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嗒啪嗒的，能听到何霁生的脚步声。何霁生举着手机进房间，身后还跟着两条狗，他仨齐齐站在门口朝沈檀张望，“咋了沈老师？”沈檀画稿的时候不能打扰，叫自己估计是画完了。“你们仨在干嘛？”沈檀朝何霁生抬了抬下巴，示意他到自己身边来。因为何霁生最近拍狗拍得太多了，他账号的竹编手艺的标签都掉了，还有广告商找他做狗零食的广告。最近沈檀也忙，也懒得去管何霁生拍了什么东西，他拿过何霁生的手机看了眼拍的视频，全是带着两条狗种地、做饭、上山砍竹子的视频。其中还有一个是在何梅家的小果园帮忙摘果子的视频，有评论在问，老何你到底什么时候开始带货，如果你要卖水果的话，我也可以买。还有人在调侃，谁还记得这先前是个做竹编手艺的账号。何霁生大概没看到，谁都没回，每天照旧发着日常，他就记住了一句话，这账号不能断更。让沈檀意外的不是流量不错，是何霁生剪视频的能力突飞猛进，就是视频里的拗口的普通话听着有点别扭。何霁生最近看了不少的直播卖货，每次进直播间，里面的气氛跟打仗似的，主播嗓门很大，说话又快，自己还在看购物车里的东西时，他已经在喊“没有了”。别的不说，就只是说话快这一点，何霁生已经很难做到了。妹妹家的橙子年前买过一阵了，但年前的价格的不太行，何霁生跟妹妹家一合计，在网上开了直播来卖橙子。何霁生不是第一次直播，但是是第一次在直播时说那么多话，他提前写了稿子，又背不下来，在直播时，时不时朝手里看一眼。被人发现后，他露出尴尬又憨厚的笑容，“我本来怕我今天说不清楚，就提前写好了…”直播连个背景音乐都没有，风一大还能听到麦炸了的声音，镜头前是何霁生规矩的圆珠笔字体，跟他人一样质朴，大家都让他照着念算了。结果何霁生连照着念都磕磕巴巴的，何梅看了恨不得上前去帮他，长期快消费的观众有点按捺不在了，打字让何霁生慢慢念，先把链接上了再说。刚上链接没多久，库存便显示0，何霁生还没念完，偷偷瞥了一眼妹妹手里的手机，茫然地说了句，“没有了…”观众的热情超乎了何霁生的想象，大家都上头了，争先恐后地发一些逗趣的话。“橙子没了，树卖吗？”何霁生一愣，“树？”上一个问题还没组织好语言回答人家，下一个问题又来了。“狗卖吗？”“我可以要掉地上的橙子吗？”“小羊啃过的那个寄给我，我要了。”问题一多，何霁生应接不暇，支支吾吾的，“狗…狗不卖…不行不行…”别的直播间主播嘴皮子利索，以一挡百，大家都是看个热闹，逗老实人才是真的有意思，因为何霁生会当真。下播时，何霁生浑身上下都湿透了，肚子也饿得咕咕叫，他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水，“这也太吓人了。”除了应季的橙子，山里还有其他的特产和野货，何霁生还挺忙的，连编织品都卖得少了。偶尔还是能看到有留言，问何霁生什么时候能再买点宠物窝，何霁生没忘本，在家闲来无事的时候，还是会动手做。第57章镇上之前不是没人做自媒体，只是没掀起多大的水花，得到的扶持力度自然也没多大，何霁生有了成绩，再加上有地方支持，成了镇上最让人眼红的人。先前那些个瞧不上何霁生的人，背地里不知道该怎么后悔，最近找何梅说亲的人也变得多了起来。何梅起先有点小心思，想着等着她大哥赚了钱，肯定有的是女方找上门来，等到那个时候，选择多了，她哥也不一定能跟沈檀好那么长的时间，可真等这天，她又很烦这套。