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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1 / 1)

面对地上的铁证与魏青疏的盘问,周全一时傻了眼。他再次看向一旁的方文静和陆明杰,见他们各自装作事不关己的样子,才反应过来自己如今的处境怕是危险了。“周掌柜若是没什么想再说的,便随我去府衙走一趟吧。”这头魏青疏拿着人便走了,却将方文静和陆明杰一同晾在了一旁。甚至他走的时候,连招呼也没打一声。捧日军跟着魏青疏片刻撤了个干净,宽敞的河滩旁,现在只剩下一群可笑的残兵败将和两个傻站着的朝廷命官了。方文静晃了晃身子,被气得白眼直翻,幸好有陆明杰一路相送,才没被气死在半路上。“夜乌,久等了。”魏青疏平日里总是一副让人难以亲近的样子,对自己的爱马倒是温柔的紧,“怎么了?这般兴奋?”魏青疏摸了摸它的马鬃,却听将士来报,说那只灵鸟不见了踪影。来报的将士本是做足了挨骂的准备,可低头等了半响,却只听魏青疏随口应了句,“知道了。”“咱们将军没事吧?这反应有些不对劲啊。”“欠骂啊你,给我闭嘴。”身旁同袍没好气地踹了他一脚。“对了,那苏墨笙呢?你俩去凤姚瓦舍瞧瞧,看人回去没。”“是!”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盘坐在青石上的琴者,不厌其烦地一次又一次拨弄着指尖的银弦,只反复弹着相同的曲调。仿佛是不能忍受这调子里有一丝一毫的瑕疵般,直到当中最让人为难的部分彻底顺滑了,才又转去了下一个调子。就这般,一个调转另一个调,一首曲换另一首曲,直到天色完全暗了下来,王希吟也丝毫没有露出疲态来。“阿夜!嘘,回来!受伤了也不安分!”沈常乐没好气地将它翅膀上刚刚固定好的绷条又紧了紧,继而从树后探出头去,悄眼打量了下外头专心练琴的人。可惜,顽皮的鹰鹘终还是惊动了石上的人,王希吟睫毛一颤,将腿上的琴放置了下来。“事成了?”王希吟摸了摸停在他面前的阿夜,回头见沈常乐打着哈欠从树后走了出来。“都结束了,魏青疏那厮直接将人提到了孙济州那里,方文静后也跟着去了一趟。不过魏青疏寸步不让,还险些惊动了孙谌,孙济州此下怕是脸都要吓青了。”沈常乐说到这事儿的时候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结束?不,不过只是刚刚开始。”王希吟摇了摇头,比起繁华热闹的汴梁,他宁可独自一人多在这清幽的山野中待上一会儿。“陈充呢?他可获了罪?”“放心,没有。希泽的安排十分妥当,捕翠的事儿半点没牵扯到他们。”其实要对付方文静,他们本来有更直接的办法,若不是王希泽考虑周到,不愿牵连陈充等人,也不必如此大费周章,装神弄鬼。“所幸一切相安。虽说我们做的事难免会牵扯无辜,能少一个却是一个。”“行了,就别瞎操心了……你那头怕是也要小心些,依魏青疏的性子,定会紧咬着你不放的。”“我?我左右不过是个瓦舍琴师,没什么可担心的。反倒希泽那头,他应该支撑得很累吧。”王希吟说着微微蹙起了眉来,朝堂之上的那些人,才是真的如狼似虎。“放心吧,依希泽的才智,他定能应对。”“……但愿如此。”夜晚的尚书府中,亦不得安宁。方文静焦虑地在大厅中来回走动,直到金发紫袍的男人进了门,他才唇角一松,提着衣摆迎了上去。“少傅可算来了。”“方尚书这么急找我,是出了何事?”王黼明知故问。他很快注意到方文静身后还放有两个朱漆箱子,箱盖是打开的,露出里面白花花的银两。方文静客客气气将人请到了座上,附耳道出几句。王黼听完之后别有深意地捻了捻胡须,安慰他道,“方尚书也不必太过担心了,只要那个周全嘴巴牢靠,这事儿不会牵扯到你头上的。”“可那个魏青疏……实在是欺人太甚!”方文静说到这个名字时,几乎咬牙切齿。“他魏青疏是什么人,你我还不清楚吗?官家如今喜欢他,就由他折腾一阵子便是,何必跟一个莽撞小子较劲呢?再说了,他那种脾性,以后在朝堂上有的是苦头吃,要收拾他,也不急在这一时。”“那这次就这么算了?他不过是一个小小捧日军将领,竟敢骑在我头上撒野,我若不教训教训他,这么多年的尚书公也算白当了!”