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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6章 第二百八十六章(2 / 2)

了她浴血厮杀,即便眼前的敌人毫无破绽、强大到令她绝望。

不必再多废话,刀剑便是之后唯一的对话。

她要胜利,她必须胜利!为了这场胜利她可以不惜一切代价!

宽窄不同的两把剑在空中交汇,沈芙嘉发起了最后的进攻,姬凌玉定神,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在朝她冲来的沈芙嘉身上,她隐约看见了一层暗红色的能量。

这层能量波动和亡灵极像,金眸一转,目光聚焦在了沈芙嘉左手上的冰嗜。

姬凌玉暗忖,难道是它在供给沈芙嘉力量?

冰嗜横扫而来,姬凌玉后退两步,刚一落脚,四周忽然刺出一片尖锐的冰枝,冰枝道道向上,顶端尖锐无比,如同一丛丛茂密的钢针,将姬凌玉后脚的小腿划出了一道血痕。

姬凌玉一惊,这是什么?

她见过沈芙嘉的雪胎梅骨,可那分明是水平方向的技能,此时她脚下的冰枝却是垂直方向。

这套改良版的[雪胎梅骨]沈芙嘉训练已久,首次亮相,便从姬凌玉身上割开了一道口子。

虽然只是浅浅的一道划痕,但这的确是全场大赛以来,姬凌玉第一次流血受伤。

观众席上爆发出一阵惊呼,姬凌玉后退的脚步一顿,冰枝呈圆弧形将她封死,唯一的开口处,寒光乍现,轻盈的若霜朝着她的脖颈扫来。

方才冰嗜的横扫为的不是攻击,而是制造出硬度更大、速度更快的冰枝,真正的凶器是这柄温润华美的宝剑。

姬凌玉上身后仰,若霜的剑尖从她喉前掠过,仅差分毫。她喉咙一凉,随即矮身挽剑,未开刃的长剑朝着沈芙嘉左腰砍去。

沈芙嘉左手上的冰嗜骤然滑下,压住了身侧的长剑,一记转身斜带,将剑死死压在地上,姬凌玉拔剑不回,若霜趁机朝着她刺去。

不好。姬凌玉眸光一沉,左手迅速抬起,两道金丝飞驰而出,缠住了沈芙嘉的右臂,紧紧勒住了刺来的若霜。

姬凌玉左手向外一拽,沈芙嘉右臂随之外扬,至此,她的胸膛被姬凌玉完全打开,正面暴露无遗,军靴瞬间抬起,弹腿朝她下路踢去。

这一踢威力不小,军靴靴底又沉又重,若踹中腹部,肋骨皆可踢断。

沈芙嘉立马收回压着姬凌玉轻剑的冰嗜,虎口一转,冰嗜剑刃朝向天地,从正面横落,剑刃对准了姬凌玉踢来的小腿。

姬凌玉一把收紧沈芙嘉右臂上的金丝,借着沈芙嘉的右臂为支点,腾空而起,另一只脚飞踹在了冰嗜的剑身上。宽厚的冰嗜被倏地打回沈芙嘉的胸口,连人带剑飞出去两丈。

“咳……”

冰冷刺骨的剑面顶在了沈芙嘉的胸骨,虽然不是锋利的刃处,但冰嗜本身的杀伤力依旧不小,那能将一切冰冻的寒气浸入心脏,辅之姬凌玉纵身一脚的力量,沈芙嘉这一回合伤得不轻。

她咳嗽了两声,一缕鲜血从唇角溢出,覆盖了下巴上那些已经凝固的血迹。

寒气入心脉,心脏在短暂的发冷之后,忽然变得滚烫。

一股难以言喻的灼烧在在沈芙嘉的经脉中流窜,她只觉得自己的心脏如同一颗跳动的岩浆,每一次跳动都热烈一分,每一次收缩都滚烫一度。

热……好热……

沈芙嘉眯了眯眼,明明是中了寒气,可她全身上下竟热得冒汗,视线也模糊了起来。

这段时间的训练中,每次冰嗜使用到极致便会出现这样轻微的狂热状态,冰嗜的血煞之气尚有残留,一旦沈芙嘉体能耗尽,它便会趁虚而入。

平常沈芙嘉每到这个阶段就会立刻将冰嗜收回,结束这一天的训练,这代表着她的身体已经达到了极限。

可如今,她没有后退的选择,宓茶就在她的身后,她要保护她,现在只有她能保护她!她绝不能退!

