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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有时》TXT全集下载_31(1 / 1)

若非如此,他也不能在严明信确定迟到后致电空管:“我这有事没处理完,帮我把起飞时间向后推迟半小时到一小时。”为了运送涉密载体,专机的优先等级高于一般飞机。整个军航空管系统牵一发而动全身,不仅本机的飞行计划要重新安排上报,两地机场的调度和空中走廊的秩序也有所变化。尽管这一切都由电脑系统自动调整,但每架飞机起落指令变更的最终接收方还是人,所有相关架次的工作人员为之忙乱了好一阵。君洋靠在车里闭目养神,陈参谋一个电话打来,不满地问:“君洋,你小子怎么回事?我告诉你啊,你现在是奉天的人了,我可不惯着你。要拿资料你就来拿,没让你三顾茅庐就不错了,怎么还敢让我们的飞机等你?”“老陈,你没搬家吧?”君洋不答反问,道,“晚上我去看看你,你别乱跑。”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本来也不是不共戴天的大事,陈参谋的凶声恶气被这突如其来的温情称呼打断,语气不由得缓和了几分:“我都一把年纪了,能搬什么家?你要来早点来,别凑后半夜,搞得好像见不得人一样,像什么样子!”每年都有一两个年轻人经他推荐而进入军校学习,其中绝大部分都成了事,现在还留在山海关的也不在少数,逢年过节依旧到他这儿走动。陈参谋看得很明白,大多数人都是来点个卯,意思意思的。他也无所谓,反正从来不在意这些东西。但君洋不一样,他早就发现了,君洋对年节登门的这一套是真的特别感兴趣,拦都拦不住,还莫名其妙地总喜欢凑着三更半夜来,人五人六地坐上半天才走。陈参谋不知道的是,君洋早些年住的福利院位于临街的背巷。像这种位置的房子,拿来当门面是不可能的,一般人路过根本看不见它的门窗,而要拿来当住宅,又嫌太吵。毕竟偏僻县城里带家具的出租屋比比皆是,几顿体面的饭钱就能租个条件不错的落脚之地,要不是真的走投无路无枝可依,谁也不愿意住这儿。福利院的左邻右舍大部分都被当做仓库使用,或是干脆改成了工作间。君洋他们看不到街上的半分热闹,但是来自街道的噪声却听得一清二楚。附近有家商店,店主夜里常常经营到很晚,怕睡着了被人偷东西,于是在门上安了个自动迎客的玩偶。每每有人推门或是走进店里,欢迎的玩偶就会发出一声打破宁静的“叮咚!欢迎光临”。越到逢年过节,商店的营业时间越长,玩偶欢迎、店家招呼、路人寒暄、客人问价……隔三差五此起彼伏。一二十年过去,君洋早已记不清那些年他被大人们的对话惊醒时都听到了些什么,只是这种以季节的味道为预告、以年为单位的生物钟在他心里扎扎实实地留下了印象。在他的一部分认知和憧憬中,正常人的节日生活就该是那个样子的——白天稀里糊涂地工作,晚上携家带口地串门。即使他从前形单影只又不善言辞,每次上门总免不了聆训似的局促,也还是想有样学样地走上一圈,现在他脱胎换骨,更是前所未有地向往旧地重游。“知道了,八点去不晚吧?”君洋道,“别忘了跟你那儿的管制中心说一声,路过时间……”“说得轻快!”陈参谋生怕事事如他的意,让他没了分寸,将来在外面吃亏而不自知,凶恶道,“你知不知道快过年了?满天都是飞机,我上哪给你调时间?你绕路吧你!”“哦。”君洋气定神闲,“也行。”陈参谋见他铁了心,稀奇地问:“你到底有什么事,至于推迟起飞吗?”