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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1 / 1)

乔阁老,原名鹤霖,是昭国闻名遐迩的天才。十岁秀才,十五岁中举,二十岁入阁,风光无两。只是时运有差,大元朝国力渐雄,气势汹汹欺压周边小国,百万兵围昭国四面,昭国小国举全国之力硬抗了不到半年,终究力穷难持。几番周旋后获得委曲求全的机会,已是侥幸。至此一国为属纳贡求存,太子作质远居里城。乔鹤霖恰是在此时因为资历尚浅因而背景清白,又却有治世之才,被推上相位,辅佐当年因几乎丧国又年年受元使羞辱而颓丧的国主,勉力周全一国朝政和百姓生计。可想而知,国事日日为艰,不到十年,风华之年的乔鹤霖已熬出了白发,而国主更是抑郁难舒,病卧而逝。迎回太子登了新帝后,乔鹤霖欣慰地看见朝堂上算是有了一两分朝气,年青帝王毕竟难以舍弃励精图治的使命,也有不顾一切的拼力而为的勇气。二十年心血付出,眼见着国力渐有起色,甚至在三年前趁着机缘成功接回了出生后就做了质子的太子。然而有何用?身在盅中,别人手儿一晃,便是天翻地覆。“阁老,有一书生登门求见,说是自荐才学。已在门房等了近两个时辰了,劝不走。”天擦亮就上朝,天黑透了才到家的乔阁老,一进门就有挑灯迎候的管家报上了府上的新事。“哦?”这可是好事。国弱民疲,国事凋敝之下,人才也越发难求,三年一次的科举都应者寥寥,这主动求上门来的,更是少见。乔阁老不愿让人空等,但今天又实在心力交瘁了。边走边随手接过管家递上的拜贴,打算就先让人回去再约个时间。撕开拜贴,抽出一看----文题《讨元兴昭策》,是一篇……檄文?饶是三十年朝堂沉浮的老人,都经不住心底一颤,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皱着眉往下看,很快一页翻完,又翻了一页,手上总共四页的文章看完后,已不知不觉停驻了脚步,一旁管家提着灯笼看完一封拜帖后就陷入沉思的自家阁老,也不敢出声打扰,静静地等了足有半柱香,才听到吩咐,“再添两样小菜,再把人带过来吧。”林晟钰两人午时入京,之后草草住了店,就辗转打探到乔阁府,接了拜贴的门房伙计倒是十分客气,只是说阁老上朝未回,如果愿意,可以在门房等候。那自然是要等的,只是这一等就等到了入夜,和曹崇礼两人枯坐着也无闲话可聊,要紧的话更是不能在此乱说,胡思乱想多了也只好煎熬着。直到看见了披星而回的官轿,和半柱香后来相请的管家,才迅速收敛起心神,恢复心里的严阵以待,保持着面上恭谨又略带张狂的合适态度。管家带着林晟钰过了过了小小内院边的回廊,再穿过厅堂,就进了一间朴素的饭堂。只见方桌四椅,五六碟寻常的小菜摆上,一位满头白发的清瘦老者持壶端坐,憔悴的脸上不见笑意,开口的语气却是温和。“林公子且与老夫小酌两杯,随后还要讨教一二。”“托阁老抬爱,学生岂敢!”林晟钰惶恐落座,小心地陪着吃完饭,应付着乔阁老貌似无意地对身世出处的盘问。汉中林家是一个大家族,这个年纪的子孙里也却有林钰这一号人物,林晟钰机缘巧合下与林家此子在里城偶遇结缘,如今无奈冒充一下身份,一时也不惧漏了底,随着乔阁老的细问,倒是心下有了底:自己这算是入了阁老的眼了,有戏!果然饭毕,林晟钰就随着乔阁老被带进了书房,书桌上摊着的正是林晟钰拜府的檄文。一壶淡茶,一席阔论,直到两更天。