材室检查啊？如果里面真的有什么不合规定的东西，我们就不去了，卖你一个面子。”
姜游和秦州两人的公司在国内竞争激烈，一直处在对立面，争斗不断。
他不说这句话还好，一说，姜游立即怒从中来。
“我有什么好怕的？！”
说着，径直朝前面走去。
“爸！爸！”
姜少砚喊了两声，只能劝说秦州道：“秦老，实在不好意思，其实器材室最近一直都没人用，我就让人把门锁上了，现在钥匙不在我这儿。”
他话音刚落，姜喜月指了指前面。
“门不是开着的吗？没锁啊。”
姜少砚迅速回头看去，果然见之前被他用大锁链锁上的仪器室大门敞开着。
脸色已经变得煞白，不见一点血色。
秦州笑道：“你这个年轻人，怎么还骗人呢？门明明就开着，还不让我们进去。”
说完，绕开他大步流星地朝前面走去。
其他人紧随其后。
几人迅速进门。
偌大的仪器室中，竟然堆满了各式各样的医疗器材，很多都是胡乱丢进来的。
秦州看了一圈，笑道：“姜院长，你们之前不是说这里没人用吗？我看放了这么多东西，也不像闲置的样子……”
姜游也觉得有些奇怪。
秦州走上前。
之前盖在仪器上的白布已经被冯娇提前揭开了，崭新的仪器暴露在视野之下。
“奇怪，真是奇怪。”秦州琢磨着，疑惑道：“你们分院不是才刚开始营业没多长时间吗？怎么购买了这么多仪器？这些东西价格可不便宜。”
当初姜少砚用三分之一的预算购入整个分院需要的器材，可那点钱可买不了屋子里这么多东西，更别说现在外面的病房和手术室里，还有另外一套一模一样的。
姜游心里也有些纳闷。
正想着，突然检查组里有人发出一声惊呼：
“这个标志，你们看着是不是有些眼熟？”
所有人的注意力瞬间被吸引过去，纷纷围在那台仪器面前，仔细打量刻在上面的那个倒三角商标。
“我记得这个商标，之前我还在报纸上看过呢，叫什么来着？”
几人绞尽脑汁想不出。
秦州走过来一看，神色迅速变得凝重起来。
“这是安康公司的商标！”
他前几年一直在国外，安康公司出售劣质医疗器械的案件没有传到国内，但他却了解得清清楚楚。
一听见“安康”两个字，所有人立即反应过来。
“我想起来了！就是那家海外的医疗器械公司，卖的东西全是劣质产品，因为他们的产品不过关，还闹出过人命！”
一时间，检查组所有人脸上的表情都有些奇怪。
几年前在海外闹得轰轰烈烈的案件，当初不见的那些医疗器械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们朝旁边看去，倏地睁大眼睛。
“这台呼吸机上也有！”
“这里也有！”
“还有这个！关节镜摄像仪，骨科3d打印机、电子鼻咽喉镜、心电图机、高效液相色谱仪……”
检查组迅速在里面翻找起来，惊呼声此起彼伏。
这里堆放的这些器材，竟然都是来自那家有问题的安康公司，无一幸免。
难怪本来是全新的东西，却被随手放在这里，看样子还是刚搬过来不久的。
此时，整个房间中气氛凝重。
检查组不少成员和姜游私交不错，本来过来只是想走个过场，就算出了小问题也能装作看不见，可现在摆在眼前的可不是什么小问题。
这些器材可都是能害死人的！
他们都是医生出身，交情虽然在，但最基本的职业素养却是深深刻在骨血里，看到这些东西，都阴沉着脸。
他们尚且如此生气，就更别说本来就和姜游有仇的秦州了。
知道姜氏有问题，可没想到他们胆子竟然这么大，直接用病患的性命开玩笑。
他冷着脸转头看去，怒气直指姜游。
“姜院长，这是怎么回事！这些东西，你们是从哪里拿来的？明知道这家公司有问题，还故意购买使用，到底是什么意图！”
姜游也慌了神。
“安康公司？怎么可能？”
他急急走上前，仔细一看，竟然真在上面发现了安康公司的标志。
“这……这可能是误会。”
姜游连忙转头朝四周张望。
“少砚！少砚！”
他想要找负责这次采购的姜少砚，可是回头一看，房间里根本不见人影。
气得拐杖狠狠敲打地面。
“姜少砚！你给我出来！”
姜少砚躲在外面。
刚才看见检查组的人进去的时候，他就知道已经回天乏术了，根本不敢进去。
此时听见姜游的声音，只能硬着头皮走进来。
低着头，不敢看几人。
“爸。”
姜游拄着拐杖，砰砰撞击地上，呵斥道：“你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安康的器材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姜少砚看了看几人，一咬牙。
“你们听我解释，我也是被这家公司给骗了，买之前我根本就不知道安康公司的事，等到仪器送到之后，我发现不对劲，才重新购买了一批，把不合格的放在这里……我也是受害者！”
听见这话，姜喜月刚要开始，检查组里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误会？我看是故意的吧？”
秦州手指在仪器上擦了擦，上面干净整洁，一点灰尘也没有。
“姜氏的分院是在半个月前开业，如果你早就发现器材不对进行更换，为什么这些东西上还干干净净，像是这两天才搬进来的？你不会是听说我们要来，才不得不更换的吧？”
“怎么可能？我真的是被骗了，我也正准备去找陈康算账呢。”
姜少砚着急地辩解着，额头上紧张得冒出细细的汗珠。
