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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1 / 1)

瞬息万变,教人措手不及。儿茶翻身滚到他身侧,轻手轻脚地抬起陈清酒的胳膊查看,少年人身子虽不健壮,但对于陈清酒来说,足以将他的胳膊压折了去。果不其然,儿茶看到他额角都是冷汗,左手无力地垂落着。余光再瞥向那天堑之中,儿茶面色有些发白,他险些就要扔下陈清酒飞扑出去,好在下一刻,一道黑影从下面跃了上来。十五甩了甩手,脚下虚浮,跟着地面抖了抖,随后跌坐在地,天堑不断扩大,十五也来不及管这人什么来路,遥遥对着陈清酒比了个手势,也不管他看不看得懂自己的意思,右手又指向了他身后。陈清酒迟钝地回头,缓缓起身,揉了揉发酸的胳膊,偏身对着十五点头,随即带着儿茶往后走。十五坐在地上,看着那消失的身影,头疼地揉了揉脑袋,悠悠道:“这算是……明白了吧?”十五那脑子想要表达个什么意思,用脚趾头想,陈清酒都不会明白,反正他也不打算明白,山体动荡,站都站不稳,还得提防着哪处一会儿又塌下去,形成个万丈深渊,儿茶亦步亦趋地跟在陈清酒身后不远处,他深知如今的自己便是个累赘,可四下无人,独个行动,于谁皆不易,好在陈清酒也不打算理会他,循着下山的地,一路不回头。太子山此刻乱哄哄地,山上山下围满了人,寻常妖兽不好作祟,作祟的不是寻常妖兽。陈清酒的路子越来越野,好像刻意寻些偏到没人踩的地方,就算偶尔遇见几个人,那些家伙也跟瞎了一样,对他们熟视无睹。“我送你回赤城山。”“啊?”儿茶蔫巴巴地跟了几步,却依旧保持些距离,“可这不是去赤城山的路。”陈清酒道:“我,见不得生人。”儿茶一时间不敢说话,直觉告诉自己,陈清酒口中所谓的‘生人’不是平常意思。这人有些奇怪。儿茶正在胡思乱想,前面人突然回头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叫儿茶有些发毛。陈清酒不发一言,他盘腿坐下,抽出了身后的画卷,卷轴展开,宣纸白净无一物,陈清酒看了许久,随后叹息。他收了画卷,当下浑浑噩噩地躺在了一边,一脸生无可恋样,儿茶没发现,在他凝眉思索地那片刻时间里,一道夹杂着地狱邪气的东西掠至天际。太子山主峰彻底坍塌。长剑锋芒毕露,陈清酒手挽了个剑花,原先还恨不得软瘫死在此地的人突然倾身,儿茶还来不及看清身后是什么东西,陈清酒便抱着他一同跳入悬崖。十五的佩剑不错,切砍山石也不怎么费力,坠落至一半时,山崖壁上攀附的藤蔓突然活了起来,陈清酒才不得不松开手。蛇藤将长剑碾压成碎片,而后袭面而来,儿茶一直被抱在怀里,这会儿借机刚探头而出,便见上面的山石滚落下来。陈清酒松手将他扔了,而后双手一合,山石碰上符印,在上方炸裂,蛇藤穿过,直接刺透他的左肩,将人钉在悬崖壁上。陈清酒颔首咳出血沫,低声无奈道:“改黄泉令的是你们,现在放我出来,杀人灭口的也是你们……闹哪样呢?”“不会杀你的。”陈清酒话音刚落,那蛇藤上便盘腿坐着一蒙面人,他眯眼打量了片刻,道:“能参透黄泉令的人并不多,此令符文三千,不能有任何差池,当年,既然动用黄泉令安葬我,便不会想要我再活,你能改了黄泉令,便是故人之一,就是这身形,不大可能让人猜出。”“你猜的不错。”蒙面人点头,蛇藤盘旋,他落在陈清酒身前,右手四指贴着那纤白的后脖颈,拇指轻压着他喉结,有些惋惜道:“当时出了石棺,你若能一直安分留在柜山多好?偏偏要出来自讨苦吃。”这下陈清酒有些哭笑不得了,他道:“你们,不也盼着我出去吗?”“不。”蒙面人压着他唇角,温声道:“不是我们,是他。”蒙面人收手,那蛇藤自深渊下托起一人,便是陈清酒方才丢下去的儿茶。蛇藤绑着他的手脚,将人送到了蒙面人身前,那人站在儿茶身后,摸着他的头。陈清酒深吸了一口气,手指在袖中微微颤抖,蒙面人伸手拎起儿茶,将他举到空中,不咸不淡道:“若是换我扔,可就死了。”陈清酒薄唇紧抿,右手手指绞着衣料,左臂以一个诡异的姿势折断,他扑了过去,将儿茶一揽,跃向身后百丈悬崖之中。