君洋坦然回答:“我在等人。”“你小子……就这么点事?”陈参谋没好气地说,“谁啊?你等的什么人?让他跟后面的飞机走不行吗!你这趟是来干什么的别忘了,到底哪个重要?”“不行,都重要。”君洋笑道,“至少这次不行——我在等一个专门带给你看的人,没听说过这也能分两趟去的,懂了吗?”材料交接完毕,距离和陈参谋约定的时间还早,君洋带严明信在山海关附近闲逛。两人心血来潮,干脆弄了辆车,去了枯桃海事培训中心。“那时候,我们就和消防队一样,”君洋边走边道,“哪里打电话求助,指导员就把我们拉到哪儿干活。”当年君洋接到过的差事千奇百怪,网破了船沉了,人少了狗没了,不胜枚举,严明信梦见的修船坞、消磁等等,还算是叫得出名的活计。“他跟我们宣扬,说这都是实践机会。其实,什么实践啊,连理论都没教过,圈着一帮社会青年,免得我们出去惹是生非罢了。”人的梦境不可能脱离自己的见识,严明信梦里的种种情节,大部分场景都是他在军校那些年的记忆拼凑而成的。他早知道培训中心和他想象的不会一样,但他没想到此地这么小——没走多久,在离海还有一两公里的地方,他们先遇到了一片铁网。居然已经走到头了。严明信左右张望,一时没反应过来:“这就到头了?就这么大点地方?”“就这么小。”君洋道。除了风吹雨打令建筑磨损老化外,培训中心和十几年前没什么区别,见过了高楼大厦和碧海蓝天,更觉得这儿不起眼,像个火柴盒。他说:“枯桃前有军港,后有军区,这只是守备部队下属的培训中心而已,能有多大?”严明信环顾四周:“你在这儿的时候,这有几个班?”“十来个?二十个?具体多少忘了。”时间过去太久,君洋回想不起,“出操的时候,上千个人就绕着这个小操场跑,队伍拉长了能套两圈。”他看了一眼严明信的神色,又补了一句:“你没看错,就这儿。和你们名校肯定是没法比了。”“……”严明信听着话音不对劲,转了个身绕到他面前,“什么意思?”君洋耸肩:“没什么意思。”严明信目光追着他的眼睛,心下了然,举起双手道:“你误会了,我没你想的那个意思。”君洋淡淡道:“是么。”严明信:“……”这哪是“没什么意思”,分明是非解释不可了。“咳!”严明信清清嗓子,舔舔嘴唇,好声好气地哄道,“我的意思是,学校小归小,但这儿依山靠海的,环境不错,责任意识也很强——像你说的,招收社会上的……‘适龄青年’,组织技能培训,还带队实践,这不挺好么?一来二去,兴许就唤醒了一个个质朴的灵魂了呢?它对社会稳定起到的作用远远大于它的规模,不错,很厉害。”君洋肩膀靠在铁丝网上,从盒里叼出了一根烟。他在身上摸了一圈没找到打火机,只好比抽烟更流里流气地叼着:“有什么奇怪的,‘适龄青年’也想吃口饭。”“……”严明信心中像被小针扎了一下。严定波专门向国安部打听过福利院后期的运营状况,他多少也听说了一些。君洋并非调侃,也许当他们在为军校的录取而庆祝时,君洋甚至要思考走出福利院的大门后,未来的生活在何方。严明信走近一步,伸手刮了一下君洋的鼻子:“你最厉害。说实话,这儿确实比我想象得更小,要想从这里进入山海关,比我想的显然也更难。我之所以觉得意外,还有一个重要原因,是我总感觉你应该来自一片辽阔的地方。”他看向远方的海天线,道:“平时出任务,我心里想的是‘无论如何都要完成’,可每次和你一起飞,我就特别希望一切顺利,能漂漂亮亮地完成,好改变第一次投弹时给你留下的印象。那时候你很少跟我们说话,更是从来不开玩笑,准时准点地来,接到返航指令立刻就走,我一点认识你的机会都没有……你知道我从后视镜看你是什么样吗?”