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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第二十四章(2 / 2)

顾清玄起身,路过他时居高临下瞥了他一眼。他身量高大,朱县令的个头才只到他的胸膛,且肥壮,不免显得滑稽。

外头太阳大,朱县令特地备了轿子。

待顾清玄上轿后,朱县令才走到自己的轿子跟前。他心事重重地看向县丞王越,压低声音道:“真是奇了,好端端的何故来了这儿?”

王越皱眉道:“明府切莫急躁,到了府衙再说。”

朱县令“嗯”了一声,又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他体态肥硕,最怕大热天在外头跑,忒遭罪。

一行人抵达府衙后,环境确实比官驿舒适凉爽许多。

朱县令差人备上冰镇过的瓜果招待。

顾清玄压根就不想在这里多待,也没跟他兜圈子,只道:“不知府衙的大牢里可有一个叫丁胜男的死囚?”

此话一出,朱县令不禁愣了愣,诧异道:“顾御史何出此言?”

顾清玄并未回答,只朝许诸做了个手势。

许诸把一份伸冤的诉状送到朱县令手里,说道:“这是长田村灶户丁家呈给我家主子的诉状,还请明府过目。”

朱县令暗叫不妙,眼皮子不受控制地跳了跳,故作镇定地接过那诉状细阅。

顾清玄不动声色观察他,问:“诉状上说丁胜男冤枉,可当真?”

朱县令连忙摆手,“没有的事。”

当即把丁家案的原委同顾清玄细说一番。

不仅如此,还特地把档案调出来供他查阅。

顾清玄心中有数,装模作样看了看,说道:“那裘五郎糟蹋了丁大郎的妹妹,丁大郎在情急之下失手杀人也在情理之中。”

朱县令连连称是。

顾清玄把档案搁到桌上,圆滑世故道:“丁家既然走了我的门路,定受人指点过,我总得过问一番,给人家一个说法。”

这话说得模棱两可。

朱县令仿佛窥见了有空子钻,再次称是。

顾清玄端起茶盏,“有劳朱县令把丁大郎和仵作提来见一见,我问问便罢。”又道,“这天儿着实炎热,我大老远出趟门也不容易。”

他提出了请求,朱县令不敢搪塞,只得亲自去提人。

仵作邱三他倒不怕,裘家塞了银子堵过嘴,怕就怕丁大郎张嘴乱说。

县承王越安抚他道:“明府尽管放心,下官亲自走一趟大牢,那丁大郎自然知晓该怎么说话。”

朱县令点头。

王越前往地牢。

牢里的丁大郎神情麻木,年纪轻轻却佝偻着背,衣衫褴褛,头发也乱糟糟的,形容憔悴,可见受过不少折磨。

王越前来时他正望着脏污的墙壁发呆,狱卒走到门口喊了一声,丁大郎像没听到一样,不予理会。

王越也不计较他的无礼,只道:“今日上头来人提审,丁大郎且与我走一趟罢。”

听到这话,丁大郎一点都没觉得高兴。

他已经彻底麻木了,因为他们告诉他,只有用他这条命才能换得家中四口的生机。

只要一想到家中年迈的父母和受到侵害的妹妹,以及还没完全担任起生活重担的弟弟,他就心如刀绞。

在官商面前,他们这群灶户委实如蝼蚁般不值一提。

官,定生死;商,买前程。

他们太过渺小卑微,上头一手遮天,纵使他侥幸翻过了头顶上的大山又如何,家中的老弱终归逃不掉被磋磨的命运。

那群恶犬磋磨人的手段可多了,把生命一个个磋磨凋零,那些都是他至亲的人,他承受不起这样的后果。

也不知过了多久,丁大郎才颓靡地走出牢门。

王越提醒他道:“事已成定局,莫要做无谓的挣扎,免得惹出不必要的麻烦来。”

丁大郎没有吭声,只温顺地跟着他出去了。

顾清玄在正厅,一派气定神闲。

朱县令心中虽有点小忐忑,大体上还是笃定不会出岔子。

仿佛察觉到他心中的不安,顾清玄故意道:“朱县令无需紧张,我就随口问问。”

朱县令露出尴尬的笑来。

不一会儿丁大郎被提到正厅,怕他熏着贵人,他只跪到门口。

顾清玄漫不经心瞥了他一眼,公事公办询问裘五郎死亡经过,丁大郎一一回答。

只是在问到他是否殴打过裘五郎时,他迟疑了半晌,才讷讷道:“草民当时在激愤之下曾推搡过裘五郎,他不慎撞到了墙上。

“后来裘五郎似受了伤,倒地不起,他的身亡,草民确实有不可推卸之责。”

顾清玄的拇指轻轻摩挲太师椅扶手,看向朱县令问:“仵作来了吗?”