如果说这些人是从始至终都看不上她哥，那她还觉得是她哥的问题，这稍微赚到了钱，就立马换了张嘴脸，谁还不知道，他们看上的是她哥的钱，不是真心冲着结婚去的。这些人只能共富贵，不能共患难，他们越是这么势利，何梅越发觉得沈檀好。为啥找何梅，不直接找何霁生呢？何梅是女人家，心思细腻，也好说话，何霁生一个大男人，不好自己出面，再说了，何霁生家里有条“大狼狗”，看着怪瘆得慌的，不大敢找到他家里去。“大狼狗”说的是肖铅笔，肖铅笔长到一岁多，那身架赶得上shaun了，只是身上的肉没那么多。只要一有动静，它就爱站在坎上朝下看，那双点漆似的狗眼，严肃的表情，像是在问，谁他妈又来了？看得上山的人汗毛竖立。它其实挺热情的，只是有点慢半拍，shaun尾巴摇半天了，它才反应过来要欢迎客人，也不知道傻笑，又没轻没重，难怪外人见了都怕它。之前被偷过狗，再加上肖铅笔的情绪没shaun那么稳定，沈檀和何霁生特意在院子里安装了摄像头，说不上防小人，防着肖铅笔不小心伤人。也得亏没人找上门来，何霁生还有空在家给沈檀弄点小零食吃，他把红薯切成片晒干，红薯片脱水后有一层白霜，红薯干的颜色泛白，跟店铺卖得黄灿灿的不太一样。做的时候，顺手拍了视频，算是一个简单的教程，可好些人嫌麻烦，非得何霁生上架，他们买现成的，何霁生哪儿做得过来，回复了粉丝几句，便将装好的红薯干拿去给沈檀。shaun和肖铅笔像是何霁生带的两个保镖一样，一左一右地跟在他身旁，他俩仨杵到门前，连光都挡了大半。在堂屋看电视的沈檀转头看了一眼，真碍眼。“沈老师，你吃这个。”之前还听人说，男人有钱就会变坏，何霁生不一样，何霁生压根儿没见过钱，沈檀不好出面帮他谈工作，都是何梅去的。何梅向着夫家，向着哥哥，不会让何霁生在外面吃亏，赚的钱也是直接进了账户。如果说赚钱后给何霁生带来最大的改变，那该是他喜提新车，他买了辆三轮摩托，停在山下也不怕有人划车，带着狗出门也方便点。对于这辆三轮摩托，俩狗子很喜欢，觉得跟很拉风，对它俩而言，这辆三轮摩托跟跑车似的，只有沈檀每次坐在车厢里，觉得身价倍跌。看着这样的何霁生，沈檀心情很好，赏脸尝尝何霁生给他做的小零食。自家做的红薯干没那么甜，相当有嚼劲，吃多了也不觉得腻，只是腮帮子有点受不了。狗子在一旁看着，哈喇子都快掉到了地上，沈檀实在看不下去了，才好心赏它俩一口。“你今天没事吗？”沈檀漫不经心地问了句，何霁生比他还忙，经常一整天都见不到人影，狗子也成了镇上的名狗，出镜得是他们仨一块儿，好几天家里只有自己。何霁生刚想说没事，兜里的手机便响了，“接个电话。”他接电话也不会避开沈檀，沈檀坐在一旁不动声色地听着。电话里是个女人的声音，先是跟何霁生说了些帮忙卖土货的事情，电话里说不清楚，还得见面说。那女人话锋一转，说是请何霁生吃饭，这事儿都没办成，提前请客吃饭，不像是冲着办事儿来的，女人说话黏黏糊糊的，笑得特别暧昧，也就何霁生粗心不懂女人心，来了句，“要不然，我先让何梅去看看，吃饭的事就算了吧，都是乡亲。”女人连忙改口，让何霁生跟何梅一块儿来，何霁生情商不高，不跟他明说要相亲，他领悟不到那层意思，两人各说各的，到挂电话，他还以为只是工作上的事。电话一挂，沈檀在一旁阴阳怪气，“可真行啊，何霁生，长脸了，这不挺招女人稀罕了的吗？”“哪有啊…工作上的事…”何霁生一听，这语气不对，“我让何梅去看看，我今天不出去。”当天晚上，沈檀那醋劲儿太大了，翻来覆去地折腾何霁生不说，下了床还翻脸不认人。