“国如蝼蚁,敌如狮虎,焉能论胜?”“有何不能?损刚益柔,以夷制夷,犹有可为。就说元使制衡一事……”要如何才能解了国之困厄,林晟钰在三年前曹显回京后就开始思考,陆续也有一些针对具体问题的主意传书给曹显践行,去年读过国主家书后,明白为了曹显也为了自己,一些事都将是命定的责任,终将面对的问题,就更是思虑得更多,更周详。面对诘问,胸中自有丘壑,侃侃而谈间妙语连珠,过得几许,乔阁老已连连击节而叹。“唉,若不是时局沦陷,林贤侄今日之论,必可引为过策,徐图以就。可惜啊!可惜!”“阁老怎有此言?”林晟钰心里一突,语气里的担忧已然真切,“学生入京听闻国主薨,甚憾!但早有耳闻,太子殿下自小为质,历经磨难,得幸归朝后笃行国事,勇武明睿,堪为明主。继而有之,何谓绝之?”“唉,你有所不知啊。”乔阁老面露哀戚,摇头不迭。“莫非……莫非太子已有不测?!”勉力控制着颤抖的语调,笼在袖中的拳头紧握,指甲直陷入肉中。“……”二更天的时候,曹崇礼等在乔府门房处,接到了彬彬有礼地谢过送客的管家的林晟钰,一走过乔府的拐角就捂着胸口瘫了下来,被曹崇礼接到了怀里。“老曹,他肯定出事了,阁老知道却不肯说啊。”曹崇礼心疼地扶着哀痛又疲倦的林晟钰回住店,安顿着睡下,自己却不睡了,出去偷偷入了宫。自从入宫被拿下后,就一直探不到曹显的下落,怎么想都是凶多吉少。一想到即渴望着消息,又害怕得到消息的林晟钰,曹崇礼也只有尽己所能,但眼见着天色将明,终是一无所获。因为国丧,太子又在狱中,宫内一片死寂。国主追封已故太子妃为后之后,就拒绝纳妃,内宫本就人少,仅有的少许宫人和内宦眼下也是来去匆匆,三缄其口,深怕糊涂获罪,原本布在宫内的眼线也被层层约束着少有行事,自然也得不着信息。曹崇礼避开上朝的官员和京城禁卫军巡逻的队伍,转转折折跃窗回到住处时太阳刚刚升起,林晟钰已经睡醒收拾齐整了。原本嗜睡的人,睡得是越来越少了。睡了一觉后,林晟钰又强自振作起来,脸上已不见昨夜颓败的神色,一上午忙着回忆推敲乔阁老的一言一语,又理出几个官吏的名字等信息让曹崇礼安排细查。待到午后,特意梳洗打扮一番,又是一副意气书生的模样出了门,要去的是从国主罢朝起,就逐步把持了朝政,明面上却是老好人的李相爷李之牧吗,也正是在西蜀有过过节的何志毅的亲舅子。相府的位置与乔阁府的清净正好相反,正是在繁华的长街尽快,与元帅府隔街相对,恰如两座巍峨的巨兽,拱卫在皇宫前两里地外的要道上。林晟钰递上拜帖后,询问得知李相今天已在午前下朝,此时正在府中。片刻都,就有人出来,大声通报林晟钰已获准接见。林晟钰随接引官拾阶而入,对此结果并无讶异。一来是李相爷礼贤下士的名声在外,二是林晟钰花团锦簇的拜帖文章应有助力。当然,这次给的可不是一篇檄文,相反的,林晟钰极尽吹捧之能,把昭国与元国的依附关系硬扭成了联强合作的友好互助,并对改善与元国的关系并与之加强互动的设想提出很多可行的方案,实质上就是卑躬示好,主动纳贡求怜,又情真意切地对与大元过一同强大富足的美好未来一通设想,最后才对当朝者如今保守抗拒的政策表达了一点隐晦的遗憾。“惊闻我主薨,钰甚恐。后又幸我昭国太子正当风华,可继而往之。若趁势导之,或易于成事也未可。相爷以为然否?”“呵呵,太子一事不提也罢。林公子见解倒正合我心意啊,待局势稍定,可再来我府上一谋,定可为你荐一可大展拳脚之地。”“如此,钰先行拜谢相爷大恩。”林晟钰大喜过望地行了谢礼,待李之牧好好好地大笑着接了,才变了犹疑又担忧的脸色说道,“昨日,学生也有幸得乔阁老一唔,虽与之见解不合,小子不知天高地厚,与之争论了一番后不欢而散。