君洋挑眉:“什么样?”“我们往基地飞,你往海上飞。”严明信手指扒着铁网,一点一点地靠近他,煞有介事地轻声道,“我心想,哦,他是从天上来的,他要回去了,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千穿万穿马屁不穿,严明信一哄,君洋立刻忘忧,欣然一点头:“继续说,再见我干嘛?”其实他原本也没有生气,只是这地方就是如此小门小户,和他从前栖身过的所有地方一样简陋。他是习以为常了,不觉得有何不妥,但想到严明信天之骄子,或许真的看不到眼里去,他不免感到一阵无奈而已。“我对你一路经历的人和事都心怀感激,他们有意无意地互相作用,把你送到我身边。”严明信道,“再见你,我要谢谢你,感谢你在我昏迷的时候照顾我,虽然你好像也不是出于什么好心,不过还是谢谢了。”君洋嗤他:“忘恩负义。我都恨不得睡你那儿了,这还不够上心的?”严明信问:“是睡我那儿,还是睡我?”君洋神色坦荡:“一回事,不冲突。你有没有梦到什么限制级的内容?”君洋那时不过刚满十八,严明信按自己的理解,在不省人事之中自作主张地想象了一番他年少时的模样——完全是个调皮捣蛋的小屁孩。一来他把君洋当成小弟,二来他满心盛的都是别的心事,哪会想到奇怪的事?他气结道:“是你变态还是我变态?”君洋嘴上不予置评,眼角眉梢却颇有点循循善诱、但说无妨的意思。严明信倒是想起一事。他好好打量了一番不远处的教学楼,不禁又问:“我为什么会梦到你吃安眠药呢?你真的没吃过吗?”“说了没有,我哪懂那些?”君洋摇头,“肯定是姓梁的过来唠叨,你听串了。”他年少时因处境窘迫而阴郁,因举步维艰而难以与自己和解,因躁动无处发泄而自我禁锢,也因孤独忐忑而难以入眠……可他伤风感冒、跌打损伤都想不到吃药,更何况区区不痛不痒的失眠?那是他这种人根本不会考虑的事。退一步说,假使他真的走投无路了,要翻墙入室,那也该弄点钱出来改善生活。姓梁的叫……叫什么来着。最近太忙,他已忘了,连长相也记不太分明。那个人就像这个世界中的绝大多数,自顾不暇地耕耘着,原则的高墙铁壁于他而言只是道德的缓冲区,如果有朝一日越过它能缓解人生于世的疲劳,他会表面地略作犹豫,流畅地自我开解,在一个阳光蒙昧的时间里心怀侥幸地逾越。打破原则的同时势必会有意无意中伤害到别人,可无所谓,反正受其所累的人说不定因蝴蝶效应而远在千里之外,而且这些伤害的证据和痕迹大部分都隐匿在生活的纷杂中,随着时间推移,渐渐无迹可寻。不是每一个吃亏的人都有机会据理力争,重回正轨。严明信是他的幸运。不过想到姓梁的说过的话莫名其妙混入严明信的梦里,还把他嫁接得奇形怪状,君洋有点烦躁。他拿掉烟,微微皱眉问:“你到底都梦见了什么?”“……早就记不清了啊。”严明信察觉到身边人细微的情绪变化,无辜地抠抠铁网,老老实实地眨着眼回想,“我只记得我梦到了蓝天,大海,和你。”蓝天,大海——或许严明信意识略微清醒时能听到周遭的一言半语,稀里糊涂地糅合进梦里,但君洋那个时候既无心探讨风景,又早对周围环境司空见惯,可没特地念叨过什么蓝天大海。这是严明信内心深处原本的记忆。那个他无法一探究竟的梦,就像一枚玲珑剔透的水晶球,藏在这个人晶莹的心里。水晶球偶尔出来走动,咕噜噜地滚过一圈,无意之中已抚平了他心里被世事勾带起的毛躁。严明信问:“怎么了?不对吗?这不是你说的吗?”“对,是我说的。”君洋一口承担,“天和海和我,是我说的,你就这么记着就行。