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三长老家的长孙，沐承宣，实力不在我之下。”沐云水说道。听了沐云水的话，沐寒烟顿时明了。离开黑石城的那些日子，她每日陪着母亲，对沐氏宗家的事也大致有些了解。三长老与她的祖父沐北辰同辈，曾是家主之位最有力的竞争者，不过后来败于祖父之手，无缘家主之位。因为这个原因，三长老一房与他们这一房关系不睦，沐承宣先前那番话，羞辱沐泽先等人是假，给她一个下马威恐怕才是真的。看来，沐氏宗家，并不象她先前想象的那样一团和气啊。虽然沐泽先等人的表现大出意料之外，章池华的担心也有些多余，不过沐寒烟还是知道，自己在沐家的日子只怕不会那么好过。“对了，沐承宣前不久被太上长老收入门下，也是太上长这一辈子收的唯一一个徒弟，一旦出师，地位便不在我之下。”沐云水又补充了一句。沐寒烟一下子反应过来，原来，这才是沐云水都对沐承宣心存惧意的原因。沐家人丁兴旺，有人一成年便娶妻生子，也有人五六十岁修为有成才育有后人，上万年的传承下来，家里辈份其实早就乱套了。事实上，不止是沐家，其他历史悠久的家族辈份一样的乱套。所以这些家族虽是以血脉维系，却不以此论资排辈，而是以各房长辈在族中担任的职位来排辈份，换句话说，也就是以实力确定地位高低。别看沐承宣年龄小了沐云水一大截，可是身为太上长老的弟子，一旦出师，辈分便与长老相当，自然要高出在供奉中排名第九的沐云水高出一截，所以沐云水也不敢轻易招惹他。沐寒烟望向沐云水，显然，老家伙说这些是在提醒她，不要轻易跟沐承宣翻脸，否则真闹起来，就算家主大人也不能偏袒于她，毕竟太上长老的地位不在家主之下，甚至更为超然，她祖父不能象父亲在黑石城那样一手遮天，处处袒护着她。不过，沐云水不是恨极了他们“父子”几人吗，提醒她这些做什么？“寒烟啊，有件事情我想跟你商量一下。”沐云水一脸慈祥的看着沐寒烟，准确的说，是谄媚的看着沐寒烟。“九供奉有话直说便是。”别人投桃，沐寒烟自然报李，笑得一脸和煦。“黑石城的事，知道的人不多，而且过去了这么久，说起来也没啥意思，我想寒烟也不是那种张扬之人，有的事情，能不提，就不必向外人提起了。”沐云水讪讪的说道。虽然他说得非常含蓄，但是沐寒烟还是一下就明白过来了。难怪老家伙这次见面表现得如此亲近，原来是怕自己把他的糗事说出来。黑石城沐氏与赵周几家那场大战，可谓一波三折，最后赵元极依靠天命星盘施展出毁天灭地之威，整个黑石城都几乎陷入万丈深渊。不过除了参与那场大战的人，寻常百姓并不知道其中详情，还以为是地龙出世。就算是参与那场大战的人，除了各家长辈家学渊源，知道其中究竟，大多数人因为眼界有限，其实也是一知半解。再加上事后沐睿安为了混淆视听，又特意命人散播了些谣言出去（这也是他的拿手好戏了，沐大小姐就是深受其害），所以这场大战的经过被传得神乎其玄，真真假假说什么的都有，等传到京城，早就与真相大相径廷。因为谣传太多太玄，沐云水被赵元极一掌重伤，而后不顾身份向赵元极求饶的事反倒没什么噱头了，没什么人传，知道的人也不多。第754章 754你放心我不是大嘴巴沐云水生怕沐寒烟这个当事人一时兴起说了出来，坏了他的声誉，所以才对沐寒烟百般示好。“九供奉放心吧，我又不是大嘴巴，不会把你一掌落败，低三下四没脸没皮向赵元极求饶的事说出来的。”沐寒烟一脸诚恳。她又不是那种把不住风的大嘴巴，没事张扬这些干嘛，再说了，初来乍到的，有个九供奉鞍前马后的示好总不是坏事。“呃……”沐云水张着嘴着看沐寒烟，还说你不是大嘴巴，这样就说出来了还说你不是大嘴巴？沐云水突然感觉到强烈的不安。“九供奉啊，我初来乍到的，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明白，这些日子恐怕要多麻烦你了。不过你要是忙的话就算了，我看沐泽先他们跟我也挺亲近的，有什么事找他们帮忙也行，不过就是好奇心太强了一点，东问西问的，我怕我一不小心把什么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出来了。不过，有人照顾嘛，我肯定没机会瞎说的。”沐寒烟又接着说道。“不忙，不忙，寒烟初来京城，我这个做长辈怎么也要照顾好你，有什么事尽管找我就是了，那些小辈除了吃喝玩乐知道些什么啊。”