但有提到太子继位一事,也是颇为忧虑。是否太子出了什么事?若此,可有伤国体。”“住口,此事岂可妄加猜测!太子自然无事。”李之牧拍案怒斥。林晟钰急忙垂头认错,确只深深记得李之牧瞬间发怒掩饰前一抹慌乱的眼神,心底又是彻骨冰凉。李相爷确实不负贤士之名,最后坚持亲自将林晟钰送到门口,又执手叙别。相服巍巍,长身修面,好一个谦谦君子,国之栋梁。林晟钰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中面带欢愉地大步而行,一派春风得意的劲头利落地进了客栈,入房后一头歪倒床上,几乎落泪。曹崇礼上午睡了一觉后,在房中也是呆不住,出门胡乱地打探了一番,天黑前回来照顾林晟钰,不用开口询问,都从对方暗沉无神的目光里读出了没有消息这是个字。“明天再去见见元帅,曹显长于武技和领兵,与身为武将的元帅极有相交的可能。再不行,我的身份或许对他有用。”林晟钰恨快给自己打了气,取了笔墨再次琢磨元帅府的拜帖。曹崇礼心知劝无可劝,只是默默地说了一句,“我陪你去。”然而这一次林晟钰被泼了一头的闭门羹。“我家元帅说了不见。”冷冰冰一句话,打掉了林晟钰脸上矜持地按捺着的儒雅笑容,一时失态地愣住,知道传讯的卫兵不客气地把开过封的拜贴不客气地塞进手来,一转身要走,才慌慌回过神来,急急上前拦人,“这位兄弟,请再帮忙传一声,林某有要事说与元帅,与太子身世有关。”林晟钰贴近卫兵,压低声音耳语完,再退开一步,躬身揖首,“拜托!”卫兵看他一眼后进去,不一会儿转身出来,又是冷冷一句:“不见,请回。”然后再不管林晟钰的求恳,直立于门前不闻不问。曹崇礼一时不忍,捏紧拳头就想冲门,终究林晟钰头脑还是清明,喝止了下来,带着一起垂头丧气地回转客栈,关进客房一整日都不再想动弹。☆、刺客曹崇礼入夜一直无法安睡,听着内室传来林晟钰辗转反侧的动静,心里憋闷得不行,干脆起身,又从窗口轻轻翻出,一路潜行着往长街尽头的元帅府而去----明着不让进吗,那就暗着闯一闯。远远绕过门口守卫,曹崇礼寻了侧面一段罩在隔壁屋檐阴影下的院墙,拉开距离往前直冲而起,临空升脚一蹬墙面,借力翻身,轻松跃过丈许高墙,身子都丁点没挨到墙头。嗒----一声轻响,稳稳落定在内墙根。抬眼一看,面前是一片庭院,花草假山错落围护着中间一小方水塘,另一侧就是几间进出排列的尖顶屋阁,黑黢黢一片一时看不出什么,仅有二楼一室透出灯火,印出两道模糊的人影。曹崇礼小心抬脚迈步,轻轻踩下,触底用力,却是卡啦一声脆响,“什么人----”一声厉喝响彻庭院,二楼的灯火倏然而灭,整座府邸陷入黑暗。曹崇礼一怔,一时想不到就此露了行藏,却自持武功高强,疾身而行,欲强闯阁楼查探。落脚处又是卡啦脆响,脚底一痛,刺入了尖锐物。掌风迎面,却是有人截到了身前,唰唰唰递过来一套小擒拿手。遇招拆招一通抵挡,随着脚下卡啦声稍歇,曹崇礼赫然发现自己已被逼回了墙角。事不可为,则不再犹豫,曹崇礼跺脚腾身,左手往墙头一搭,刺痛从手指和掌心一齐袭来,险险耐不住脱手而落,咬紧牙关拼命按住,借力翻了过去。落地后紧靠着墙根,右手抓住左手腕需要暂缓一缓,整个手似乎都被割开了,痛得禁不止哆嗦。一会儿后,却发现并没有人追出来,元帅府里依旧寂静一片。但曹崇礼也不敢再留,借着一路阴影,越发小心辗转潜回客栈,依旧翻窗入房。