不过,只有我,没你吗?”小小的校园里空空荡荡,仿佛整个世界再无旁人。严明信倾过身子,在他身上轻轻撞了一下:“现在不是有了么。”第81章 第 81 章深夜,漆黑的海面上出现了一艘游艇。这种三层游艇是海港有钱人最为青睐的船型,灯光和船体只要稍加装饰就足够大方美丽,无论是垂钓、出海游玩还是出租拍摄、举办小型聚会都非常合适,因此这类游艇的交易、更名相当频繁。然而,在近期诸多宗船舶交易中,唯独这艘刚刚更换船名为“盘水号”的游艇引起了海警的注意。此刻,它与一切祥和富饶的词汇悉数无关,不但灯光全部熄灭,还在漆黑的海面上亡命狂飙。尽管船体已因开到最大马力而不断震动,它的主人“咸仔”还是一再催促船长开得快些,再快些。他们的身后跟着几艘快艇,对方通过这片海域的公共频道不断向盘水号喊话:“前方‘盘水号’!我是海警24511号,请你立即停船,接受例行检查!”手下问咸仔:“我们后面三艘快艇,还有几艘摩托艇!马上就要追上来了!怎么办?”由于迟迟得不到回答,身后海警喊话措辞愈发严厉:“盘水号,我是海港缉毒大队,我命令你立即停船接受检查!再不停船,我们将采取强制措施!”咸仔终于按捺不住,跌跌撞撞地跑到驾驶室下层,对那里横七竖八地瘫坐着的几个外籍人员喊道:“你们,把他们,”咸仔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指指船后方,“杀掉!杀掉,来拿钱!”这几人曾在特殊地区接受特种兵训练,相当于私人雇佣兵,他们偷渡而来就是为了钱,别的字眼或许听不懂,但这句话算是听懂了,纷纷相视而笑,懒洋洋地起身。咸仔催促:“快点!警察就在后面!”咸仔的手下赶忙掏出钥匙,打开摆在地上的几个箱子,亮明了里面的武器。为首的雇佣兵拿出武器,咕哝了几句,手下替咸仔回道:“对,就按这个价钱,没问题!”海盗再怎么心狠手辣,也只能靠打劫公海上的过往船只发横财,普通人根本接触不到,可毒贩不一样,毒贩赚岸上人的钱,目标人群的基数远比海盗大,因此油水更多。他们一本万利,刀尖舔血,舍得花大价钱买雇佣兵卖命,他们在岸上接触到的人多,门路也就更广,武器装备更为先进。这几个箱子里装的是咸仔花大价钱走私来的手持火箭筒,每筒配了三枚火.箭弹,据说杀伤力和射程都是普通火箭筒的数倍,一枚就足以击落一架中小型民航飞机。按照这样的威力计算,这一地的武器完全可以确保他们尽数消灭身后的追兵,远走高飞。咸仔担忧得五官扭曲,整张脸几乎变了形,接连发问:“会不会用?你们会不会用?说话!你们会不会用!”雇佣兵耸耸肩,动作麻利地上了膛,匍匐爬出船舱,趴在船尾。几秒种后,只听“嗵”地一声,距离他们最近的一艘摩托艇在水面当场爆炸。那些人爆发一阵腔调怪异的欢呼,相互击掌,大致是夸赞打得漂亮之类。一个雇佣兵身上背着枪,手里抄着火箭筒,朝咸仔竖起大拇指,通过手下翻译向他说“没问题”。嫌疑人持有武器枪支,海警在加紧追击的同时紧急向附近海域的巡逻船只发出求援信号,并提醒周围渔船注意避让。火箭筒威力虽大,但依赖手动瞄准,普通夜视装备的视野范围有限,行动中心下令,所有摩托艇和快艇抵近盘水号后保持安全距离,等待增援。游艇开得再快,航速也比不上灵活的快艇,一时间不知多少执法船与盘水号在黑暗中并驾齐驱。四面楚歌,船员慌了神:“警察越来越多了,我们被包饺子了!”盘水号的船长历经了半辈子的腥风血雨,并非善类。他一边全速驾驶,一边向下层喊道:“他们都是摩托艇,追不了多久!逼退他们,再跑一段我就能把他们甩开!”