朱县令忙下去问。

只消片刻,仵作邱三便被带了上来。

他似乎有些惊恐,仓促跪拜,不敢窥视端坐在太师椅上的男人。

朱县令本以为今日能顺利应付过去,哪曾想丁大郎没出问题,笃定的邱三却出了岔子。

在顾清玄问他裘五郎死因时,邱三竟然回答说是癫痫引发的猝死,并非丁大郎殴杀,他只是诱因。

这个回答把在场的人都惊呆了。

丁大郎原本没心思听他们做戏,冷不防听到这个,弯曲的背脊忽然就直了起来,露出一脸难以置信。

朱县令更是吓得魂飞魄散。

顾清玄露出困惑的表情看向他,他急躁道:“邱三你莫要胡言乱语!”

邱三哭丧道:“草民不敢!草民所言都是属实,不敢有半句虚言!”

朱县令气急,一时乱了阵脚,慌忙道:“顾御史莫要听他胡言乱语,这其中定有误会。”

于是顾清玄又当着他的面问了一句,“那裘五郎当真是死于癫痫猝死,而非他杀?”

邱三回道:“裘五郎的死因确实是癫痫猝死。”

顾清玄看向许诸,许诸故意当场命人记录他的供词。

待供词写好呈给顾清玄看过无误后,许诸将其拿到邱三跟前让他签字画押。

先前邱三见过许诸,再次见到他,冷不防一哆嗦,竟然被吓尿了。

许诸嫌弃地捂鼻子。

把签字画押的供词呈到朱县令跟前,他这才意识到他们是有备而来。

顾清玄看向他道:“这案子……似有疑虑之处,朱县令打算作何处置?”

朱县令冷汗淋漓道:“此事着实意外,自然是先将邱三收监审问再说。”

顾清玄点头。

差役当即把邱三拖下去关押。

篓子已经捅了出来,为了避免相关人等出岔子,顾清玄把郭副使等人安排进了大牢做狱卒。

这群人上过战场杀过人,身上有股子震慑人心的魄力,叫人不敢直视。

意识到事情搞大了,朱县令当天下午就差人前往常州城找裘家,让他们想法子把这桩事压下来。

晚上顾清玄主仆回了官驿,朱县令则和王越商议对策。

他心惊肉跳地背手来回踱步,不安道:“这下完了,那小子竟是有备而来!”

王越也心生不安,皱眉道:“邱三临场变卦,多半是受他们挟制。”又道,“好端端的,不查盐道,却来查这起案子,究竟是何目的?”

这话说得朱县令心中愈发恐慌,吩咐道:“明日差人去一趟长田村,总能从丁老儿口中问出个名堂来。”

王越点头。

两人一番商议,目前除了赶紧通知裘家,他们委实想不出更好的应对法子来,因为牢里的邱三和丁大郎已经被他人管控,他们根本就插不上手。

当天晚上王越命人去找邱三的家人试探,结果那衙役回来说不敢近身,周边似有人监视,也只得作罢。

另一边的裘家接到昌平传来的消息后,震惊不已。

裘敬之似被唬得不轻,同长子商议此事。

裘宴华倒是镇定,说道:“爹勿要自乱阵脚,为今之计,我们得去找盐课使于桢商议此事。”又道,“他们那帮人跟我们是一条船上的,倘若咱们被小侯爷拖下水,他们的乌纱也保不住。”

裘敬之捋胡子道:“此话差矣,正是因为在一条船上,所以才不能把他们供出来,唯有保住了他们的乌纱,我们才有希望渡过此劫。”

父子二人就丁家案一番细叙。

下午裘敬之走了一趟于府,把顾清玄前往昌平提审丁家案一事说了。

盐课使于桢显然被唬得不轻,他诧异道:“不是说小侯爷就快回京交差了吗,怎么去了昌平?”

裘敬之惴惴不安道:“那小子到底有几分本事,只怕先前的忽悠都是为了稳住咱们,以便他暗中行事。”

于桢镇定道:“现在昌平那边是何情形,你可清楚?”

