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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节(1 / 1)

皇帝余光瞥一眼,视野内出现熟悉的身影,他往旁接过宫灯,提灯往角落里一照。白玉如霜的一张脸,冰雪犹逊色。他的声音深沉似夜色,“怎地在这等?”今晚守夜的宫女原是别人,得了风寒起不来身,其他人匀不出空当,幼清怜她身子弱,受不住这冰雪一夜,便自己补了这个差。皇帝误以为她出现在此,是特意等他回宫,神情透出一丝欢喜,弯身上前相扶。幼清哪里敢接他一扶,假意腿软,踉跄往旁避开,自己扶着墙缓缓站起来。“见过皇上。”她规矩地低着脑袋,语气里透着公事公办的冷漠:“奴婢今晚守夜,原就该在殿外待着。”皇帝笔直地站在那,眼里全是她,瞧了数秒,背过身踏进殿里,淡淡一句:“你随朕来。”夏公公低声提醒:“姑娘,愣着作甚,听话呀。”幼清咬咬唇,软软糯糯的声音却甚是坚定:“我若进了屋,谁来守夜呢。”皇帝回头:“连朕都使不动你了?”一时间四周噤声,天怒不可测,夏公公怕被连累,赶紧着步子跟皇帝进殿,原本想着的俏皮段子,见皇帝黑着脸,也就全都吞回肚里了。寒夜侵蚀,时间仿佛被冻僵,一分一秒过得特别慢。幼清坐回去,披着棉袄整个人缩成一团。她认得刚才皇帝脸上的神情。从前德昭心心念念想要得到她时,脸上也透着那样的神情。贵妃今日这样待她,不是没有理由的。可那又怎样?她抱紧自己,发自内心地觉得可笑,皇室中人都是一个德行,自以为高高在上,便能为所欲为,更可笑的是煽风点火的旁人,仿佛皇帝看上她,便是她生命中不可多得的机遇。她生在这世上,不是为了让皇帝或是德昭喜欢的。迷迷糊糊,她在困意中半昏半醒,忽然听得门开的声音,紧接有人挨着她坐下。她迷着眼慵懒地往旁看了看,明黄的衣襟绣着九龙戏珠。“今天委屈你了。”皇帝继续道:“朕保证这样的事,不会再有下次。”黑夜似琥珀,亦如皇帝的眼睛,澈纯清亮,明明可以包含万象,却只有纯粹的凝合。幼清暗自腹诽,若是其他女子收获此般眼神,只怕早已情陷。她理智地平视,态度谦卑,刚要起身行礼被皇帝一把拉住。“此刻,只有你与我,没有宫女与皇帝。”幼清接上句的话茬:“深宫后院,万事皆有可能,没什么委屈不委屈,只有心思不如人,无非就是我自己蠢笨罢了。”皇帝叹口气,“你呀。”怜惜不要,深情不要,他从不知道,原来女子如此不容易满足。气氛沉默下来,她蜷缩着,继续刚才的睡意,连假意的关怀都懒得给,全然不顾皇帝衣裤单薄,在旁冻得瑟瑟发抖。皇帝哀怨地看她一眼,刻意清了清嗓子。幼清枕着手臂,准备继续睡,嘴上敷衍道:“外面冷,你还是进殿吧。”皇帝往她身旁挨近一步,依稀闻见她身上淡淡的桂花香,讨好道:“我不冷。”他活了这些年,没有在儿女情长上花过心思,她们入他眼,他便给她们身份与地位,他要表达喜爱,连口都不用开,自有底下人安排妥当。一辈子没开口说过情话的人,半路栽了跟头,想要说出一两句像样的话,根本不知道从何说起。眼见着身旁人就要昏昏欲睡,他急忙问:“你愿意待在我身边吗?”简单粗暴,没有任何技巧。就连他自己都觉得乏味至极。幼清道:“我这不是待在你身边伺候着吗?”皇帝:“不,不是这种。”不知是有意捉弄,还是真不明白,他听得她问:“那你想要哪种?”皇帝皱眉,嗫嚅:“你该明白的。”幼清:“我不明白。”他下定决心,今晚一定要将心头事卸下,一字一字,犹如小孩牙牙学语,道:“朕喜欢你,想要纳你入后宫。”她低低地笑起来,话里刻薄,有意笑话:“当日你不愿意我祸害德昭,今日却愿意被我祸害,凭什么?”皇帝急于表达心意:“凭你的相貌品行,样样都是顶好的。”她冷不丁又笑一声,道:“不,我是问你凭什么喜欢我?”大逆不道的话从她嘴里说出,却好比蜂蜜蒙心,从里到外都是甜的,哪里还顾得上话里的冒犯,皇帝头回被问懵了,呆呆愣了数秒,回过神道:“凭我是皇帝。”幼清反将一军:“刚才不是说此刻只有我与你,怎么这会子又变成宫女与皇帝了?”皇帝语塞:“我……”半晌,他恢复往日的冷静,抛出橄榄枝:“我能给你荣华富贵。”