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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1 / 1)

……“我的。”王希泽嘴角一勾,复又拾起了桌上剩下的一幅画,端瞧了片刻。只见那画上画的是一艘福船,其船方艄高尾,圆桅黑帆,自龙骨至甲舷在张子初的画笔之下毫厘毕现,甚至船身上还刻有“灵飞顺济”之名号。此万斛之船正在浩瀚海面破浪前行,乘千里烟波而去,非壮志凌云不归,望似好不神气。可最神气的,却要属那船上的人。那是一群风华少年,相逢意气,各有神姿。甲板当中是两个对弈之人,左边那个神色呆板,狐眸半眯,将范晏兮之常态刻画的入木三分,右边那个圆脸朱唇,抓耳挠腮,可不正是冯友伦冯大少。船尾抚琴者,仙姿玉貌虽与掌舵的少年一模一样,可二人之气韵却是完全不同。一个沉静,一个洒脱,一个内敛,一个张扬。张子初显是对每一个人的性格都了解的透彻,这才画出了其中神髓。当然,这群人中,自也少不了他自己,那桅杆旁执笔作画的书生可不瞧着眼熟的很?“张子初啊张子初,你还是如此偏心呐,两张纸就将我打发了去?”王希泽虽是如此揶揄着,可尾音之中却透露出了一丝惊喜。“那日宝津楼上他没将你认出来,你定在心里骂了他半月有余。却不想,你曾经说过的一句话,他竟记到了今日……”王希吟不知何时到了他身旁,接过了那幅画来。兄弟二人就这样对着一幅画,久看不语,心中所想之事,却不知是不是同一件。“今日的题目,是明志。”夫子执着手里的戒尺,对着堂下学子在案台上敲了三下,“限尔等在半个时辰内,或以诗文,或作辞赋,写出你们的读书之志。”“读书之志?这怎么写?”夫子话音才落,冯友伦便小声抱怨了一句。“怎么想的就怎么写,所谓人各有志,出处异趣。冯友伦啊冯友伦,我看你这次怎么抄旁人的。”没想到这老夫子年纪大了,耳朵却还灵光的很,这一句笑骂让堂下顿时哄闹成了一团。“不抄就不抄,谁还没个志向怎地。”冯友伦翻了个白眼,当真执起笔来,刷刷写下了几行字,夫子好奇地想伸头去瞧,却被冯友伦用袖子遮挡了起来,只得故作不屑。反正半个时辰后,答案自见分晓。“酱香肘子,八宝野鸭,金丝酥雀,绣球乾贝,佛手金卷,挂炉山鸡……冯友伦,这什么玩意儿?”夫子在连报了一长串的菜名后,抖着手里的业卷气红了脸。“志向啊,您不是说怎么想的就怎么写吗,我把今生想吃的想喝的,想玩的,都写在上头啦。”“你……你你……你读圣贤书,就是为了吃喝玩乐?”“不可以吗?”冯友伦茫然地眨了眨眼。“你给我后边儿站着去!等等,带上你的破卷儿!”夫子胡子一吹,深吸了一口气,可接下来便看到下一张纸上只写了两个大字。----下棋……“这又是谁的?”夫子还没来得及坐下,又被气得站了起来。“我的。”半响的沉默后,范晏兮才缓缓举起了自己的手。“晏兮啊,需知玩物丧志。你除了下棋,就没有其他志向了吗?”范晏兮认真地想了想,又摇了摇头。夫子见他如此,不免气结,“那至少也要把名字写上啊,多写三个字都嫌麻烦吗?”“我……忘了。”“罢罢罢……你也去后边儿站着,站醒了再说。”“夫子,他站着也能睡着的。”“冯友伦你给我闭嘴,想出去站是不是?”夫子嘴巴一歪,终是瞧见了一篇像样的文章,其借张载之言,书曰,“读书者,一为天地立心,二为生民立命,三为往圣继绝学,四为万世开太平。”夫子摇头晃脑地念出这几句,笑得面上褶子挤成了一团,“瞧瞧,瞧瞧人家子初的志向,再看看尔等的,我都替你们丢人!明明都是我一人教出来的学生,怎么就别如鸿鹄燕雀?”“夫子,话也不是这么讲的,您刚也说了人各有志,如果人人读书都只为了一方目的,那岂不是太无趣了些。”“王希吟?”夫子瞥了他一眼,从剩下的业卷里找出了他的那篇,只见上头写着一首鹧鸪天,字是漂亮的紧,文采也着实非凡,可其中所表却是不尽如人意。迢迢银汉九千丈,卷雪东倾碧海茫。挂帆远影孤舟去,携子同游亦成双。天教懒,性疏狂,我本蓬莱敛波郎。朝拨层云夕弄月,不敕王侯侍玉章。“好大的口气,小小年纪如此目中无人放浪形骸,日后可怎生是好?”