姬凌玉甫一将沈芙嘉击退,立刻朝她发起反攻。金光注与剑尖,力量汇集于一点,她没有使用技能,以最朴实的剑招朝着沈芙嘉击来,欲从正面彻底将她击溃。

强悍的剑气逼至眉心,沈芙嘉抬剑招架,本以为会承受巨大的压力,不料姬凌玉突然转向,她原地平转,剑尖朝下抹去,动作极其灵动,不仅在等级、技能上超越所有人,基本功也出类拔萃。

认真起来的姬凌玉,无人能敌。

沈芙嘉由攻转守,逐渐陷入被动,死死咬牙硬撑。

宓茶在她的身后,她要守住,不能输,她绝不能输!

远处,宓茶执杖望着沈芙嘉的背影。她脸上面对沈芙嘉时的笑意散了,半瞌着眼眸,片刻,双手收紧。

她的右手紧握住法杖,左手紧握成拳,面上划过决绝之色。

一道银光从宓茶的法杖中发出,精准地落在了沈芙嘉背后。这道银光过于锐利,和牧师的能力波动有着细微的不同。

当这道法光射出来时,百里夫人倏地从座位上起身,双眸大睁。

那不是牧师的[增幅],而是巫师的[换血]!是以命换命的毒咒!

她在做什么!为了一个沈芙嘉,连命都不要了吗!

宓茶站在沈芙嘉的身后,闭目而立,听着耳边回响的兵戈之声,她从前最害怕的声音,此时却令她无比安心。兵戈声不停,她们的战斗便还有胜利的机会。

她又骗了她,用一模一样的笑容骗了她,而她又一次毫不怀疑地信了她的话。

宓茶想,妈妈和爷爷一定又要生气了。

可是,就像妈妈说的那样,她长大了,有自己的判断力。

经她判断,这场比赛e408必须胜利。

她和小寻约定好了,和所有的牧师约定好了——

「“宓茶,省赛的直播在牧师院里放送的时候,我们全院的牧师都看着你。

看到你用增幅找到所有标记物、用[生命感知]描绘出敌人分布图时,我们大家都发自内心的感到骄傲。”

“你知道吗,我们从来没有想过会有牧师登上全国大赛的舞台、和其他职业的能力者并肩。我们全院三百八十二名牧师都很期待你接下来的比赛。”

“你决赛的时候,会上场的,对不对?”」

她亲口承诺了:嗯,当然。

即使是出身顶级牧师家族的她,都会因为牧师这个职业而沮丧颓废,何况是其他的牧师?

一直以来,他们都被视为累赘,永远活在自卑的阴影里,因而,连她这样不起眼的小人物登上决赛台时,都会引得大量同行的关注和期待。

如果她的胜利,能给其他牧师们带去些许的安慰和希望,那么这一场比赛便足够有了意义。

她亲口答应过的事,一定做到,这是她给这个群体的交代。

这是身为牧师的她,给宓茶的交代。

牧师们没有战斗力,可他们也有他们的战斗方式——和所有职业都不一样的、独属于牧师的方式。

汩汩银白色的光芒带着生命力,从宓茶体内倾泻而出,一点一滴注入沈芙嘉的体内。

这场景如此熟悉,像极了她们初次交心的那一晚。

那天夜里,她拎着输液瓶站在门外,沈芙嘉在门内,一根纤细的导管从宓茶手中的药瓶流出,一点一滴地往沈芙嘉体内输送药液。

一年前的场景在此时重合,缕缕的银光汇入经脉,沈芙嘉只觉得背后一股暖流袭来,原本就燥热不已的身体在接纳了这道暖流后,愈加发烫难耐。

她低吼一声,心率加速,气势暴涨,能力肉眼可见地强横了数倍,体内的能力犹如岩浆翻滚,逼得她想要嘶吼发泄。

在她获得了大量生命力的同时,宓茶的皮肤则开始出现色斑、法令纹、眼袋……这些原本因岁月磋磨而留下的痕迹逐渐烙印在了她稚嫩的脸上,为她染上了霜华。

那一道银光连接着宓茶和沈芙嘉,沈芙嘉身上的气息强盛一分,宓茶便衰竭一分。

浓郁的能力充盈着沈芙嘉,她从头到脚连同一头长发都被银光镀上了一层润色,富有澎湃的朝气,宛如被生命女神所亲吻爱抚。姬凌玉一怔,眼前的少女脸上双目猩红,已失去了大半理智,只剩下了狂暴的杀气。

