绕着金陵湾飞了一上午,喻思柏返程。
刚下直升机,小姑娘便凑上来,说在海崖边看到一幢小别墅,适合她画画的时候住。
喻思柏:“想要?”
岑青柠弯着眼睛:“哥哥最好了。”
喻思柏手头一直很宽裕,但要给妹妹在寸土寸金的澜江买小别墅,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他不想求助岑义谦,这是柠柠问他要的。
这个夏日,喻思柏的计划里多出一件事。
赚钱。给柠柠买小别墅。
岑青柠大了之后不像小时候那么黏喻思柏,但她也没经历过连着一个月都见不到哥哥的情况。
这天一早,她定了七点的闹钟起来,准备抓哥哥。
结果起床一问,喻思柏六点就出门了。
岑青柠也不气馁,第二天六点起床抓人,结果这天喻思柏走得更早,天没亮就出去了。
她郁闷地问管家伯伯:“哥哥几点出去的?”
管家悄瞧瞧天色:“五点半。”
这阵子喻思柏回来得晚,岑青柠经常等他等睡着,等再醒来已经在自己的床上,是哥哥抱她进去的。
她决定今晚一定不能睡着。
岑青柠生活规律,通常不到十点就困了。
近凌晨,她困得一脑袋磕到沙发上,强撑着睁开眼,泪眼朦胧的看向管家伯伯,“哥哥还没回来吗?”
管家心疼道:“一会儿就到了。”
他舍不得岑青柠一直等,提前给喻思柏打了电话。
岑青柠打了个哈欠,拿着抱枕出门口等,坐在台阶上,看着丝绒般的黑夜繁星闪烁。
她吹了会晚风,清醒了点儿。
夏夜山里最热闹,虫子们叫得震天响,偶尔还能看见几只萤火虫扑闪在草丛里。
她下巴抵着抱枕,眼巴巴地盯着门口。
车驶入别墅的时候,她眼睛顿时亮了。车门打开,她迫不及待扑过去,撞进熟悉的怀抱。
“你怎么那么慢。”小姑娘娇娇地抱怨。
喻思柏把人抱起来,一路抱上楼,进房把人放下,看她乖乖躺好,嗓音微哑:“过两天就不忙了。”
他今天说了太多话,嗓子哑了。
岑青柠不高兴地鼓鼓脸,把脸往他手背上一贴,嘟囔道:“你不在家,阿杨哥哥也不带我玩。和别人玩又好无聊。你去忙什么了?”
喻思柏揉揉她的发,哄她:“和叔叔学点东西。过两天我带你出去玩。”
岑青柠瞧着他:“去哪儿?”
喻思柏点点她的眉心:“秘密。”
岑青柠知道喻思柏这阵子累,乖乖地没再多问,闭上眼没一会儿就睡着了,脸还贴着他的手背。
喻思柏静静坐了会儿,小心翼翼地抽出手,俯身摸了摸她的额头,低声道:“晚安,柠柠。”
妹妹小的时候,他会学着岑义谦和傅碧初的模样给她晚安吻。
她渐渐大了,他就不再亲她额头了。
-
天后,刚睡醒的岑青柠被喻思柏拎上了飞机。
她迷迷糊糊的,哥哥往哪儿走就往哪儿走,眼睛都懒得睁开。等清醒过来,飞机已经在万英尺的高空。
舷窗外是大片云层和无边际的天空。
她扭头找人,阿杨哥哥正呼呼大睡,哥哥低头看书,感受到她的视线,他抬眼看过来。
“醒了?”他递了杯温水过来。
岑青柠就着他的手喝了,小声问:“我们去哪儿?”
“东川。”
岑青柠睁大眼:“住哥哥家里?”