“不对。”
正在这时，姜喜月突然开口。
“你早就知道仪器不对，所以昨天晚上才会连夜买来新的仪器，把不合格的全部换掉，这点去问问医院里的护士就知道，她们可忙了一晚上呢。”
“你给我闭嘴！”姜游怒斥一声。
检查组成员纷纷转头看来，此时才注意到房间里还有另外一个人，模样年轻，穿着白大褂，应该是一位医生。
“这位是？”
姜游笑了笑，随口道：“医院里的实习医生，大家不用听她的。”
“这话不对吧？”秦州朝姜喜月看去，笑着道：“我怎么听说，这位姜喜月女士可不只是实习医生很简单。”
一听见姜喜月的名字，所有人脸上立即露出了然的神色。
前几天姜氏医院拿起医疗事故闹得沸沸扬扬，a市几乎没人不知道，姜喜月作为最后做手术挽救病情的人，也被不少人津津乐道，不少官媒都在护着她，妥妥的亲闺女待遇。
可是听说，她在姜氏医院的待遇并不好。
此时刚一开口就被姜游呵斥，看来传闻不假。
“姜医生，难道你知道什么？”几人询问。
姜喜月微微点头，正准备开口，姜游瞪了她一眼，沉声道：“这里有这么多人在，各个都是医协会的大人物，你一个小孩子说话可是要讲证据的。”
“爸，你听过之后就知道了。”
说着，拿出之前藏在姜少砚办公室的手机。
之前去分院长办公室找东西的时候，姜喜月不仅复制了放在柜子里的文件，临时起意还把手机藏在了角落里，录下了姜少砚的所有对话。
一直到今天早上，姜少砚出门去迎接检查组的时候，她才偷偷上去拿回来，打开里面的录音，发现了一个大惊喜。
姜喜月找出里面的录音，按下播放键。
滋啦滋啦的杂音过后，姜少砚的声音很快传来：
——完了，医协会有人要到这里检查，他们要是发现你的那些仪器，肯定会问起来的，怎么办？
——姜分院长，那些仪器现在可都是你的啊，我都已经卖给你了。你把有缺损的仪器都藏起来，只留下好的，到时候他们来一看没问题，不就可以了吗？
——你那些仪器没一样好的，我要全部藏起来，医院不是就空了吗？
——仪器是好是坏，你买之前不是就知道了吗？你给分院采购花了三分之一的预算，自己不是也赚了一笔吗？拿出一点买新的换上不就好了？神不知鬼不觉……
姜少砚和陈康的声音一起传来，在安静的仪器室里格外清晰。
所有人脸上的神色都变得铁青。
姜喜月按下暂停键，道：
“这是我在分院长办公室录到的片段，分院长在知道检查组马上要到之后，马上和安康公司的老总电话，询问该怎么处理，最后的处理办法大家应该都清楚了。”
“你胡说八道！”
姜少砚胡说八道，心里越是越慌张。
录音？
他是什么时候被录音了？
他怎么不知道？！
他抬高声音呵斥道：“这不算证据，我是事后才知道，发现被骗之后找他商量的，我根本就不知道！”
“不知道？”
姜喜月早料到他不见棺材不掉泪，拿出一份早就准备好的资料，扬在手中。
“这是姜少砚和安康公司老总陈康私下签订的合约，上面明确表示，陈康以低价将安康公司不合格的医疗器材全部低价卖给姜少砚，同时还要帮他处理公司中遗留下来，无法对外出售的残次品。上面写得清清楚楚，还有两人的签名，而签约日期是12月19日，也就是分院开业之前。你前脚买下这些东西，后脚就成了分院长。”
“仔细看看上面的内容，你还说你是被骗，是刚知道的？姜少砚，你分明就是和陈康勾结，以次充好，中饱私囊！董事会的预算被你拿走了多少？分医院每天这么多病患，你就用这样的仪器去判定他们的生死吗！”
姜喜月抬高声音，掷地有声。
这半个月来，幸亏这些残次品没有出现过太大问题，不然早就有人把命交代在这上面了。
医院是救人的，不是害人的。
他这个分院长，脚下踩的是无数病患的生命和未来。
“姜少砚，你这么做，晚上睡觉耳朵时候，不会良心不安吗？”
姜少砚脸色已经一片煞白，目瞪口呆地看着她手中的文件。
那份文件不是被他锁在柜子里了吗？
怎么会在这儿？
他慌张地伸手要夺，被姜喜月迅速躲开。
“这段录音我已经传给了警方，他们根据之前医院拍摄到的监控，已经锁定了陈康的位置想，现在正准备去抓人。姜少砚，你还不肯承认你是故意的吗？”
姜少砚狼狈地扑了个空，咬紧牙。
见所有人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都带着质疑，干脆道：“就算真的是这样，我没有受贿，甚至还帮医院减轻了负担。那些器材或许真的有一点小瑕疵，但是并不影响使用，这么长时间下来，医院里没有任何病患发生问题，我所做的，只是有效、合理的节省开支。”
“好一个有效，好一个合理。”
秦州怒极反笑，忍无可忍道：“姜院长，如果你们医院是这样的态度，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这件事我们会照实汇报给医协会，看看他们会不会觉得你们这是合理有效的做法！”
说完，怒气冲冲地转身离开。
处理这种事，检查组其他成员也不敢开口，纷纷摇头叹气。
“姜院长，你怎么会这么糊涂呢？”
“这次我们也帮不了你什么了。”
说完，纷纷离开。
不一会儿，整个器材室里只剩下姜氏父子。
姜少砚小心翼翼地上前，看了看对方的脸色。
“爸……”
刚上前，姜游突然扬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