这样的眼神,她只在狂战士狂化时见过。

剑气陡然凌厉了起来,沈芙嘉一改攻势,速度力量有着质的飞跃,将姬凌玉一剑顶得后退数步。

姬凌玉刚要反攻,四周冰枝暴起,原本洁净冰蓝的冰枝竟透变成了淡淡的血色,散发着浓郁的冥界气息,姬凌玉稍一踏入冰枝丛中,喉间便泛起腥甜。

属性克制。

强咽下喉中的热血,转眼间她已落入了冰枝的包围,姬凌玉当机立断开启了光凝空,可令人震惊的是,克制一切冥界气息的光凝空竟然对这些冰枝丝毫不起作用!

她神情凝重了起来,这就是摩洛哈克的威力么……

左臂措不及防被一根冰枝刺穿,姬凌玉不得已使用了第二次[瞬移]才堪堪逃离了那一片疯长的冰棘。

然而,双脚刚刚落地,寒冷的气息又一次暴涨,无数尖锐的冰枝如钢针一般,迅速从地上冒起,姬凌玉所到之处,冰枝丛生,牢牢地粘着她不放,不让半点落脚之地。

半边擂台覆满了淡红色的冰枝,它们散发着妖冶的美丽,仿佛是某种魔物的巢穴。

在这疯狂涌现的红色冰丛中,沈芙嘉的剑光紧随而来,姬凌玉抬剑抵挡,可是这一回,她抵挡得比任何一次都要吃力。她咬紧牙关,身剑合一,正当姬凌玉打算正面接下这一招时,[雪胎梅骨]再次发动。

这是第四次发动,且一次比一次的时间间隔更短。

姬凌玉终于破防,脸上露出了些许惊愕。

第四次的[雪胎梅骨]几乎达到了瞬发的地步。沈芙嘉不过是八级能力者,这样大型的剑技使用一次就不错了;短时间内使用两次,她称她是个天才;连续使用三次,她敬她天赋异禀,可是连接四次……就算是五级轻剑士也不可能做到这一点。

她是剑士,不是法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沈芙嘉对姬凌玉的震惊毫不知情,在银光落入她身体时,她陷入了一种熟悉的混沌,大脑浑浑噩噩,外界的感知被扭曲模糊,变得虚幻缥缈。她什么都不在乎了,她只知道,她要打败姬凌玉,她不能后退,她必须胜利!

[飞金走玉]再次发动,光环袭来,沈芙嘉不需要思考,一招一式都靠本能发动,她收回了冰嗜,将它竖起挡在了腹前。

有摩洛哈克之剑做以缓冲,金环碰在冰嗜上,沈芙嘉仅仅后退了一丈便立稳了身形,毫发无损。

姬凌玉从冰枝中逃脱,她注意到了沈芙嘉身上那不对劲的银光——

牧师的能力向来温和柔软,可眼下沈芙嘉身上的这道银光却过于强硬。

她顺着银光朝着宓茶望去,当看见远处的宓茶时,姬凌玉狠狠抽了口凉气。

宓茶原本光滑白皙的皮肤渐渐变得灰败蜡黄,正以可怕的速度迅速老去。这一会儿的功夫,她已和四五十岁的中年妇女无异!

台下的言老师倏地站了起来,猛地抓住闻校长的肩膀摇晃,“快!快停止比赛!”

起先,台下的众人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直到会场的大屏幕映出了宓茶的脸,将她的模样尽数展现时,他们才发现了异样。

还在医疗组治愈伤势的严煦和柳凌荫震惊地望着这一幕,这一幕如此熟悉,曾在她们的第一场练习赛中出现过。

当时的沈芙嘉只剩下了丝血,[治愈]已是来不及,在严煦和柳凌荫打算放弃她时,宓茶站了出来,将自己的血条分给了沈芙嘉一半。

那时她们身上穿着防护服,换血换的只是血条数据而已,此时的换血,却是实打实的生命力。

“快停下!”言老师大力推搡着闻校长,焦急催促道,“快跟大赛组说,我们认输!”

