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企鹅中文>都市言情>一帆风顺> 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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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1 / 1)

耳际恍惚是那天在医院里的对话。----如果你不是另有所图,那你就是真的失心疯了。----我是失心疯了。----将心是亡,何献于君。尹义璠落在他肩头的手,掠过颈侧,温和地扶住他侧脸,拇指温柔地摩挲在完好的脸颊皮肤上。这一侧完美的容颜,与另一侧的疤痕对比鲜明,尹义璠眉心不知不觉皱了一下,又很快舒展开来,欣赏韩淇奥此刻不动声色下的震惊。他知道韩淇奥在掩饰。韩淇奥的确正在花很大的力气掩饰住这一刻的惊讶、震颤,或许还有感动。有感动吗?尹义璠从韩淇奥的眼神里找不出任何蛛丝马迹,却感知到对方的微微颤抖。“尹义璠你真是……”韩淇奥偏头避开他的抚摸,退了一步,又退一步,转身背对他,抬手按住自己的额头,半天没能说话,显然是被这句有些不符尹义璠作风的告白震撼到了。他怎么能一脸平静说出这种话来?韩淇奥心口突突直跳,忽然不知道该如何转过身来面对他,又该如何收场。要说点什么?我知道了,谢谢你的翻译?周身仿佛被一道闪电砸下来击中了,麻酥酥的感觉蔓延到四肢百骸,他撑着额头想,不太对劲。他一门心思准备着举家逃跑,怎么能被一句只有八个字的情话绊住脚呢?这八个字比起自己构想已久的大计划来说,应该是无足轻重的,什么文言,什么将心是亡,什么何献于君,他们早就先感情一步有了身体交易,床上亲昵,何必到了今时今日,为这么没头没脑一句话扰乱了心神?可是韩淇奥忘了自己只有二十一岁,比起欲念、亲昵,纯粹本真的言语反而更能直击人心。他前一秒还在质问尹义璠,要是你知道爱情是个什么东西,麻烦你告诉我。这一秒就突然触到了一点端倪,发现自己好像懂了这是个什么东西。尹义璠等了一会儿,曲斌却来到门口,见到两人的情况,又走远了些,想等这两人说完话再进来。可是半天也没有人说话,曲斌只好清了清嗓子,打破沉寂。“璠爷。”曲斌说,“老宅那边又来人在催了。”韩淇奥回过神来,朝曲先生欠身致意,连回头看一眼尹义璠都不愿意,径自走出门去,逃之夭夭。上了车,才发现自己脊背出了一层汗。赵成安打给他问,这么快?他没吭声,任赵成安嘲讽了好几句,都只是听着,反倒是赵成安觉得不太对劲,这小子今天怎么有点反常啊?和璠爷吵架了?“喂,你没什么事吧?”韩淇奥开车驶出尹宅,其实只是一直在走神,听到这句有点担心的话,便回过神来。“没有。”他说,“你这是关心我?”赵成安冷哼一声:“曾家家主,这么了不起的人物,我卖个好不行吗?”韩淇奥静默片刻,突然问道:“你知道孔懿恩吗?”赵成安怔了一下:“孔家二小姐?你问她做什么?”想及那日马场两人打过照面,赵成安总觉得有些不安,这韩淇奥登堂入室,成了璠爷心里人,什么门当户对世家名媛都得靠边站,问起孔懿恩,是要宣誓主权不成?韩淇奥说:“没什么。只是好奇你家璠爷的婚事。”赵成安大喇喇说:“孔二小姐没戏----璠爷和她根本就不是一路人。孔二小姐是个没心没肺的,只晓得门户登对,盘靓条顺就好,但璠爷的心思……你还不明白吗?”韩淇奥迟疑道:“他身为一家之主,还能真的不结婚吗?”赵成安说:“结是当然要结的!这回老宅催他回去,就是为了这件事。但璠爷要真心不愿意,还没人能掣肘他。”韩淇奥听得静默下来,挂了赵成安电话。段应麟登门那日,恰是除夕。曾家未见多冷清,文妈和管家惯会打理,除了淇曜还未脱离危险,不能出来,一家人看起来也算是和乐融融,聚在一桌吃饭。未及零点,阿钟的人就来报告:“有车驶进来了。”曾寒山皱了皱眉:“谁的车?”“段应麟。”第40章曾寒山略略松一口气,显然并不知韩淇奥与段应麟之间发生的事,只当是养父上门,又是曾五的故交,定然是过年拜访而已。毕竟段应麟初来乍到,也没什么熟识的人,算起来,还是与曾家人亲近,几层关系在这里摆着呢。