方文静一拍桌子,几乎要揭案而起。“现在还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方尚书请我来,也不是为了要让我帮你对付魏青疏吧。”王黼咧开大嘴笑了起来,他还不觉得魏青疏有这个分量需要出动到他。“那是自然,怎敢为这点小事劳烦少傅。”方文静对着外头的小厮一招手,对方便带着几个人进了门来,封好地上装满银两的箱子,再用丝绸包住,也不经王黼的手,直接从后门托了马车送往对方府上。“少傅想必知道,后日是什么日子吧?”“后日?”王黼想了一会儿,作出恍然大悟的样子,“哦,后日该是翰林画院的那些新晋郎君殿前献画的日子。”“那少傅可知,张子初此下要献出一幅百美图?”“略有耳闻。”“坏就坏在,那里头画的大多女子都戴着宝德轩的点翠什物。”方文静说到此处时又明显紧张起来,宝德轩私猎翠鸟的事刚被魏青疏捅出来,如果这个节骨眼儿上,那百美图到了官家跟前,说不定会把事情捅大。……就算官家不曾留意,只要他身旁的有心人稍加提点,那这事儿方文静可也包不住了。“方尚书是怕被官家知道了会彻查此事?”方文静点了点头,然后又从袖子里掏出了一只小小的锦盒,亲自递给了王黼。王黼接过手来,打开一瞧,只见里头躺的是一颗拇指大小,晶莹剔透冰糖似的石头。这东西唤做荔枝冻,乃寿山石中的极品,只产在福州高山一带,尤以白色最珍。别看这小小一枚,就凭其毫无杂纹,色泽至纯,价值也远在那两箱白银之上。王黼满意地合上了盒盖,将东西递给了跟在身旁的心腹,“既然如此,我后日亲自去宫里走一趟便是。”☆、双燕衔泥子规啼等将王黼送出了门去,方文静才慢慢踱回了书房。他让厮儿铺了纸笔,研了墨汁,开始洋洋洒洒写明日要呈上去的奏章。奏章针对的无疑是魏青疏。方文静从开朝祖制写起,先高谈□□杯酒释兵权之英名,再吹捧本朝与士大夫公治天下之繁荣,自然引出文重武轻的论调。这时方话头一转,状告魏青疏如何粗鲁无礼,行事跋扈,目中无人。他字如刀棒,文成斧钺,前后列举了对方数十条罪状,却将捕翠之事瞒得滴水不漏。笔墨一勾,收了最后一字,方文静满意地捋了捋胡须。他几乎已经能想象到明日里官家看到这篇奏章时勃然大怒的模样了。前朝之鉴,朝廷最是忌讳武人专横。那些手握重兵的莽夫往往被认为最具有野心与威胁,若是敢不服管教,便会立刻遭到打压。他这篇奏章里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官家,今日魏青疏敢轻视一个尚书公,明日他就敢轻视皇权。这便是文人以笔杀人的方式,从来兵不血刃,薄薄一张纸递上去,却能轻易要了某些人的性命。方文静写完奏章后,整个人都神清气爽起来,他刚要收好那份奏章,美美地回房睡上一觉,却见心腹管事急匆匆跑进了书房。“主翁,大事不好了。”“还能有什么大事?”方文静不以为然。所有的事情他都已经料理妥当了,官家面前他还有王黼撑腰,再没什么可担心的。可管事接下来的话,却让他差点晕过去。“是……是那个周全,他也从牢里消失了。”“什么?!”方文静忽然感觉到一阵天旋地转,身子猛地晃了两下,啪嗒一声将刚写好的奏章撞到了地上,被墨汁糊成了一团。周全此时被蒙住了眼睛,什么也看不到。他本来是被关押在开封府衙的牢房中。半个时辰前,有位节级来提他受审,却先下了他身上的枷锁,用黑布将他整个头罩了起来。此时是黑夜,没道理会有人在这时候提审他。周全本以为是方文静买通了人,满心欢喜地以为自己即将得救了。但他很快被粗鲁地塞上了一辆马车,马车开始奔跑时,周全才感觉到了不对劲。他试图大喊,但根本没有人应。双手触摸在车壁上,却发现四周都包裹着铁皮。这些人是谁?他们想做什么?最坏的念头出现在了周全的脑海中。但庆幸的是,他并没有被杀人灭口。在一个充满酒香的地窖里,他被摘掉了头上的黑布。而后出现在面前的,是一个四肢残缺,面容可怖的老人。周全在看到他的一瞬间几乎有种错觉,自己是不是已经到了地府中,见到了传说中的阎王爷?“把纸笔给他。”老人对着身旁的一个腰上挂着宝剑的青年说道。周全被按坐在了石桌旁。他茫然地拿着笔,不知道自己要写些什么,直到对方明确告诉了他。“写下你背后的主使者,还有你们所做的一切。”