夫子显然对这首词十分不喜,可座下的张子初却是听得入了迷。“希泽,好词句,好气度!”张子初悄悄对前边儿的人竖起了拇指,王希泽凤眸一斜,欣然接受了夸奖。“除了张子初,剩下的人都给我留堂重写,写到我满意为止。”夫子随手将那业卷揉作一团,丢入了纸筐之中,却不知张子初夹着书箱而过时,又偷偷给捡了出来。“喂,张子初,你真就这么走了?帮我想一篇先啊。”冯友伦忙不得地伸出头去叫唤,却没把人留得住。随着学堂里一片此起彼伏的哀嚎,冯友伦绝望地推了推身旁的人,“喂,晏兮,怎么办?”只听见砰地一声,冯友伦一回头,却见人一个踉跄倒了下去。……还真睡着了……“天教懒,性疏狂,我本蓬莱敛波郎。朝拨层云夕弄月,不敕王侯侍玉章……”昏暗的烛光下,张子初不知道第几次念出了这一首词来,唇边的笑意更甚。王希泽啊王希泽,若论才气论心智,此人绝是万里挑一之栋梁,可偏偏他又是这等倨傲放荡的性子,真叫人又爱又恨。“子初,你在吗?”门外传来一声轻唤,让张子初微微一愣。开门一瞧,果见王希吟眉头轻蹙,略微急促的呼吸显示着来人的焦急。“希吟,这么晚过来,出什么事儿了?”“是希泽,希泽不见了。”“希泽不见了?怎么会不见了?”王希吟咬住了下唇,懊悔道,“都怪我整日练琴,疏忽了学业。今日又让希泽替我去上课,却偏巧被夫子留了堂,说希泽所写之章实在不羁,且屡教不改毫无悔意。夫子一气之下,便拎着他寻到了家里……”“那被大哥识破了?”张子初一听,心中便咯噔一声。王希吟点了点头,“大哥生了好大的气,把我跟希泽狠狠骂了一顿,还教训了希泽今日写的那首词。不过本来领了责罚也就完了,可希泽今日不知是怎么了,竟跟大哥顶起了嘴来。”“说什么了?”“他说大哥在朝堂之上所作所为根本是对牛弹琴,还骂大哥表面上不着眼于功名利禄,却仍在侍奉权贵,曲意迎合,有失文人气节……”“……”“大哥急怒攻心下,便让他滚出王家,自己找艘船想去哪儿去哪儿。”“他就跑出去了?”“嗯,到现在也没回来,大哥也差了下人去找,可根本就找不到。你说他会不会真的……”“先别急,我们先去找上范晏兮和冯友伦,然后分别去漕运码头瞧瞧。”“好。”等人到齐了,兵分了三路,自城南而起,将城中大小码头寻了个遍,可依旧是没那人的踪影。“这死小子,不会已经随船离开了吧,他还真打算去浪迹天涯不成?”冯友伦的一句无心之语,让一旁的王希吟瞬间煞白了一张脸。张子初见状只得安慰他道,“别担心,这个时辰能从码头开船的,只能是官漕的货船,希泽不太可能会混在船上。”“那他还能去哪儿?”张子初被问得蹙起了眉头,依照王希泽的性子,不让他做什么,他定是偏要做什么。可东京城里,还能有什么行船的地方呢?正是一转眼的当口,只瞧见前边儿街市上车马嗔咽,人流如潮,且多是青萝女子,手执针线巧物,结彩巧会。“今日是乞巧节?”张子初忽然问道。“是啊,你读书读傻了,这都不记得。我本想着放堂了找你们一起出来玩的,谁知道夫子偏偏今日留了堂。”“我去个地方瞧瞧,你们在附近再找找看。”“诶?你去哪儿啊?”张子初一路小跑,到了南熏门北,县角十字口南,正对大内御街的通济渠边。渠上横一州桥,正名天汉桥,其桥低平,不通舟船,唯西河平船可过。近桥两岸皆石壁,雕镌海牙、水兽、飞云之状,石壁东接袁宅街,西临关帝庙,远夹歌楼,近笼朱漆。此时晴空夜正,登桥之人尤多,但他们今日却不是为了观月而来,而是个个俯瞰着河面。银波泛泛间,除了一轮皎月沉底,更有花灯纸船,漂浮其间。每年七夕乞巧,姑娘们便会在这里放河灯,置水船,以求心愿得享。玉盘西转,子时已近。可两岸桥边,却是罗衫交叠,笑声银铃。姑娘们大多三三两两,结伴而行,只上游青石入水一处,却是一连聚集着十多个小娘子,隐将一人围在当中,嬉笑之声甚浓。“这里,这么折?”“又错啦,是这样才对。”“啊,确是,还是姐姐手巧。”王希泽凤目一弯,笑得惹人欢喜,只是刚转回了头来,将手里折好的一只纸船放入水中,脸上的笑意却是尽数消失了。蹲在岸边的美少年宛若一尊玉人,一双明亮的凤眼紧盯着面前的小船,好似那纸船上载满了他毕生所愿,并能将这满腹心事上达清都,告之仙君一般。