他趁着何霁生去洗澡的功夫，抱着枕头气冲冲地跑去了另外一个房间，等何霁生回房间时，房间空荡荡的，往门外一看，两条狗趴在对面的房门前。就这动静，不知道的还以为何霁生让他受了多大的委屈。狗看着何霁生，何霁生也看着狗，最后他厚着脸皮去敲门，“沈老师，你怎么啦？”沈檀没说话，在房间弄得动静特别大，隔着门板都能听到他翻身的响动。“你把门打开我们说说。”何霁生知道他生气归生气，不是真不理人，还等着自己进去哄。里面的人没反应，何霁生裹着毛巾，尴尬地站在狗子跟前，狗子啥都懂，如果会说话的话，他这点丢人现眼的事情，早就传遍整个镇了。“沈老师…”“嗷呜…”开开吧。幸亏他们住得偏僻，不然大半夜的人叫狗嚎的，叫人听到还有什么脸做人。门锁动了动，刚露出一丝门缝，何霁生生怕沈檀反悔，从门缝里挤了进去。“说什么？”沈檀一脸不悦，像是何霁生欠他的一样。何霁生把人往床上拉，他俩去床上悄悄说。一晚上何霁生都在道歉，他虽然不知道错在了哪儿，但是道歉肯定是不会出错的。shaun和肖铅笔刚刚被关过，怕出了房门，又没机会进来，没狗愿意去拿狗窝，它俩一块儿挤在沙发上睡了。时间一长，那些个有相亲意思的女人把话说摊开了说，何霁生也明白沈檀在生什么气，还得是吃醋了，他又觉得自己活该，又觉得自己挺冤的，还有点偷着乐的感觉。沈檀虽然没明说不喜欢有人找到家里，但是何霁生也不是察觉不到，所以尽量都在妹妹家谈事情。家，还得是他和沈檀，还有小羊和肖铅笔的私人空间。可何霁生现在是镇上的名人，巴结的人是能拒绝，镇上给他做了专访，晚上还邀请他吃饭的事情，是拒绝不了的。何霁生让沈檀跟他一块儿去，毕竟连小羊和肖铅笔都邀请了，不能只留沈老师自己在家。沈檀一脸寒霜，“不去，人家请的是你和狗，又没指名道姓让我去。”镇上的人估计都想不起自己这号人物来，就算是有印象，也只是他们口中“那个住在何霁生家里的城里画家”。何霁生现在多气派啊，多有排场啊，自己才不去当陪衬。“真不去啊？”何霁生不好让人当干部的等他太久，做了饭菜搁到锅里，提醒沈檀记得自己热来吃，便三步一回头地离开了。人彻底消失在视线里，沈檀气得脸都白了，他知道何霁生没办法拒绝，既然赚了这个钱，有些场合就得应酬，自己也不该跟个没断奶的奶娃一样，对何霁生的占有欲那么强，况且这不是他帮何霁生找的事做吗？道理沈檀都懂，但他就是不乐意，人走了不说，还带走了两条狗。凭什么带走他的狗！生气也是一件费体力的事情，沈檀饿着肚子往厨房走，一揭开锅盖，里面饭菜都是盛好的，拿微波炉热一下就能吃现成的。沈檀守着微波炉旁，看着从玻璃隔板里透出来的红光，他一想到何霁生现在在大鱼大肉，说不定还有女人作陪，自己孤家寡人，还得用微波炉热饭，心里便各种不平衡。定的时间稍微长了点，肉片都被烤蜷缩了起来，边缘部分硬邦邦的，烤焦了。沈檀自我安慰，先填饱肚子再说，吃下去是满肚子的火，吃饱了也更生气了。这山里，还没到半夜，已经寂静得让人心慌，沈檀脑子一热，坐着三轮摩托去何梅家。何梅家也被邀请去吃饭，院子里空荡荡的，家门紧闭，沈檀把车开走也没人知道，毕竟也没人在意“那个住在何霁生家里的城里画家”的去留。从山里开车到县里，一路上畅通无阻，过收费站下高速时，市里灯火辉煌。沈檀忿忿不平地想，他干什么要在那大山里跟个留守儿童一样，等着何霁生回家，他沈檀照样能风花雪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