“听到了吗?只要再坚持一段就行!”咸仔做了二手准备,邻国海域那边他早已打通关节,只要能甩掉身后的麻烦,他就能到达安全的落脚处躲避风头,“把箱子全都打开,能用的武器全都给他们!”雇佣兵没有两下子也不敢来白拿钱,他们又接连打爆了两艘试图接近的摩托艇。火箭筒威力名不虚传,摩托艇爆炸后直接变成了碎片,海面上的火光一闪即逝,连可以多燃一会儿的东西都没留下。杀鸡儆猴之后,其他船只果然离得更远了些。开弓没有回头箭,咸仔杀红了眼,一把夺过夜视镜:“天上,还有天上!这是哪来的直升机?把它、它们轰下来!”一名雇佣兵给火箭筒填装上弹药,却没有立刻动手,转身和身边人说了几句什么。咸仔一再催促,他才勉强开了火,结果打了个空。“什么狗屎特种兵,连那么慢的直升机飞都打不中!”咸仔气急败坏,指着火箭筒说,“你给我装上,我来打!”雇佣兵又在呜呜哝哝地说些什么,还在打着手势比划。咸仔心烦意乱:“他说什么!快翻译!”“老大,他说这直升机是个什么……什么……什么型号,我也没听懂!”船周围的枪炮声不断,手下连话都囫囵不清,“他让你赶快把货烧了,把把把、把船沉了!”“到底是个什么?刚才不是还说能跑吗!怎么又要沉船了!”咸仔拽着手下的领子,歇斯底里,“你听清楚没有!我这是一亿的货,一亿!你让我烧了?啊?我把你们全烧了!”这批货纯度很高,市价过亿。下线的买家已经一一联系妥当,只等盘水号靠岸,一手验货一手交钱。咸仔卖的价格并不贵,如果这些下线手底下的马仔足够“机灵”,用各种手段“零售”出去的话,他们还能赚得更多,利润至少再翻上一倍。可要一旦被抓,他们全都得挨枪子,一个也跑不了。手下:“他真的让你烧了!老大,不是我说的,是他说的!他说走不了了,让你想活命就赶快烧!”盘水号被围,岸上那些接货的买家肯定嗅到风声早就跑了,这次交易彻底完蛋,就算到了安全地区,这些货咸仔也不能带上岸。地上还有一地的火箭筒没用,他来不及问为什么走不了,心里浮现出一句老话“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咸仔:“那,那就……”不等他发话,求生心切的船员们已经把船舱里的货一包一包地拖到甲板上。雇佣兵撬开一桶汽油,朝货堆泼了上去。咸仔顾不上肉疼,他此时巴不得这把火放得顺利,让他和这些要命的玩意赶快割裂关系。雇佣兵动作粗暴,把汽油泼洒在了玻璃上,咸仔紧绷的神经骤然断了线,破口大骂:“你娘啊!谁让你在这里烧!你是要烧死我吗!”雇佣兵全然不理会他的谩骂,直接往货堆里开了一枪。火焰腾空而起,船舱的玻璃瞬间爆裂,碎片迸了一地,火舌探进船舱。咸仔惊恐地向后躲避,想要冲出舱外:“让开!让开!”就在他一转身的功夫里,身后接连发出更大的巨响,“砰”、“砰”、“砰”,咸仔被巨大的冲击力推了出去,脸直直撞在了舱门的门框上。他七窍鲜血直流,昏倒在地。顷刻之间,甲板和船舱全部被一种白色的黏腻的物质所覆盖,而方才泼洒汽油的两人已被炸得血肉模糊,四肢横飞。驾驶室的船长在爆炸中仰面倒地,后脑勺撞在了驾驶台上,撞得他眼冒金星,神志不清。他不知道楼下发生了什么,更没意识到他不停叫嚣的聒噪雇主这会儿为何突然安静。他斗志不熄,手脚并用地从地上爬起,然而看了一眼显示器,又跌坐回了地上:“前、前面有,有军舰!好多军舰!”无论是空调还是隔音,盛京舰都比枯桃舰进步了不少。无人机模拟室内,六名飞行员各自操控了一台机器。其中一人再次抵近侦察,并通过对讲机向上级汇报:“报告总队,甲板上的火已经扑灭。”