沐云水马上明白过来沐寒烟是什么意思了，挤出一脸亲切的笑容说道。沐寒烟刚回宗家，对京城也不熟，什么都是两眼一抹黑，自然需要个趁手的下人。以他沐家九供奉的身份，当然不肯被人使唤来使唤去，可是没办法，谁让他的把柄还捏在别人手里呢？这什么人啊，居然连长辈都感威胁！沐云水暗暗咬牙，脸上却是笑得如沐春风。说话间，一行人已经到了后院。“大公子来了，家主大人在书房等你。”一名身着葛衣的老人迎了上来，满脸慈祥的笑意。“祖父大人知道我来了？”沐寒烟激动的问道。虽然老人佝偻着身子，穿着也极为简朴，沐寒烟却不敢有半点轻视，一边问一边行礼。见过赵元极身边那名老管家的厉害，沐寒烟知道，各家家主身边的这些老人，别看一个个其貌不扬，一阵风就能吹倒的样子，其实却没有一个不是高手，而且在族中地位绝对不低。“跟我来吧，家主大人已经等你很长时间了。”老者和霭的笑道。“有劳老人家了，敢问老人家如何称呼。”沐寒烟跟在老者的身后，朝书房走去。“大公子客气了，叫我云伯就好。”老者客气的说道。将夜阑沨等人留在书房外的小厅，老者推开书房，然后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房间里散发出淡淡的墨香，一名身形魁梧的老人，就站在书桌之后，容貌与沐睿安有些相似，却更显威严。不过此时，威严的老人脸上却露出温和的笑意，眼中写满了关怀。“祖父，我来了。”沐寒烟轻声的说道，眼中有些湿润。前世的沐北辰，曾是沐寒烟最恨的人，自小被发配黑石城，受尽奚落冷落，在她看来，一切都是因为祖父的冷漠无情。但重生一世，她才知道，祖父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事实上，他象世上所有的祖父一样，关爱着自己的亲人，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来了就好，这些年，委屈你了。”沐北辰怜爱的看着沐寒烟，声音里竟有几分哽咽。“不委屈，我知道祖父都是为我好。”见沐北辰真情流露，沐寒烟心头也有些发酸，更是泪光盈动。她看得出来，祖父对自己的关爱之情在心中压抑多年，便是风雨一生早已看透世事，这时也有些情难自抑。还好，自己达到了他的要求，在十六岁之前晋升剑师之境，然后来到京城，否则，他还要继续压抑下去，就象前世一样，直到临死的那一刻，她都不知道祖父对自己的关怀。对她来说，这当然是人生的一大遗憾，对祖父来说又何尝不是。“傻孩子，难道我这个老头子这么让你不待见，怎么一见面就要掉眼泪了。”就在沐寒烟眼泪忍不住要掉下来的时候，沐北辰却爽朗的笑了起来。“没有没有，眼睛进沙子了。”沐寒烟被沐北辰说得不好意思，赶紧揉了揉眼睛，心中暗暗服诽：要不是你老人家一见面就真情流露，我怎么会这样，这会儿倒笑话起我来了。如果说先前祖孙两人多少还有些生份的话，因为沐北辰一句玩笑，仅有的一点隔阂都消失一尽，感觉就象已经相处多年一样。“你是今早进的京城吧，感觉如何，还习惯吗？”沐北辰问道。“还好，也就比黑石城大一些，繁华一些，感觉没太大的差别。”沐寒烟老实的说道。前世她虽然因为祖父的禁令没来京城，其他地方却去过不少，也不觉得有什么不习惯的。“这倒是，你的适应能力的确不错，才到京城就砸了季高贤的招牌，打响了神算师的名头，接着又揍了自家兄弟，纨绔子弟的名头也是一鸣惊人，估计不用多久，黑石城第一纨绔就要变成京城第一纨绔了。”沐北辰哈哈大笑道。“其实我也不是故意的，季大师的事完全就是巧合。泽先一上来就动手，我也不知道他是谁，看他出手太过狠毒，逼不得已才出手反击。”沐寒烟苦笑了一下，解释道。她倒是没有想到，消息这么快就传到祖父的耳朵里了，看来，她不想出名都难了啊。而且天地良心，她真的不是有意的。两件事一件事巧合，一件事迫不得已，真真是冤枉啊。还有黑石城第一纨绔，变成京城第一纨绔，听起来好像升级了更“厉害”了，但是沐寒烟是一点也不想要这个名气啊。“无妨无妨，这些星卜师，自以为是故弄玄虚，受点教训也好，至于沐泽先这些族中晚辈，早就该吃点苦头了，这次遇上你，活该他倒霉。”沐北辰不以为然的说道。“祖父大人，我一来京城就对自家人大打出手，不会给您老人家惹什么麻烦吧？”沐寒烟有点担心的说道。第755章 755惹得起就欺负，惹不起就被欺负“这能有什么麻烦，我早就吩咐过了，他们要吃喝玩乐，要惹事生非，都由着他们便是，惹得起，被他们欺负了活该，惹不起，他们被别人欺负了也是活该。