喻思柏:“住傅阿姨的老洋房。家里没什么人,太空,等热闹点儿再带你去。”
小姑娘喜欢热闹,一会儿不见人就要找。
岑青柠第一次去东川,兴致勃勃地缠着喻思柏问东问西,一会儿问他会不会见到他的朋友,一会儿问这几天去哪里玩儿。
叽叽喳喳问了一路,小白杨都被吵醒了。
小白杨在听到“朋友”的时候,毫不犹豫地出卖了喻思柏:“他从小就招桃花,我记得有个姐姐天天说长大以后要嫁给他。知道我们要去澜江,哭了整整一个月,闹着也要来。”
岑青柠微愣:“哥哥喜欢的人?”
喻思柏轻轻挑眉,捏着她耳朵轻提了提:“从哪儿得出来的结论?说我喜欢她了?”
岑青柠见他不肯回答,扭过头,嘟囔道:“反正总会有的。”
喻思柏很快就是大人了,有喜欢的女孩子再正常不过。
小姑娘郁闷了一会儿很快就想开了,反正她还有阿杨哥哥,哥哥谈恋爱不理她也没关系。
她长大了也可以谈恋爱。
喻思柏完全不知道就这么一会儿小姑娘脑袋里想了那么多。下飞机后,许久不见的朋友们都来接他了,他笑着和几人打招呼。
这些年,喻思柏回东川的次数不多,但每年会回一次。
朋友们次次都来接他和小白杨,像没分开过一样,感情和从前一样好。这次也一样,一个都没缺席。
但岑青柠是第一次来。
这样闪耀漂亮的女孩子到哪儿都是焦点。
朋友们从见到岑青柠就等着喻思柏开口,结果等了半天,他只说了句我妹妹就完了。
一点儿也没有介绍他们的意思。
岑青柠乖觉地喊哥哥姐姐好,惹来喻思柏一声不爽的轻啧,她不明所以,不知道他闹什么别扭。
这趟回东川,岑青柠多数时间都和喻思杨在一起。
喻思柏经常找不见人,问就是被小白杨带出去玩儿了,一声招呼都没和他打。小白杨也有自己的朋友圈,成天带着妹妹疯玩。
或许就是从这时候开始,岑青柠更亲近喻思杨。
喻思柏没有多想,小姑娘和小白杨在一起的时间本来就多,两人一起上学,一起回家,一起玩儿。
两人年龄相近,有更多共同话题。
这一年春节,喻思柏回了东川。
喻思杨留在澜江陪岑青柠过年。餐桌上,大人们聊起喻思柏准备考空军学院的事。
岑青柠垂眼听了一会儿,说吃饱了。
岑义谦看着小姑娘独自离开,喻思杨想去找她,被傅碧初拦了下来。
吃过饭,岑义谦溜达去了小花园。
过年这样的热闹日子,小姑娘却一个人躲在花园里。
往年她从来都是笑着的,拿着仙女棒满别墅地跑,闹得两个哥哥都拿她没办法,只能陪她一起闹。
个人一起长大,感情亲密无间。
喻思柏却马上要离开,小姑娘心里有失落在所难免。
岑义谦慢悠悠地转到小姑娘身后,给她推秋千,自然地问:“柠柠和哥哥视频没有?新年了,和喻叔叔和孟阿姨问个好。”
岑青柠不怎么高兴道:“哥哥怎么不给我打?”
岑义谦温声道:“对,该让哥哥给你打。爸爸陪你待一会儿,不说话。”
岑青柠低着头,紧紧抓着秋千绳,指节被风吹红。
她大脑放空地坐了一阵,忽然小声道:“爸爸,我为什么长得这么慢?哥哥都可以出去上大学了。”
岑义谦无声一笑,叹气道:“柠柠长得太快了。”
从一个小不点长成了小少女,有了忧愁和烦恼,父母在她生活中的占比越来越低。
现在,她想着去飞了。
“柠柠想去别的地方吗?”岑义谦思索着这个可能性,“欧洲?西雅图?或是东川,都可以去。”
岑青柠愣了一会儿,扭头看岑义谦:“我也可以走吗?”