曾平阳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还吩咐厨房添了菜,应该是段应麟喜欢的吃的。整桌人里,唯有韩淇奥一动不动,吃了两口饭就站起身:“我吃完了。”曾平阳心头火起,又克制住了,在她面前,他即便再被人称作家主,也只是个孩子,于是低声令他坐下。“有客人来,你却离席,谁教你这般待人接物?”韩淇奥回家以来,一直寡言少语,同曾平阳甚至于整个曾家,都仿佛隔着一层,淡淡地,既不主动靠近,也不推拒。曾平阳时而觉得母子离心,有些伤感,但一想到儿子为了回到自己身边,也算是历尽艰辛,感情或许还需要时间来培养,又慢慢放下心来。可是渐渐地,她才发现她对他一无所知。她不知道他出门做什么,不知道他受的伤是为了什么,他难过或伤心,他喜欢吃甜还是酸,咸还是淡……关于长子的一切,她通通都不知道。她想过问段应麟,这孩子毕竟是在段家长大,可是又嫌丢脸,自己的儿子,自己却要问一个外人,他究竟喜欢什么。段应麟上门,她刚好能找到由头,聊聊关于儿子的往事,心中是欢喜的,却不知韩淇奥此刻在桌案前,攥紧了拳头,指甲仿佛要嵌进掌心里去。韩淇奥重新坐下来,微微一笑,破天荒顶了句嘴。“谁教我待人接物----妈妈您不知道吗?”就是要进来的那一位啊。韩淇奥将汤匙搁在一侧,食不下咽。他缓缓坐直了脊背,感觉到恐慌,他知道他的云淡风轻都是骗自己的,这个沟壑,他根本没走过去,一只脚还绊在里头,却偏偏哑了嗓子,不能呼救。他扫视过这一桌人,他们都在望着他,曾寒山是略带担忧,母亲是疑惑,阿钟是研判,文妈是打量。他垂下眼,无声在心里呼出一口气来,才克制住指尖的颤抖,然后就听到段应麟的声音。“曾五小姐、幺爷,好久不见。”顿了顿,他又听见段应麟说:“淇奥,还好吗?”这场太平图景,他不想再粉饰下去了。他在脑子里掀翻了一百次桌子,用各种方法,各种角度,然后砸到段应麟的脸上去。可他又明知,段应麟没做错什么,错的只是段应麟超出界限的爱,打碎了他年少时对父爱的幻想。他将对韩君莫的期待,转移到了段应麟身上,还小心翼翼地捧上神坛。可是神坛太高了,摔下来的时候,便只能粉身碎骨。韩淇奥一直垂着眼,曾平阳终于感觉到哪里不对,伸手搭上儿子的手臂,低声问:“淇奥,你怎么了?”韩淇奥偏头望她,眼神深邃、复杂,完全不是一个孩子的眼神。他微微一笑,说了句没事。随着笑容,颊边那条疤痕也跟着蜿蜒起来,眼前的一切太过刺眼,令她心头一疼,只是抬手抚了抚儿子的侧脸。韩淇奥握住母亲手背,绅士一吻,起身迎段应麟入座----仪态自然,神色有度,已全然是个大人的姿态了。“段叔叔,坐这里吧。”他让段应麟坐到自己对面,转头让人盛饭。长桌上珍馐满席,到头来他也不知道吃了些什么东西,抬眸,却见段应麟在看着自己。“淇奥,我认得一位国外的医生,对疤痕祛除颇有经验。”段应麟的声音有些哑,这话在满桌人听来,不过是关心,只有他和他清楚背后的来由,眼神交换后,韩淇奥会心一笑,示意知道了。倒是曾寒山更关心这个,追问医生来历,又言及韩淇奥的疤痕能否彻底消除,感叹道:“我们曾家世代遗传了祖上的优越基因,个个相貌堂堂,旁人羡慕还来不及,这孩子却不珍惜,不知道怎么,就把好好一张脸搞成这样……”韩淇奥轻笑着打断曾寒山:“别聊我这道疤了,你们瞧着难受,我反倒一身自在。我不打算消去,也不会去做什么手术,就这样留作纪念,于我而言更好。”曾平阳敏锐地察觉到儿子话里有话:“你这是什么话?什么纪念?你这伤到底是怎么来的?”韩淇奥垂了眉眼,只说:“我还有事,段叔叔,恕不能陪坐在席了,您不介意吧?”他说完也不等回答,就起身离开。气氛如此诡异,这会儿就是心再大的人也该觉出不对----韩淇奥明显是在避着段应麟啊。曾平阳忽地心口一突,起身抓住儿子的手,不让他走,回身看着段应麟,冷声道:“段先生……可是与淇奥生了龃龉?”段应麟不惊不动,慢条斯理吃饭,末了将餐具搁下,才起身,看着厅中母子,叹了口气。“淇奥,我今天来的时候就在想,事到如今,能不能进曾家这个门,都是变数。我想着你母亲嫉恶如仇,视你如珍宝,或许已将我当做敌人,没想到我轻轻松松就走进来了,还被你迎上桌吃饭。你何苦为难自己粉饰太平?就为了这么一个家吗?”曾寒山听了这番话,兀自心惊,知道事情绝不简单,站起身来,暗自吩咐阿钟戒备。曾平阳握紧了儿子的手,看向段应麟,终于在故友眼里,发现了某些不该有的情愫。