不过五分钟的时间,少女的容貌已至中年,比她还要老上二三十岁。

她长出了深邃的皱纹,皮肤起了褶皱、变得暗沉,年轻的身躯肉眼可见地削瘦,宝贵的生命精华源源不断地朝着沈芙嘉涌去,支撑着她释放一丛又一丛的雪胎梅骨。

那雪胎梅骨开得妖娆美丽,泛着剔透的血色,妙曼至极。它从未这么漂亮过,令人心醉沉迷。

闻校长坐着没动,他双手紧紧扣着两旁的扶手。

大赛的前三天,宓茶找到了他。

在他的印象里,宓茶是个怯生生的小姑娘,一直很害怕老师,从来不敢来办公室问问题,高三以来虽然活泼了不少,可依旧不会和老师私下接触。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宓茶主动找老师。

她来找他,开口第一句话便是,“校长……如果我在决赛上使用[换血],您能不能不要中止比赛?”

听到这句话,闻校长无疑是震惊的。

“换血?”他严肃地正色道,“宓茶,一场比赛而已,不要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以命换命,这是折寿的禁术,不是简简单单就能恢复的。

“我没有拿命。”宓茶低着头,小声反驳,“没命之前,换血术会自动停下的。”

身体能量优先供给基础生理需求,其次才供给能力。

在油灯耗尽之前,大脑会切断体内的能力传输,将所有能量都优先供给生存。因此,换血只会换到濒死之前,绝不会造成死亡。

“你别开玩笑,”闻校长一口回绝,“你如果敢在台上使用这种咒术,我现在就去退赛。”

“不、不要!”宓茶猛地抬头,乞求而固执地望着他。

闻校长盯着她,要她给他一个能说服他的理由。宓茶抿着唇,良久,只低声嘶哑道,“校长,求你了……”

这一战之后,不再有宓茶,不再有e408。这是她最后一次,作为e408中的一员为这个团队做点什么。

这是e408存在的最后一天。当擂台上华丽的聚光灯熄灭,她们便要各奔东西,e408的最后一场战斗,她想要给它冠上最高的荣誉。

当初起这个名字是她的主张,那时,她便与她们约好了——

「“要是我们能拿到了好的名次,把e4这个名字传出去,那以后的学弟学妹们肯定都会想去e栋四楼看看。”

“我和大家不一样,是从入住408的那天才认识的你们。那里对我来说有着不小的意义,如果是用这个做队名,我会觉得很开心……”」

拿到好名次、将e408传出去——她说到做到。

身体开始发重,和灵泉抽血时的感觉相似又有着不同。换血进行过半,宓茶的膝盖渐渐酸软,握着法杖的手也开始无力。

骨骼老化,她站不直身体,只能弓背伛偻。

宓茶张口喘息,原本垂在身侧的左手握上了法杖,两手并握,如同拄着一杆拐杖,这才勉强支撑起了身体。

锦大附中的高三,这是她出生以来最开心的一年,她认识了很多朋友,留下的尽是些美好的回忆。

她想起第一次见柳凌荫时,柳凌荫给了她一个热烈的拥抱,她带着她去健身房、教她英语、在出租车上红着脸轻扯住她的衣袖;她总是嫌弃地推开她,可有危险时又总是义无反顾地挡在她的身前。

她想起了教她数学的严煦,她那么忙,还总是挤出时间来给她补习,可惜她那时候没有钱,没能多付一些学费,不知道她现在家里的情况如何,寒假到现在,她都没来得及好好问问她。

还有陆鸳,在她第一次进入高三一班、面对陌生的环境惴惴不安时,只有陆鸳主动坐到了她的身边,还耐心回答了她的所有问题。

陆鸳起身,她朝着裁判席走去,被闻校长叫住,“你去做什么?”