他们身后有一面双层玻璃,玻璃之后是作战指挥室。指挥室里的人既能看到驾驶室内的情况,又能看到侦察机传回的画面。君洋回复:“收到,干得不错。你队继续跟踪监视目标船只,负责向海警公安部门提供准确方位。”六架无人机将盘水号包围,探照灯一齐打开,甲板被照得恍如白日,分毫毕现,价值逾百万的三层豪华游艇在茫茫海面犹如沧海一粟。君洋的声音透过其中一架广播传出:“盘水号,你船已经被包围,请立刻停船,放弃抵抗。所有人到甲板上来,双手抱头,原地下蹲。如果有人做出其他动作,我将奉命开火,将其原地击毙。”一开始有几个船员仗着水性好想跳船,但在直升机探照灯照射下,他们脚步挪动一丁点儿都看得出来。飞行员一威吓,再朝海面警示开火,船员立刻不敢动弹。盛京舰无人机中队将盘水号监管得密不透风,直到海警赶来,跳帮登船。盘水号被接管,君洋闲来无事。他拿起鼠标在电脑里翻翻点点——总队长不只是在指挥室里威风凛凛地挥斥方遒,所有呼风唤雨之后的弹药储备、后勤保障都得要他亲自规划。他印象中有一批灭火弹快到年限了,按照武器装备安全管理守则,这批灭火弹年底就要强制报废,因此排在弹药序列的最前端。可是灭火弹不比别的弹药,他一直没机会用掉,这一看,果不其然,刚才消耗的几枚正是这一批里的。盛京舰战斗群试航途径海港,接到缉毒大队的求援信号后,舰长立即指示机队全力配合。君洋和海港缉毒大队岸基部门取得了联系,根据他们提供的有限线报,得知毒贩雇佣了境外人员,并且可能持有非法武器装备。君洋为此特地申请了航天侦察,和张元洲两人围着传回的图像一厘米一厘米地细看,没看出船上能有什么暗中装备的重型武器。本着勤俭节约的原则,他认为没必要出动直升机,几架察打一体的武装无人机完全可以控制住场面。事实证明,他们今晚既节约了成本,又消耗了库存,一举两得。君洋心情舒畅,自言自语道:“这灭火弹效果还挺好。”身边的张元洲张着的嘴半天没合拢,听他说得风轻云淡,这才回过神,大惊失色地提醒他:“出人命了!”“你没见过实战?”君洋奇怪地看他,顺带看了一眼他的胸口,仿佛想看看他哪来这么多的恻隐之心。“……”张元洲确实没见过海面实战。以前他从事潜艇相关的信息工作,专门研究复杂电磁环境下如何保证信息畅通和与其他兵种之间的传输、协作,是一门抽象到登峰造极了肉眼也看不见的学科。而且作为战略型武器装备,潜艇的研究和发展在和平时期的亮剑意义更大一些,放眼全世界,哪里会有他们实弹实战的机会?至于海面战斗,虽然他学问做过不少,演习和录像也见过无数,但还是头一次这么近距离地接触。随着侦察技术进步,前方传回的夜视图像清晰度前所未有地高,早就不是模糊的黑白画面了,那两个活生生的人,简直就是站在他眼前被炸碎的,那种视觉的冲击力,对于他一个心地善良的正常人来说,惊讶一下难道不是必须的?可君洋一问,话音里就带有一种说不出、学不来的不容置喙之感。自从被调到盛京舰,张元洲很久不提和君洋有什么师徒之谊了。他不但管不了君洋,反而天天被君洋挑拣,他看这方圆十几里的战斗群里,恐怕只有他们舰长说话还算管用。君洋冷漠地说:“还是你觉得,面对一群毒贩,我灭火保留证据之前得先喊他们躲开?”张元洲火速给自己打圆场:“不不不,我这不是怕影响人家开展工作,帮倒忙了嘛!你说说,缉毒干的是什么?不是逮前面的一两个人就完了,是要顺藤摸瓜找到背后的,这才是缉毒的关键。咱这几颗灭火弹嗵嗵嗵砸上去,甲板上火是灭了,可灭火弹的自身性能,你知道的啊,爆炸的冲击力对甲板上的人和跳海的也都……恐怕……万一关键的几个人死了,这让人家登船之后抓谁去审?”