她咬住牙关,微微颤抖起来。段应麟仍是望着韩淇奥。他的话没说完。“你离开我,就为了这么一个烂摊子?”“段应麟!”曾平阳扬起头来,冷冷注目他:“ 你难道不该先给我一个解释!?”段应麟神色阴沉下来。韩淇奥缓缓拦住母亲,将她挡在身后:“你是连装样子也懒得装了吗?”他知道段应麟上门来者不善,却没料到对方要这样撕破脸皮,明摆着是为了逼他。若是为了曾家不在明面上树敌,他就得拦住段应麟这场大戏,受人掣肘。若是为了自己,他就得任凭段应麟说下去,让曾家和段家撇清关系,视如仇敌。他相信,为了他,曾平阳多半是要和段应麟划清界限的,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在母亲眼里,家族存亡早已不算什么了。该失去的,他们都失去过了。段应麟把他推到这个悬崖边上,无非是还不死心,想要挽回。可还能挽回什么呢?韩淇奥连退路也不想,冷冷看着段应麟,替他把话说完了。“我离开你,是因为你对我满脑子龌龊想法。我划了脸,也是因为这张脸被你心心念念记挂着,让我觉得恶心,我图个清静而已。段应麟,你想用这种方式逼我低头,大约是想错了。”他握着曾平阳的手,只觉妈妈浑身颤抖,回身拍拍母亲肩头,说道:“妈妈,你也不要太生气,事情是我自己惹出来的,我担着。”段应麟眼神变了又变,被他一通反诘,倒有些哑口无言。韩淇奥说完又朝曾寒山道:“粉饰太平、装着若无其事,我都试过了,是段先生得寸进尺,非要告白自己的无耻,我也不拦着。幺爷,我担了一个家主虚名,不欲给曾家生事,但也不能教人欺负到头上去。段先生是我父亲旧友,又教养我长大,虽然身体发肤不是他给的,到底也有恩情。可是----这恩情总不能报到床上去。”段应麟被当面指责成一个罔顾伦常的好色之徒,一时有点接受不了。他以为韩淇奥不会将这些事说出来,因此逼他回头恳求自己缄口,如此一来,或许还有和解的可能。毕竟这孩子在膝下长大,让他从此视如陌路,他是舍不得的。没想到,自己还没威胁几句,韩淇奥自己先说完了!段应麟此刻心里像是打翻了五味瓶,真是滋味难言。少年立在众人眼色里,神情自若,倒真的有几分家主盘桓四方的气度,他放开母亲的手,朝段应麟走近,微微一笑:“我也不是要段叔叔难做,段叔叔今天上门,我诚心接待,但段叔叔说这些话,不是在新年给大家找不痛快吗?”“这样。”韩淇奥说,“段叔叔,你我自此断了父子恩情,你若再上门,可以绝口不提是我父亲故友,不提是韩家旧交----”曾寒山怕段应麟发难,人都部署好了,听到韩淇奥这么说,偏了偏头,有点不明所以。段应麟也是不知道他接下来要说什么,颇有些忐忑。韩淇奥微微一笑,接着道:“你可以以追求者的身份来见我嘛。”曾平阳在身后气得吐血,若是以往,估计已喊人将段应麟拿下,拷问他个几天几夜,搞清楚到底是怎么打我儿子主意的,又做了什么,可如今她处境微妙,反倒没法开这个口。若姿态太高,是下了儿子的面子,若掌权太过,恐又惹曾寒山生疑,难保不是下一个曾端阳。曾平阳站了片刻,觉得长子的处理也有巧妙之处,将段应麟的威逼轻描淡写说成了情愫,出了什么事,也只是追求得不得当而已,犯不着扯上家族,上升到开战的层面。饶是段应麟风里来雨里去这些年,也实在不知道怎么接韩淇奥这话,默然离席,竟是一言不发走了。第41章片刻后阿钟来报,说段应麟的人都走了,没什么异常。曾寒山松了口气,饭自然也是吃不下去的,识趣地离场,给母子二人留出空间来。韩淇奥坐回去喝汤,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汤已经有些凉了,他抬头,发现母亲还在看着自己,眼神冷冽,显然是还在愠怒之中。他起身问:“您要是想打我,就打吧,自己生闷气反而不好。”曾平阳几步走到座位旁,抬手,韩淇奥下意识往后一躲,却被她揽着头抱在怀里。长发落在韩淇奥耳际,是久违的、来自母亲的拥抱。“妈妈?”“淇奥。”曾平阳的声音哽咽了,“是不是我做错太多事了?我不该把你丢在段家,如果我将你一起带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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