陆鸳头也不回,大步向前,“认输。”

“站住。”闻校长抬手,以能力压住了她的身形,陆鸳猛地回眸,怒不可遏地盯着他。

闻校长闭了闭眼,沉沉一叹,“陆鸳,这是宓茶自己的选择。”

这不是一时冲动,而是预谋已久,那个怯生生的女孩一早便预料到了这个局面,并甘愿赶赴。

这是宓茶最后一次做选择,从此以后,她不姓宓,复姓百里。这是她仅剩的最后一点自由。

台上的宓茶一头乌发染上了苍白,她身姿伛偻,满脸皱纹、黄斑,原本丰腴的身体变得干瘪,形同干尸,从饱满的嫩芽变成了一片枯叶,哪里还有半分少女的娇俏。

生命从体内流逝,这样的感觉绝对算不上好受,它让人清晰地感受到死亡的靠近,可宓茶的唇角却是微微上扬着的,仿佛沉浸一场梦幻的幸福之中。

她又想起来,她和一颜是在银泰熟悉的。她本来以为气质文雅的一颜难以接近,没想到恰恰相反,慕一颜是个特别好说话女孩。那天回去后她们一起分享了抽奖抽中的可可,在期中考试时,一颜因为她而被扣了不少分数,差点掉出一班,可却从来没有怨过她。

还有芝忆……宓茶最早对付芝忆的印象是像个男孩子,直到那天她和付芝忆并肩坐在y省的楼顶,一起看着夕阳时,她才发现,当晚风抚起付芝忆的头发时,她也不过是个有着一头柔软长发的女孩子而已。

不知道半决赛时芝忆的父母有没有到场,如果他们看见了芝忆的比赛,一定会以他们的女儿为荣。

她一定,能成为锦大最优秀的空军,

和秦臻的关系似乎一直都淡淡的,她们之间很少单独说话,然而一场复赛,秦臻为了她毫不犹豫地应下了梦露所有的刁难。那一幕宓茶永远不会忘却。

还有李老师、言老师和闻校长……一路走来,她受到了太多人的太多帮助,宓茶受之有愧,唯有以全力报答。

她是如此的幸运,人生之中,能留下这光辉灿烂的一笔。

看着场上迅速老化的宓茶,谷岳铭终于按捺不住,正当他准备一脚踢开包厢的门时,百里鹤卿叫住了他。

谷岳铭回头,随即愕然发现,一层淡淡的银光笼罩在了宓茶的身上。在这层银光的照耀下,她的等级竟然在不断上升!

原本岌岌可危的七级中阶在一点一点地慢慢夯实,七级中阶、七级上阶,最终抵达了六级下阶!

“这是怎么回事!”

百里鹤卿握着凤头杖的手紧了紧。牧师无法冥思,他们以人与人之间的美好羁绊为食。

觅茶……那双苍老浑浊的眼中透出两分深深的震惊。

百里鹤卿一生苦修,终于在天命之年达到了牧师界的顶端,只差一步就能突破天极,牧师界无人能出左右,可她此时望着台上不过六级的女孩,却难以言述心中的震撼——

一种弗如远甚的震撼。

千年不遇的全阳轮,那是一名天生的牧师。

她不如她,她远不如她。

全场寂静,上万人愣怔望着这一方擂台。

一座擂台被切割成了截然不同的两半,擂台的西侧,是血色的拼杀;擂台的东侧,是沉默的牧师。

在竞技场上,牧师永远都是被人忽略的存在,他们没有法师绚烂的咒术,没有巫师奇特的召唤术,更不像攻科那般,可以呈现出精彩绝伦的打斗,可这个时候,即便场上的牧师依旧安安静静地站在后方,不言不语,一动不动,却已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一股生命的气息笼罩了这座会场,那神圣的银光微弱如萤火却蕴藏着无比庞大的力量。这沉默的伟大让人肃然立起,早已顾不上去看西侧的打斗。

他们注视着宓茶,看着这有史以来第一个登上全国大赛总决赛的牧师,看着这个禹国高中能力者大赛创办以来的第一位六级能力者,自那娇小的身躯上感受到了一份洗涤灵魂般的震撼。

他们从没如此深刻地意识到——这就是牧师,这就是牧师的战斗。

宓茶视力大幅度退化,十米之外的一切事物都朦朦胧胧,看不真切,她侧耳仔细倾听着远处打斗的动静,用以判断战况。

这是一方所有年轻能力者们都梦寐以求的擂台,她脚下踩着的,正是别人渴求莫及的。

童泠泠、文莹、方琴,江泽兰、璃月、璃星……那些所有没能抵达这里的选手都注视着这场比赛,e408既然将她们拦下,那便要负责到底。

芝忆说得对,她们没有资格代表那些未上场的选手认输。

冰嗜泛起了淡淡的红光,沈芙嘉只觉得体内的能力澎湃激昂,浑身都充满了力量,她五官扭曲狰狞,剑气一道比一道快,一道比一道狠戾。

好强……她变得好强……浑身都有使不完的力量!