裘敬之忙把他了解到的情况细细说了。

姜到底是老的辣,他已经隐隐猜到对方想做什么,说道:“我看小侯爷此举,只怕是想拿丁家开刀,利用他们来咬我,从而达到揭发私盐的目的。到那时候,就不得不深查下去了,相干人等一个都跑不了。”

于桢嘴硬道:“就算他有天大的能耐,也不过是个光杆司令,只要咱们合谋起来,任凭他有三头六臂,也休得造事。”又道,“那仵作既然反水,便留不得了。”

裘敬之点头,“我会差人走一趟昌平,朱县令是我们的人,应该知道该怎么做。”

于桢阴霾道:“手脚弄干净点。”

裘敬之:“明白。”

哪曾想他们的人还没到昌平,顾清玄就作死地把丁大郎和邱三押送回常州来了,将其关押进当地府衙。

县令彭万全犹如接到烫手山芋,整个人都魔怔了。

他只是一个小小的县令,却不想这马蜂窝竟然会落到他的头上,一时战战兢兢,好似死了老母一样,欲哭无泪。

顾清玄选择无视,看着他道:“兹事体大,倘若此二人在牢里有任何差错,彭县令应该知道会是什么后果。”

彭县令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惶惶不安道:“下官明白。”

顾清玄缓缓起身,看向外头暗下来的天色,隐隐有下暴雨的趋势,“那就有劳彭县令了。”又道,“牢里的二人也无需你操心,我自有人照看他们。”

彭县令应声是。

顾清玄也未过多逗留,背着手离去。

送走那尊大佛后,彭县令忙差人去通报监院那边,脑仁都愁大了。

按说他是行政官,跟盐政扯不上什么关系,但双方日常行事总会有交涉,一来二去就错综复杂,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其中的利害。

另一边的顾清玄主仆回府后,郑氏忙迎了上来,几日没见很是担心他,问道:“郎君此行可还顺遂?”

顾清玄“唔”了一声,“顺遂。”

他们刚走进西园,忽听一道惊雷响起,把郑氏吓了一跳,她忙捂胸口道:“晴了这些日,总算要下雨了。”

顾清玄歪着头看向乌云密布的天空。

那雨说来就来,没一会儿豆大的雨点从天空中洒落,泥土的咸腥味扑鼻而来。

苏暮办完差冒雨跑进院子,身上星星点点,是雨水留下的痕迹。见到主仆站在屋檐下,来不及整理形容,忙向顾清玄行礼道:“郎君回来了。”

顾清玄“唔”了一声,表情淡淡。

苏暮还有其他事,往偏厅去了。

顾清玄用余光瞥了一眼,心想那女人还真是,几日未见,居然连看他都不屑。

装。

忒会装。

雨雾越来越大,水滴落到地上,把热气蒸发,府里的人们欢喜不已,期盼许久的雨终于落下。

泥土的咸腥味弥漫在院子里的每一个角落,顾清玄洗去一身风尘,站在窗前观外头的暴雨。

轰隆响雷时不时从天边传来,煞白骇人的闪电在云层中霹雳而下,明明还是下午,整个天空却被乌云覆盖,黑压压的一片,颇有兵临城下的逼人气势。

不一会儿他要的清凉饮子被送了过来,是苏暮送来的。

顾清玄爱理不理。

苏暮把木托放到桌上,说道:“郎君要的清凉饮子来了,郑妈妈说你不喜甜,奴婢不敢多放。”

顾清玄这才走到桌旁,冰镇过的饮子透过碗盏传递到手中,舒爽不已。

他端起尝了一口,不满意道:“太甜。”

苏暮:“???”

顾清玄嫌弃道:“手拙,该砍。”

他搁下饮子,没打算再尝第二口。本想继续回到窗边观雨,哪晓得苏暮那双手不老实,忽地从身后环住了他的腰身。

猝不及防被她从身后抱了个满怀,顾清玄不由得愣住。

苏暮像懒猫似的亲昵地蹭了蹭他的背脊,冲他撒娇,软软糯糯道:“郎君离府的这些日,奴婢日日都念着。”

身后的柔软紧贴到背脊上,异样的触觉从后背传递到心间,升起一股奇怪的感触。

顾清玄的肩背绷直,默默低头俯视她环在腰间的手,轻薄的衣袖微微往后退,露出一截白嫩如瓷的胳膊。

她的手腕纤细幼弱,仿佛轻轻用力就会被折断。

细长的手指作死地扣住他的腰,妄想禁锢。

那般娇软的身子贴到身上,听着她撒娇的念想,顾清玄确实有被她哄爽了。

明明心里头无比受用,却偏要装出一派高冷不为动摇的君子形象。

然而疯狂上扬的嘴角还是把他给出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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