可惜纸船却飘了还没多远,就被一只手给拦路截下了。“张子初?”王希泽顺着那只手抬起头来,直到一张温雅俊逸的面庞入了眼,仍未敢相信对方竟这么快找到了自己。“船我先没收了,你暂且哪儿都去不了。”随着张子初的到来,姑娘们都不自觉地给他让出了一条路。只见他一把拉起了蹲在岸边的王希泽,礼貌地微一颔首,便将人牵离了去。“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王希泽忍不住问前方紧拉着他的人,看对方谨慎的模样,好像怕再把他弄丢似的。“你还说呢,大伙儿现在都在满大街的寻你,码头都给我们找遍了。我想来想去,此下城中船最多的地方也只有这里了。”张子初头也不回地道。王希泽闻言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这你也能想到,看来你也不是表面上看着的这般一本正经嘛。”张子初那时脸皮薄,被他说的一下子涨红了面颊。王希泽瞧着有趣,又不免多揶揄了他两句,“那如果真有一日我要撇下这里扬帆而去,你愿做那携子成双之人吗?”张子初闻言脚下一顿。“怎么?放不下你那些鸿鹄大志?不过早也想到了,你这般的人,就跟大哥一样……”话音未落,却见张子初悄然回首,温颜一笑,“你若相邀,我必相随。”王希泽猛地睁大了双眼,盯了他良久。少年随即嘴角一扬,一把扑到了张子初的背上,将他撞得一个踉跄,“好子初,我就知道你最舍我不下。”“别闹,下来。”“不下,本公子走得累了,你背我回去。”一路嬉笑打闹,翩然离去的两个少年却没瞧见周遭失望的目光。看来,姑娘们今年的心愿怕是又要落空了,不过也不打紧,还有来年不是?☆、屈人之兵非战也“挂帆远影孤舟去,携子同游亦成双……”亭中的王希泽捧着手里小小的纸船来回把玩着,似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旧事,连眼中的神采也跟着亮了起来。“好了,怀旧完了,来说说正事吧。”沈常乐摸了摸肩头的阿夜,叹了口气,“听说典狱司对陈充用了刑,但他依旧不肯说出灵鸟之事?”王希泽闻言绷紧了面颊,露出些自责的神色。“这不是你的错,谁又料得到一个目不识丁的猎户竟能有如此气节。” 王希吟与他是双子之身,彼此心意相通,对方一动眉毛他就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可笑的是,一个猎户都懂得重承诺,感恩泽,那庙堂之上,殿陛之间,却尽是些朽木为官,禽兽食禄。”“农不食粮,猎不啖肉……还是大哥说得对,这世道,早已病入膏肓了。”沈常乐见他二人还在感春悲秋,呸地吐出了嘴里嚼烂的一撮香茶,“那接下来怎么办?我看他们应该很快就会从其他猎户嘴里得知消息,要不我们再等等?”“我们等的了,陈充未必等的了。看来,得再往火上加把油才行。”王希泽说完这话,下巴一昂,自面具下透出了清亮且狡黠的眸子,“常衮那头,也该得了消息。接下来,就看你的了。”头戴蓑笠的男人快速穿行在大街小巷之中,已经第三次路径了东华门街的集市。此时集市上行人颇多,偶尔被他撞到几个,不免要回头嘟囔几句。但无论是第几次撞到人,男人都没有丝毫缓下脚下的步伐。只见他一个转身,忽然闪进了右边的一条街巷。远远跟在他身后的两人赶紧跑了过去,生怕把目标给跟丢了。可巧的是,在狭小的街巷口,他们却与自左边而来的另两个人迎面撞上了。彼此瞧了一眼,便知门道不同,几乎同时动了手。而就在双方这纠缠的片刻功夫,被跟踪的男人已经彻底失去了踪影。这已经是常衮这些天甩掉的第五批探子了。如今京城里,至少有三方势力在找他,而且这些人目的各不相同,彼此也不是一路。他利用这三方之间的牵制成功甩掉了一批又一批人,最后安然无恙的站在了潘楼街街南的一家鹰鹘店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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