这种感觉如此美妙,像极了从前被冰嗜操控的时候,力量从体内涌出,取之不尽用之不竭,让人感到痴迷。她前所未有的强大,连姬凌玉都无法招架下她的攻击,那张完美如神祇的脸上出现了惊愕、出现了震惊和吃力。

这样的表情让沈芙嘉热血沸腾,无比亢奋。她能战胜她!她能打赢她!她才是最适合宓茶的人!宓茶只能站在她的身后!只有她能够保护她!

姬凌玉顾不得反击,她勉强抵挡着沈芙嘉的狂轰滥炸,心思根本不在战斗上,频频朝着沈芙嘉身后投去焦急的目光。

沈芙嘉的身后,早已没有了她熟知的宓茶,只剩下了一名垂垂老矣的老妪。

到了这一地步,银光依旧朝着沈芙嘉涌去,沈芙嘉的攻击也愈发凌厉强悍。

“我要求立刻停赛!”百里夫人对着总统低喝,她顾不得半分礼仪,几乎是怒吼出声。

她才十八岁的女儿,才十八岁,花骨朵儿一样的年纪,却因为一场比赛变成了这个样子……

她真是后悔,为什么会同意让她参加这场什么全国大赛!

姬方缙同样大为震撼,被百里夫人一吼,马上对着裁判道,“立刻结束比赛!”

裁判从愣怔中回神,正要宣判,忽然传来一声“请等一下!”

闻校长起身,冲着台上俯身致意,“比赛还未分出胜负,并没有任何违规的现象,锦大附中不接受停赛。”

他望向了一旁的百里夫人,“请您见谅,能够申请停赛或是主动认输的,只有台上的参赛选手或者带队老师。”就算是直系亲属,也没有资格干预。

“你!”百里夫人后退半步,震怒不已,一个四级剑士,竟然敢拿她女儿犯险!

场外在吵些什么,宓茶和沈芙嘉都已听不见了,被注入大量能力的沈芙嘉陷入了狂化状态,脑中只剩下杀戮。

而在她身后不远处的宓茶继视力退化后,听力也大幅下降。她双腿打颤,已是站都站不稳,皮包骨头的双手紧紧握着法杖,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她垂着头,苍老的身体挤出最后的一丝生命力,微弱地朝着沈芙嘉送去、供给她的战斗,皮肤凹陷,松松垮垮地下垂,此时的宓茶,像是一小块瘦长的老树皮,一掰便断。

这场比赛,她已是拼尽全力,不留任何遗憾,身为牧师,她做了一切她能做的,唯独还欠姬凌玉一声对不起。

初二的时候,她抛下了她,懦弱地逃离了首都;

如今,她又站在了她的对面,和她兵戈相向。

她是喜欢小玉的,她想要和她一直做好朋友,她知道自己几次三番拒绝小玉的好意一定惹了她伤心。

小玉和嘉嘉不同,她不会撒娇,任何事情都喜欢往自己的肩上扛,不论心情如何,永远摆出一副冷冰冰的模样。

可她一样会伤心,一样会失落。宓茶知道这一点,可她还是又一次背叛了她。

对不起……她在心中苍白地向她道歉,她的嘉嘉需要这一场胜利,她必须支持她。

「“沈芙嘉手中唯一所长的,无非就是那把剑。她想要保护你,可你根本不缺保护你的人,为了你出生入死的高手数以百计,她就是想要为了你去死,都排不上号。”