屏息听内室已无动静后,才放心点起一盏油灯,朝手一照,整只手鲜血淋漓,惨不忍睹,肉里还卡着几片蜷曲的细薄瓷片,瓷片还是墨黑的颜色,镶在黑黑的墙和地面上,就算有光都很难察觉。咬牙拔出手上的瓷片后,抬脚查看,果不其然,鞋底踩着同样瓷片,好几处都直透鞋底插入了脚面。清洗上药包扎折腾了大半个时辰后,曹崇礼收拾停当,倍感疲倦,终于倒头昏昏睡去。第三天,曹崇礼是被林晟钰起床开门的声音惊起,却发现颓丧了一天后,林晟钰又振作了起来。不仅主动指使曹崇礼去买了早点,吃完后又拿出了一份拜访名单,这次足足有两页,大大小小各级官吏有三十多个。“这些大部分需要暗地里见。国主薨,朝中岂会无一人关心太子动向?我见这些人,打探也好,引导也好,总要把太子继国的呼声尽快掀起来,如此关了他或是……总有捂不住的一天。”林晟钰抽出两张新纸,分别重写上两个名字和一些官职要务住地之类的简要内容,递给曹崇礼。“今日你先看看这两位,何时何处可以暗中安排相会。”曹崇礼习惯性地伸两手恭敬地接了纸,露出裹满了白色布带的左手。“怎么回事?”林晟钰惊疑地看着伤手,略一想却明白了,“老曹,你闯元帅府了?”“……”猜得真准,曹崇礼想起昨夜的事,却觉没脸。“……没进去,攀上墙头就退下来了,这手是按到了墙头上镶的碎瓷片。”“不要随处去打探了,你要是出了事,我没有什么办法救你。”林晟钰无奈地告诫,只觉主仆两人实在是处境艰难,自己必定要为曹显拼命,却不可让曹崇礼如此。但曹崇礼也是铁了心,林晟钰好说歹说让他找大夫先去看看手,别管其它,未果,径直拿了两页纸出门而去。之后十天,林晟钰在曹崇礼的协助安排下,日日乔装会见各式官吏,有很多时候是在假装相遇的酒肆饭堂书院,偶尔也在便于隐藏的夜晚。队多数人也不用过激的手段,清谈甚欢后随意聊一聊时局,感叹太子继国的消息未出徒奈何。偶遇耿介的官员,或是元使一派,才用一些特别的手段。名单里圈掉的人去了七八后,隐隐有太子继国的议论在朝野散播开来,只是依旧寻到半点有关曹显的踪迹。林晟钰日日殚精竭虑,加上忧虑难止,整个人已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下来,夜晚噩梦渐多,曹崇礼一边看着,深怕他某一天就扛不住了。这一夜,林晟钰又噩在梦中,眼睁睁地看着远远地面对自己的曹显,一脸痞痞的笑,在他身后是铺天盖地的黑色漩涡步步逼近,林晟钰在梦中怎么也靠不近远处的曹显,只能绝望哭喊快过来快过来。却隐隐听到了回应,“我来了,我来了,别哭,别哭啊……”,然后感到有暖暖的手轻轻摸过额头,慢慢抚平眉头,悄悄捂着脸颊,梦里黑色的漩涡不见了,笑着的曹显走开了,哭泣的自己也不见了,噩梦散了。林晟钰翻了个身,手胡乱一抓,似乎拽住了一截软软的东西,头也紧紧抵在了让人安心的暖暖手掌上,继续安心睡去。林晟钰突然被惊醒的时候,耳边似有乎乎的风声。再清醒一点后,马上惊觉原来不是风声,昏暗的房间里两道人影忽左忽右,腾挪跳跃,默无声息地打得不可开交,等眼睛适应了光线后再看,似乎是一人反复地冲向半开的窗户,另一人极力阻拦其逃出。“是谁?”林晟钰出声。两道人影闻声都是一滞,其中一人反应迅速,率先动起,一气冲破拦阻,跃窗而逃。留下的一人回身晃亮火折子,点了桌上的油灯,亮光晕开照出了任脸,是曹崇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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