周全明白了。他们是让他指控方文静!可就算周全明白了,他也没胆子动笔。方文静不会放过他的,朝廷更不会。但他忘了离自己最近的威胁。那个佩剑的青年见他不动,走上来对着周全的肚子就是两脚,将他踹得口吐白沫。他被半压在桌子上,手臂几乎要折断。“你现在只有一个活命的机会,你需要自己抓住它。”“我写了也活不了。”周全大喊出声,像是在给自己壮胆。老人笑了起来,“你知道我是谁吗?”周全自然不知道,老人没有等他回答,直接报上了自己的名字。短短的三个字,就好像是从天而降的一块巨石,砰地一声砸在周全的脑袋上,让他耳鸣目眩。“现在相信老夫了吗?你放心,这封信不会交到朝廷手上,我们只是需要方文静用一样东西来交换这份供词。”原来他们不是想要对付方文静,这让周全瞬间喘了一口气。“是,什……什么东西?”周全本以为自己不会得到答案,但老者却出乎意料的慷慨,他伸长了竹签似的脖子,一字一字道,“应天府,凤阳军的领军符节。”老人的声音充满威严,让人无法质疑。但周全却完全不知道方文静如何能拿到这件东西,如果对方拿不到,就说明自己无法保全性命,是这个意思吗?老人看出了他心中的疑问,笑着安慰他道,“别担心,他会拿来的。”御书房外,今日格外热闹。除了前来献画的翰林学子们,尚有好几位大人物聚集在此。眼瞧着一个金发的中年男子被检校太傅梁师成亲自送出了门来,学子们都不免偷偷多打量了几眼。“恩府先生请留步。”“那,少傅慢走。”王黼拱了拱手,回身在院子里逡巡了一周,却没瞧见那张子初的身形,倒见着了另一副令人生厌的姿态。一路小跑而来的男人外表爽朗,颇有姿仪,却未系好官服,衣襟半敞,可不正是大名鼎鼎的李浪子。“李兄,做什么如此着急?”王黼笑着迎了上去,李邦彦见到他,先是微微一愣,复又挤出了一丝笑意来。“哟,今个儿可热闹,连少傅也来了。”“可不是嘛,后生可畏,我也来沾着官家的光,开开眼界。”王黼闻着对方身上还残留着浓浓的脂粉香,不免揶揄,“只是李兄莫是整晚沉溺在温柔乡里,不幸来晚了吧。”“哎呀,比不得少傅风流,招个歌姬却还错拿了旁人家的闺女。”上次金明池一事,弄的全京城都知道他王黼想强霸那马素素不成,反倒错掳了李邦彦家的千金,一时让他成为了街头巷尾的笑柄。本就在朝堂上不和的二人也因此更是交恶。王黼听他拿了这事儿来说,面子上挂不住,哼了一声,“李兄还是请回吧,官家的轿子此下怕是已经出了金水门了。”“哦?官家私服出行了?我还想瞧上一瞧那张子初的百美图呢。”李邦彦话中意思,再明显不过,他的消息倒也灵得很。好在王黼机警,先他一步到了官家跟前,这才没有让他趁机摆弄出是非。“那真是可惜了,那卷画,大约也被官家给带走了。”王黼走过李邦彦的身旁,还不忘补上一句,“画我倒是瞧了,画得是真不错。”李邦彦目送着他扬长而去,心中冷笑一声,随手招来旁边的一个小宦官问道,“那位张子初张翰林呢?”“回丞相的话,张翰林今日身体不适,与官家告了假,画是托人送来的。”“那可知官家是去了哪里?”“这……”李邦彦偷偷掏出了一锭银子,塞在那宦官手中,小宦官方才低声道,“听说,是去了旧人的楼子里。”李邦彦“哦”了一声,心领神会。他挥了挥手,驱走了小宦官,又甩着衣袖大摇大摆离开了御书房。只可怜那些剩下的,还满心期许等着受诏面圣的新晋翰林们,不知作何因由要在此候上一整日了。李师师今日一早便打扮得体,坐在了自家楼子的凭栏间。一双秋水眸子,随着下头过往的车马来回流转,却不知在等什么。“姑娘,外头风大,可别冻着。”贴心的丫头替她拿来了一件披袄,却被李师师婉拒了去。李师师没有披上厚重失仪的袄子,却是从身旁的匣子里取出了当初张子初送她的那一支点翠笄来,缓缓插在了鬓间。“呀!这是……”丫头见了那发笄,顿时一惊。如今东京城里谁不知道,宝德轩枉顾皇法,私下猎翠,已被封了铺子没收了金银,连同京城里一时兴起的点翠风潮也一并被压了下去。别说是宝德轩的玩意儿,这节骨眼儿上,人人都怕惹祸上身,谁还敢戴着点翠什物招摇过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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