“那你要我怎么办?什么都不做?不可能的。”君洋正色,严肃道,“我们的首要任务是保证盛京舰第一次试航顺利进行,以维护国家和舰队形象为最高行为准则。他们求援,我们尽力帮助,当然要以我们的方法维持秩序。做生意的都知道开张第一票不能空手,我出兵一趟,更不可能雷声大雨点小。”盛京舰横刀立马,所到之处不鸣则已,要鸣必须一鸣惊人,以摧枯拉朽之势震慑住无数双明里暗里注视着他们的眼睛,把某些蠢蠢欲动的萌芽扼杀在摇篮中。盘水号雪白的甲板先是被烧得漆黑,后又覆盖上了隔绝空气的灭火剂,从监控里看,轮廓十分清晰。灭火剂覆盖在货物上,凝结成片,还能起到防止海风吹散的作用,这样一来更加方便警员清点定量,其实他们协助的效果还不错。盘水号上的人员被押送上海警船,海面寂静了好一会儿,警员们开始想办法去除灭火弹的残留物。清点赃物并不比大伙儿自家清点仓库精彩多少,也是一项枯燥又细致的工作,可作战室里的所有人都毫无困意——要破这么一起案子,公安少说也得深耕个一年半载,这样的场面并不能经常见到,他们中绝大多数人都是第一次亲眼见到缉毒现场。君洋几年前在枯桃舰时倒是见过海上缉毒的场面,可那次也没见有这么大的数量。他看着监视器,问张元洲:“你说,这一甲板的东西,加起来能有多少斤?”“应该不少。我看刚才那俩人长得挺壮实,还搬得挺费劲的,就算一包有个一百公斤吧?”张元洲哈欠打到一半,思忖道,“两个人从货仓底下运、两个人从甲板上接,传了好像有个十几次,那就是……”大家数学都不差,粗略一算,便知这是个庞大的数字。二人对望了一眼。张元洲本就是个随时随地不懂就问的性格,为了回家给女儿吹牛……不,讲故事时,更加绘声绘色,他当即谦虚请教:“我离开岸上很久了,还真没注意过——您知不知道这玩意得多少钱一斤?”君洋沉默片刻,抄起对讲机:“报告舰长,此次行动涉案金额较大,为了防止返航途中出现意外,我建议派直升机护航。”得到上级批准,他立刻下令:“直升机一二中队即刻装弹升空,前往目标海域上空。第一中队执行周围二十公里海域警戒,清空返航途中所有船只,第二中队护送海警船押送嫌疑人过驳返港。”盛京舰甲板上,飞行员们早已就位,一排直升机也已整装待发。甫一得令,机队立即训练有素地依次升空。海港今夜无眠,整片海域灯火通明,鼠辈宵小无所遁形。这件事新闻上播报了许多遍,还有电视台经宣传部批准,做了专题。大家不约而同地喜欢用一个镜头做结尾,那是十余架直升机浩浩荡荡,由近及远,分列成间距惊人对称的两排,在黎明中护送海警船返航的画面。既然新闻和专题都出了,此事当然不算什么军事机密,可以自由谈论。严定波看完专题片一阵唏嘘,赞不绝口道:“幸亏,幸亏!幸亏你们派了直升机护送,要是没点保障,保不齐真有亡命之徒敢半路出来杀人灭口。不光证据、证人保不住,执法人员可能也有危险!”严家父子和君洋一同过节,照例从老餐馆点了几个菜送到家里。事实上,他们三人个把月才能聚齐一次,而节日不就是这样,每隔一两个月总有一个值得一聚的日子,四舍五入,他们每回相聚都有名目,相当于一起补过或提前过了每一个节日。严定波在外面应付客套,回家还要客套也挺累的,君洋也渐渐不再见外,来到就该吃吃、该喝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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