只要别把人打死打残了，或者别被人打死打残了，沐府护卫一律不得插手，至于他们自家那一房要怎么样，那是他们自己的事情，捅出大蒌子别指望沐府给他们撑腰。”沐北辰说道。“什么？”沐寒烟惊讶的看着沐北辰。这治家之道，还真是闻所未闻。“你是不是觉得，这么做太过生份，不像一家人？”沐北辰看出沐寒烟的惊讶，笑着问道。“嗯。”沐寒烟点了点头。“你知道沐家一共有多少人吗？”沐北辰问道。“不知道。”沐寒烟答道。“沐家太上长老一位，长老五位，供奉九位，客卿长老还有十余位，加上他们的至亲，单算沐氏嫡系，就多达数百人。如果什么事都要宗家出头的话，只要出几个不争气的纨绔子弟，宗家就要闹得鸡犬不宁，不用几天全京城的人都要得罪个遍。所以，我也只能让他们自家自扫门前雪，免得给沐家带来灭顶之灾。”沐北辰说道。听到这里，沐寒烟明白了沐北辰的用意，同时也暗自汗颜。黑石城就出了一个沐大纨绔，就几乎把其他几大世家得罪了个遍，而且她还不算是真正的纨绔，绝大多数时候都是别人不对在先。如果再多来几个货真价实的纨绔，怕城主府都要被老百姓的唾沫星子给淹了。京城沐氏更是人多事杂，祖父这么做，的确有他的道理。沐寒烟也明白了，为什么先前跟着沐泽先等人出来的护卫，包括门口的护卫都只是相对苦笑，没向他们出手了，都是因为祖父大人有令在先。“不过，终究是沐氏子弟，就这么听之任之，随他们胡作非为，是不是也不太好？”沐寒烟忍不住说道。想想沐泽先等人的窝囊德性，连沐寒烟都觉得丢脸，最让她难以接受的是，才多大点的小屁孩啊，居然都知道去醉香楼消遣了。再这样放任下去，也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啊。“像我们这样的世家，谁家不出几个不肖子弟，如果全是精英，沐家才会真的乱套，又怎么可能传承到今天。”沐北辰淡淡的说道。沐寒烟先是一怔，随后，便隐隐明白了他的意思。古往今来，为了争权夺利手足相残，最后闹得家破亡的家族多不胜数，甚至不少朝代更替都是因为这个原因。沐家本就人丁兴旺，如果不管是有修炼天赋的还是没有修炼天赋的，都想争取资源修炼，最后勾心斗角把有限的资源耗尽，迟早也是一样的下场，家族最后还是会走向没落。去芜存精，把有限的资源用在值得培养的后人身上，其他的睁只眼闭只眼，任其混吃等死，说起来有些残酷，但也是制衡之道，总要早早的放弃一些不值得培养的人，让他们彻底死心，家族才能代代延续。明白归明白，可是想到沐泽先等人小小年纪就被家族放弃，沐寒烟还是觉得挺可怜的。“再说了，如果不任由他们胡作非为，闹点动静出来，你那纨绔之名未免就太显眼了一点。”沐北辰接着又说了一句。沐寒烟心中一动，原来，祖父任由沐泽先等人胡作非为，都懒得管教，除了治家制衡之道，还有这样的用意。想来也是，如果沐家家规严厉，所有后人都慎言慎行，就他一个沐大纨绔声名远扬，那反差未免也太大了一点，难免引来有心之人的怀疑。有了沐泽先等人在京城给她垫背，除了黑石城的人，其他人恐怕也不会太把她的纨绔之名当回事吧。说起来，沐泽先等人被纵容成这样，一身的坏德性，倒还跟她有些关系了。“祖父大人，到底是为什么？”沐寒烟本就一肚子的疑惑，现在更是忍不住了，开口问道。沐北辰当然知道她在问什么，转过身去，手掌一挥，身后的墙壁上光华闪烁。封印打开，一块赤铜色的石板出现在眼前。石板上闪动着隐约晶光，显然是一块上好的陨金，也不知道经历了多少年的悠久岁月，周围都已残缺不全。细细看去，石板上绘着一副图画。远古大地，万物萧条，大地崩裂，火山喷发，数道人影屹立于云间，俯视万千生灵。沐寒烟的目光，不自觉的被吸引，心神，在不经意间便融入那画面之中。耳边，传来火山喷发时的轰然巨响，冰冷的寒风拂过面颊，有如刀割，大地崩裂，形成万丈深渊。惨叫，哭嚎，远远处来，数以千万计的百姓流离失所，惊恐的奔逃于满目疮夷的大地，只是片刻之间，就被那无情的火焰所吞没，或者陷入万丈深渊。长啸声中，一道道身披远古战甲的身影飞掠天际，手中长剑划过一道道惊天剑芒，如同烈日，刺得人睁不开眼睛。只能感受到，强大的剑威之下，整个世界都陷入沉寂之中，时间，空间，都在这一刻静止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