山石分崩离析,耳际寒风凛冽,陈清酒将儿茶抱入怀中,须臾之后,两人一同砸入水中。蛇藤止于寒水之上,蒙面人见他消失不见,竟是似笑非笑道:“陈清酒,有黄泉咒印在,你逃不掉的。”山洞明火摇曳,陈清酒席地而坐,他挽起左侧衣袖,只见半截手臂上爬着赤红色咒印。陈清酒手掌覆上,那些咒印立即光芒大显,像是火烧一般,灼伤了皮肤,烫的生疼。陈清酒的□□早已不知疼痛了,因此这是印在灵魂上的咒印。他狠狠抽了一口气,然后缩在角落里,头上冒着冷汗,喘息声都带着沙哑。“哥哥……”陈清酒打了个哆嗦,仰头看向火堆另一侧躺着的孩子。少年人本就体弱,第一次被扔下悬崖时,便已经昏迷,后来又落至冷水中,早已烧的迷糊。陈清酒一直瘟头瘟脑的,能成功将他拖出水中已经不错了,听他似在梦呓,便手指探着往前摸了摸,移到他身侧。“儿茶。”他将孩子抱入怀中,又往火堆前坐了坐,一只手轻拍儿茶的后背,额头抵在他肩头,缓声低语道:“没事,撑过这一夜,就会好的……”次日天大明,儿茶刚一睁眼,便看到站在洞口处的陈清酒,他一坐起,那人听到动静便转过身,望了过来。“醒了?”他顿了顿,道:“醒了便走吧。”☆、第六章昨日摔入河中,两人不知漂了多久,眼下之景陌生的很,儿茶自然不可能再回去赤城山,且他这样一个身份,怕是死了也得十天半个月才有人能反应过来。走了大半天路,远远才能看到山脚下的人家,儿茶渐渐有些体力不支,但他咬着牙,也不吭声,直到陈清酒后知后觉地转身,看着与他渐行渐远的人,才停了脚步。儿茶抹了把汗,连忙几步跑了上去,还没来得及开口道歉,陈清酒便背过身蹲了下来,“上来。”“不,不用了。”儿茶紧张地后退几步,连连摆手,“我还能撑一会儿,到村子歇息便好。”“上来。”陈清酒半跪在地,既不回头看他,也不多言。两相抗衡下,儿茶执拗不过,蹑手蹑脚地趴在他背上,结巴道:“谢谢,对不起,我,我添麻烦了。”陈清酒不善言,儿茶也不多话,便静静地趴着,所幸早已出了深山,路还好走些,儿茶想,一会儿到了村庄,得想办法找个人家留下,随便干什么差事都行,总之不能再麻烦眼前人了。他这样想着,原本也不说话的陈清酒却突然像是心有灵犀般,开口道:“你先随我去见个故人,过后我们再回去。”“回,回去?”儿茶探头,茫然道:“回哪儿?”“总不可能是大若墟那些地方。”陈清酒顿了顿,将儿茶往上颠了些,道:“野山,不是什么富贵地。”“不,我的意思是……”儿茶抽了抽鼻子,看着这人,神色复杂道:“仙长为什么要带我走?”陈清酒一歪头,费力看向身后人,眉头微皱,不咸不淡道:“你命好。”他似乎总僵硬着一张脸,就算勉强扯了扯嘴角,露出的也是一抹酸苦的微笑,儿茶看着他那双好看的眼睛,忽而笑道:“儿茶入仙门之前曾有一位哥哥,如若仙长不介意,我日后亦尊你为兄。”陈清酒目光一闪,想起他昨夜的梦呓,点了点头,算是默认了儿茶的提议,而后再表情木然且缓慢道:“赤城山归墟阁人,素来以药命名,这个名字千千万万人,皆可用,既决心离开,那叫儿茶便不合适了,你在凡世,用的可也是贱名?”儿茶点头,穷人家的孩子,为了好养活,素来兴贱名,什么张阿猫李阿狗的都有,见惯不怪。“钰。”陈清酒忽而说道:“赋你名,钰。”他的目光在人看不到的地方陡转深邃,徐徐道:“予姓……于成。”“成,钰。”儿茶神情有些恍惚,他低声重复了一遍,陈清酒偏头的那一瞬,儿茶仿佛看到了这人眼中稍瞬即逝的笑意,仿佛早春料峭时的初阳,乍暖乍寒,冷冰初化。他突然想知道,当‘成钰’这个名字滑过他耳际时,这人在想什么。下了山,走上平坦大道,便轻松些,陈清酒将儿茶放下,两人不急不缓地走了小半个时辰,便有行驶在山野间的驴车赶过来,老翁坐在架子车边缘,隔着老远喝道:“前面两位兄弟哥儿,去哪里啊?老头子可以载你们一程!”陈清酒停下脚步,俯身拜了拜,那老翁催着驴子过来,让陈清酒与儿茶坐在车后,扬了一鞭子,又问道:“二位不像是附近人,天色渐暗,是要往哪里去?”儿茶看了陈清酒一眼,对方搔着面颊,脸不红心不跳道:“替家父,去往永宁村拜见一位故人。”“永宁村?”老翁回头,脸色不太好看,咕哝问道:“你那父亲原是永宁村的人?”