岑义谦温柔地揉揉她的发,笃定道:“当然,柠柠想去哪里都可以。可以比哥哥更早离开。”
岑青柠咬着唇想了很久,对爸爸说:“等哥哥先走。”
她不想丢下哥哥。
这年夏天,喻思柏顺利通过了空军学院的招飞。
他处理完所有事宜,和往常每一个普通的傍晚一样,去接岑青柠放学,看她和小白杨走下楼梯,看她笑着和同学们交谈。
她转过视线,眼神和他对上,笑容渐渐消失了。
喻思柏很轻地皱了下眉,随即懒洋洋地挥了下手,接过岑青柠的书包,顺势捏了捏她的手腕。
小姑娘瘦了,比往年夏天更清减。
“阿杨,今天自己回去?”
喻思柏侧头瞥了眼弟弟。
喻思杨无所谓地点点头,柠柠每天都和他在一起,偶尔分一天给哥哥也不要紧。
更何况,最近柠柠在躲喻思柏。
岑青柠仰起脸对喻思柏笑:“我们去哪儿?”
喻思柏低眼看她两秒,忽然说:“不想笑就别笑。”
岑青柠微怔,别开了头,任由喻思柏把她牵上车,再坐得离他远远的,不多看他一眼。
小姑娘抿着唇,努力忽视玻璃窗上的倒影。
车停在金灵山山腰,夏日绿荫浓郁,山里并不炎热。
下车便是一条长长的台阶。岑青柠往四周看了一圈,不知道喻思柏为什么要带她来这里。
“牵你上去?”
喻思柏抬抬下巴,指了指台阶。
哥哥马上要走了。在这个夏天。
岑青柠从没面对过这样漫长的离别,而这个人偏偏是喻思柏,和她最亲近,也是她最喜欢的人。
她舍不得他,也讨厌自己长得这么慢。
小姑娘默了一瞬,把手贴到哥哥的手掌心,被牢牢握紧,一步步被他牵着往上走。
走上台阶,入眼是大片绿色草地。
草地中央,有一幢白色的双层别墅,远处是灰白色的海崖,海潮声忽近忽远,风里有咸湿的味道。
岑青柠茫然一瞬,忽而想起这幢小别墅。
她曾在直升机上遥遥看过这里,然后对喻思柏说想要,其实她只是撒娇,没想过真的会有。
因为她拥有了太多,已经足够了。
但喻思柏用行动告诉她,还不够。
喻思柏轻声说:“送给柠柠的礼物。”
喻思柏带着岑青柠参观了崖边别墅,每一处都按照岑青柠的喜好装修,每一处都合她的心意。
他准备了很久,从她说想要的瞬间开始。
岑青柠站在花园里,看着热闹拥挤的花束,阳光照下来,到处都闪闪发光,一片明亮。
她看了片刻,忽然蹲下身哭了。
喻思柏把小姑娘抱进怀里,呼吸抽疼,低声道:“是哥哥不好,要丢下柠柠走了。”
“别哭,柠柠很快就会长大。”
最近岑青柠闹别扭他都知道,岑义谦让他别管,由着她去,让她自己去想,自己去选择。
他忍了那么久,还是没忍住。
岑青柠抱着喻思柏哭得可怜:“你不在澜江,我也不想在这里了。我也要走得远远的。”
喻思柏笑了声,小姑娘也长大了。
“柠柠想去哪儿?”
岑青柠赌气道:“比哥哥走得更远。去你找不到我的地方,反正阿杨哥哥会陪我。”
喻思柏低头,动作轻柔给她擦去眼泪。
他声音很轻:“在海边你和我拉过钩,永远不会生我的气。这次不要气太久,好不好?”
岑青柠含着的眼泪又掉下来。
喻思柏注视她片刻,嗓音微沙:“柠柠还答应过我,比起阿杨,更喜欢我。”
岑青柠抽泣着摇头,她没有答应过这样的事。阿杨哥哥才不会丢下她走掉,他会一直在她身边。
他年纪大她一岁,却愿意陪她再读一年幼儿园。
小学她想跳级,他那么不爱学习,却愿意为了她努力。
喻思柏把小姑娘用力摁在胸前,低声说:“现在答应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