“觅茶,你知道她现在和你在一起,有多么不安么?”」

她原以为,她带沈芙嘉回百里谷能给她最好的一切,可她不知不觉忘了,她的嘉嘉不是菟丝子,她独立自强,如皓月凌空,宁愿永驻黑夜,也不愿和太阳分享同一片天地。

她原本是多么骄傲的性格,带着目空一切的微笑,从不把任何人放进眼里,可这半年来却因为她变得畏手畏脚、瞻前顾后。

这一支亭亭玉立的水仙,为她折了花茎,花瓣蔫黄凋零。

当她喊她会长时,沈芙嘉反应了好久才有应答,宓茶想,这个称呼就连沈芙嘉自己都淡忘了。

可她喜欢的,分明是作为会长的沈芙嘉。

这些日子以来,姬凌玉成了沈芙嘉心中过不去的一道坎,一有和姬凌玉相关的风吹草动,沈芙嘉便如临大敌,到了魔怔的地步。

如果她在这里输了,以沈芙嘉的性格极有可能一蹶不振,永远活在姬凌玉的阴影当中。

妈妈说的没错,口头上的言语是无力的,唯有事实才足够分量。

除了让嘉嘉亲手打败小玉以外,宓茶想不出第二种化解之法。

所以……对不起,小玉。她在心里反复向姬凌玉道歉,这场比赛,她必须要帮嘉嘉取得胜利。

这是她送给沈芙嘉最后的礼物——临别的礼物。她美丽、清冷的月亮,她爱她,她不得不放开她。

银光渐渐断了,变得断断续续,连最纤细的银丝都无法维持,宓茶双手拄着法杖,弓着脊背,双膝跪于地面。

她顶着一头发白和一具松脆空瘪的身躯,皱纹爬满了她的眉眼,那双玫瑰花瓣似的嘴唇萎缩内扣;那张让柳凌荫羡慕嫉妒的脸上,长出了大大小小的老年斑;那双让沈芙嘉爱不释手如同羊脂玉的柔荑,则成了十根伸也伸不直的枯枝。

姬凌玉望着她,金眸中覆满了震撼和浓浓的悲伤。

百里……

她就那么喜欢她么,为了能和她在一起,连命都不要了……

冰嗜又一次刺来,姬凌玉下意识地提剑挡住,泛红的剑尖抵在姬凌玉的剑面上,她左手五指微抖,十道对准了沈芙嘉眉心的金丝蠢蠢欲动,蓄势待发。

[金光万韧]不仅可以束缚敌人,更可以化作细丝,射穿皮肉。这样的做法太过残暴,姬凌玉一直没在场上用过。

冰嗜将姬凌玉朝后压去,望着双目猩红、满载癫狂的沈芙嘉,她左手松了紧紧了又松。

冥冥之中,一声稚嫩的童言在她耳畔响起。

「“我奶奶告诉我,牧师在不知道该做什么的时候,跟着光走就好了。我觉得你就是光,我会跟着你的!”」

「“你又不一定是牧师。”她也不是什么光。」

「“我一定是的!爷爷奶奶爸爸妈妈都说我会成为牧师,我一定是!”」

“呃啊——”姬凌玉狠狠闭上了双眼,抵挡着冰嗜的右手一松,长剑脱手,冰嗜穿过长剑,径直刺入她的腹部!

剧烈的疼痛传遍全身,冷得她五脏六腑都绞成一团,心肝俱颤。姬凌玉跪倒在地,一身纤尘不染的首都高中队服终于被染成了血红。

上方传来了裁判的倒计时:“十——九——八——”

当滚烫的鲜血溅到沈芙嘉脸上时,她蓦地一怔,眸中的癫狂因此退却了两分,随后爆发出了极致的兴奋。

她终于击败了姬凌玉!她终于胜利了!她是冠军!她是冠军!

“三——二——”

姬凌玉倒在地上,鲜血从她腹部淌出,迅速染红了擂台,她的剑就掉落在手边,伸手可握。

她抬起头,后脑却倏地一凉,被冰嗜重重压住,将她的头颅碾于地上。

沈芙嘉居高临下地俯视她,她的双瞳猩红涣散,带着本能的执念,用只有两人可以听见的声音,宣布自己的主权,“离她,远一点。”

她知道姬凌玉抬头,是为了看谁。

姬凌玉咬牙,她在沈芙嘉剑下费力地扭转脖颈,一只眼睛冰冷愤怒地睨视她。

她没有输给e408,更没有输给沈芙嘉。

百里,她只是输给她一人而已。

“倒计时结束,首都高中·金钲战队全队淘汰,获胜者——锦大附中·e408战队!”

当这句沈芙嘉幻想了千百遍的声音终于响起时,她狠狠地松了口气,狂喜之色爬上了她的眉梢。

她胜利了!她可以和茶茶在一起了!从此以后,她会一直待在她的身旁,一直一直保护着她!

“茶茶,我们胜…”她转身,高兴地回头望去,可这一望,让沈芙嘉如坠冰窟。

在她的身后,满头华发的老妪双手紧紧握着法杖,垂首跪在地上。

那是宓茶,今年十八,一名牧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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