自觉地没什么分量,加上一句:“只要你愿意,后宫荣宠皆属于你。”幼清忽地问:“你只问我愿意,却不想想德昭愿不愿意。”皇帝脸色一变,“当初你进宫,又何曾考虑德昭愿不愿意。”两人对视半秒,幼清移开目光,摇摇头:“我不愿意。”以他的自尊,万万不会再问第二遍,此时却着魔似的抓住她手臂,不甘心地道:“只要你愿意,什么都可以给你。”这一次,她没有直接拒绝,念叨那句,“什么都可以?”包括为宋家翻案,颠了先皇的决判吗?他以为她为荣华恩宠动了心,不怒反喜,此时感受到做皇帝的好处,当真是可以为所欲为的。两只耳朵几乎竖着等听回复,等到她一句犹豫的话语:“让我想想。”他口是心非地应下:“好,你先考虑,不急。”☆、第89章凛冬犹盛, 城外的风刮得越来越烈,尘土嚣扬, 南州的事告一段落,带着喜讯, 德昭赶回京城。风尘仆仆马不停歇往宫里去, 禀完公务, 仗着刚办好事的势头,试探地问皇帝:“四叔, 幼清今日不当差吗?”他左顾右盼的, 目光寻了一圈, 硬是没看到心心念念的她。皇帝声音冷了三分, “别眼馋朕的人。”德昭不以为然,上前挽了皇帝的衣袖,“四叔, 我又不干什么, 就想瞧瞧她,她一个弱女子,又不会对我有什么影响,你不用老防着她。”皇帝沉思片刻,将平日珍藏的宝刀额外赏给德昭,又将不符合礼制的宝物赐给他,恩遇有加, 就连德昭都觉得意外:“四叔,虽说我这次办事得力, 但是你也不用这么客气。”话虽这样说,但还是高高兴兴地接下了所有的赏赐。皇帝嘱咐道:“没事了就回去,别老在宫里晃。”德昭以为皇帝只是像平时那样担心他,笑嘻嘻地应下,出了书房转身就去寻幼清。各个角落都找遍,没瞧着人影,他不甘心,索性饶到耳房门前的小通路处等。夏公公无意路过,见着德昭,惊讶问:“王爷,您蹲这干嘛呢?风大,咱进屋坐。”德昭婉拒他的好意,问:“瞧着幼清了吗?她上哪了?”夏公公一寻思,笑道:“奴家也不知道,兴许是替皇上主子办事去了。”今儿个外面来递折子,皇上一听说睿亲王进宫面圣,立马就将连姑娘打发出去,美其名曰放她半日假,其实就是不想德昭见着她。从前是为了斩断王爷的情丝,是为王爷好,如今情况可不同,那是为了圣上他自个。连姑娘即将入后宫为妃的事,早已传遍宫廷上下。若要说还有谁不知道,怕是只有睿亲王一个人。德昭见他神情凝重,挥手问:“你想什么呢,想得这么入神,还不快替爷找人去!”话音落,想起什么,喝道:“你且等等,待会不要同皇上说我在这里的事,就当做没看到我,知道了吗?”夏公公自然应下。德昭蹲得脚都麻了,依旧不见夏公公将幼清找来,偶尔有路过的宫女,他喊住人家,嘱咐她们帮忙找找,自己想要动身去找,又怕错过。不知情的小宫女从弄堂风口过,聊着俏皮话。“听说了吗?御前的连姑姑,即将封妃,好像连封号都拟好了,就等着宣旨了呢。”“她可真是好福气,一般人哪来这般本事。”德昭脸都青了,叫住人:“你们说的是哪位连姑姑?”小宫女被这一吼吓住,回身见是德昭,更吓得脸色苍白,哪来还敢多话,规矩行礼后匆忙离去。德昭脑子里一片乱,耳旁全是嗡嗡嗡的风声,头晕目眩重新蹲回去,默默地等着。刚才听来的话,他是不相信的。没有理由相信。四叔和幼清?笑话。他心里轻松几分,等着等着天就黑下来,还是没等到人,宫门就要下牌,百般不愿意,却只能拖着委屈的脚步缓缓离去。这厢,幼清待在藏书阁,尽可能多地想要翻阅每一本书。找书这些日子,她一无所获,有时候想起来,甚至会怀疑冷宫嬷嬷的真假。短暂的消极怠工后,她重新振奋精神,挨个书架开始找。正当她聚精会神时,忽地听见黑暗中有个清婉的声音传来,“这次我十分确定,幼清姑娘,不是单纯来看书的。”幼清假装淡定,朝声音的主人望去,“凝嫔娘娘万安。”凝嫔的装束与平日不同,她穿着小宫女的服饰,明显有心隐藏自己的身份。凝嫔上前扶起她,“不久之后我们便是姐妹,无需如此多礼。”幼清没有抬头也没有应话,即使如此,她依旧能感受到对面凝嫔的扫量。凝嫔说话很直白:“我盯你很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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