“不是。”陈清酒道:“家父早年在外做生意,曾结识了一挚友,后得知其定居于永宁村,家父年迈不得行,故请我兄弟二人来探望一番。”或许是不太方便表露出来,陈清酒同这老翁的讲话,声音不似平常,语速也有些改变,惹得儿茶一直看他,果不其然,他手指总是有意无意地压着脖颈,面色不太好。儿茶往他身边坐了坐,开口问道:“方才听老丈人的语气,这永宁村似乎是有什么事?”“大事情。”老翁摇头,叹息道:“你们这些娃娃年纪小,肯定不知道,那永宁村,五十年前就没了。”“没了?”陈清酒同儿茶眉头皆微微皱起。“没了。”老翁接着道:“五十年前,在永宁村一个孩子身上发现了天生疬,我们这些人,当时哪里知道什么是天生疬,总之那孩子死后,尸体被人发现了,上面才有人告诉我们,说那病比瘟疫还可怕千百倍,讲的吓人的很,我那时才五岁,有些事也记不太清……”“天生疬相当于凡世间的瘟疫,只是这种疫病却无法治疗。”耳畔传来声音,儿茶不明所以,仰头看向陈清酒,这才明白这可能是那传音秘术。陈清酒对他道:“天生疬的出现是因为一种蛊虫,其名唤作,焱。但凡被焱叮咬,过了百日,便会死亡,而这百日之内,焱会在那人体内繁衍后代,待此人死后,余下的子焱便会转至周围人体内。一般而言,子焱的数量不会高于百只,而被子焱寄生的人,直到死后,才能被看出是非正常死亡。”儿茶眉头紧锁,用只有他们俩才能听到的声音问道:“焱与子焱的处理方式不一样吗?”陈清酒摇头,接着道:“天生疬无法治疗,唯一的方法就是在焱或子焱杀死宿主之前杀了宿主。”儿茶心头一凉,竟是狠狠打了个冷颤,前面的老翁发出一声夹杂着啜泣的叹息,“我至今都记得,永宁村七百多户人家,四千一百八十五条人命,三天时间,塞街添巷,全没了。”此时正值黄昏,山中不见日光,临水高冷,野风中仿佛夹杂着不甘的怨念,吹得儿茶浑身发疼,他颤声道:“竟是,一条命也没留下?”“没有,什么猪狗牲畜的都活埋了,何况人呢?”老翁说着,抹了一把眼泪,年纪大了,几句话下来,便显得有些喘不过气,他道:“当时我还有个阿姐,是嫁到永宁村的,大着肚子,怕的很,就跑回来避难,也被抓回去了,可怜我那老娘都被打断了腿,也没保住她。永宁村的人都登记在册着,他们那个时候杀一个就抹一个名字,后来杀烦了,就挖了几丈深的坑,把人活生生丢进去,拿石灰盖了……”“当时村子外都围着人在看守,有个男人带他儿子在村子里躲了三天,最后实在饿得受不了,出来找东西吃,当时就被人插死了。”老翁咳嗽,气得发抖,“都怕死,谁也跑不掉,永宁村荒废不久,便来了一群修士在村外立了一圈镇压碑,没人敢过去,几十年了,村外的野草都要高过人头了。”老翁勒了勒绳子,驴子停下,他抬手指着西北方向,阡陌之中,有条不足一尺的小路,还隐隐约约地被野草埋着,“从这里一直走,大概三里地后,你们就能看到镇压碑了,只要不过碑文,就不会有事,替故人行个礼就赶紧走吧。”陈清酒跳下车,俯身一拜,“多谢老丈人了。”老翁摆了摆手,架着车不再回头。儿茶同陈清酒站在小路上,野草闲花乱长,落日为它们披上了红色的衣衫。儿茶问:“哥哥所谓的故人,是一个朋友吗?”乍然听到这个称呼,陈清酒还反应了片刻,才道:“不算朋友。”“老丈人说永宁村人全没了,那故人……”“死不了。”陈清酒言简意赅道:“他本魔修。”儿茶听他与魔修有所交集,倒也不诧异,反而点了点头,然后暗自揣摩着自家哥哥与这位魔修的关系。走了三里地后,果然见到了镇压碑,一丈高的石碑,齐齐整整地,几乎是一个挨着一个,石碑上镌刻着符文,密密麻麻,儿茶也看不懂。陈清酒倒是站在石碑前看了会儿,最后还是面色平稳,默不作声地踏入石碑界内。儿茶跟着,一入内,天色立即变了。眼前有一块断碑,石碑一半被埋在土中,风沙侵袭,隐约可见‘永宁村’三字,碑身处处裂痕,有一条深的直穿过‘宁’之一字,带着最嘲讽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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