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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诸事(1 / 2)

听了郑行的话后, 顾素未十指一紧, 面上还是带着笑道:“多谢大人告知, 那陛下何时会来?”

郑行略一思索:“这时辰臣也说不准,应当就是晚膳时分, 届时臣会叫人提前来知会娘娘的。”

“如此, 那便谢过大人了。”顾素未说着看了他身旁的香几一眼, “这茶只怕已经凉了,大人寒冬来一趟连杯茶都没叫喝上,真个对不住。……这样吧,过会子大人走时本宫叫知秋将那肉桂给你备好, 你带些走。”

郑行听她这么一说,顿时有些受宠若惊, 忙道:“娘娘客气了,臣怎受得起娘娘赐茶?”

“大人不必推辞。”顾素未笑道,“听闻大人素来爱茶, 这倒同本宫一样。只是本宫不过喝着好玩,不若大人那般精通。”

“娘娘过誉了,臣也只是无事时喝上一点罢了,谈不上精通。”

顾素未笑了笑, 并未说话。

阖宫都知晓,殿中监郑大人,无甚多余的爱好, 唯独好品茗。但他为人素来谨慎, 有旁的小宫嫔, 因想请他帮着在陛下跟前提上几句,便搜罗了些上好的茗茶作为心意,但郑行却从不收,只是自己想法子去寻。

几次三番下来,嫔妃们便也知晓,御前的郑大人不是轻易接近的人,便也无人再去碰这个软钉子了。

若是先前,顾素未忽然说要将新得的名茶赐予郑行,他定以为对方也同往常那些宫嫔一样,不过想叫他帮着做事。可如今眼见着她就快晋封,且陛下下旨让迁宫明义殿,还有旁的那些旨意,显然对方日后是有大造化的,又怎有必要来拉拢他?

郑行以前不收那些宫嫔送来的茶,不过因为他不想做那些人在陛下跟前的眼睛,他伺候陛下多年,所效忠的只有陛下一人罢了。

此时,方才听了顾素未的话而悄声出去的知秋走了回来。

顾素未便道:“郑大人,这是前几日本宫新得的武夷肉桂,茶是好极好的茶。大人回去若是得空,只需略略一烤,便满室香茶香。”她说着开了句玩笑,“若非本宫喝不惯这类乌龙,这样的好茶,本宫还舍不得给你呢。”

一句话说的殿内众人都笑了。

郑行倒不像以往那般推拒,而是赶紧躬身:“臣多谢娘娘赐茶!”

语毕接过知秋手中的锡制描寒梅茶叶罐。

那茶叶罐不大,不过一掌见宽,郑行将其收入袖中,便对顾素未又是一揖,说自己已过来多时,此刻需回紫宸殿回话了。

顾素未听后道:“原是本宫忘了时辰,竟未想起陛下还在等着大人,大人快些回吧。”

郑行应了声,又特意提醒了遍说陛下夜里会过来。

顾素未唇边笑容微微一滞,也不接话,而是说了句“大人慢走”,接着便叫知秋将郑行送出殿。

待知秋将人送走后回了寝殿时,便见到顾素未右手靠在身边的炕几上,撑着脸颊微微出神。

“娘娘。”她走上前福身,“郑大人已经送出殿了。”

她这话说完后好一会儿,顾素未才转过脸看着她。

“陛下晚些会来,你去吩咐小厨房,叫他们看着准备,太过清淡的就别做了。”

先前她说自己没胃口,特意叫小厨房晚膳不要做太油腻的。

“诺。”知秋应道,接着又问,“可要备些陛下喜欢的菜式?”

顾素未想了想应该如此,虽然陛下从前并未来过踏灵殿,但她也听说,旁的宫嫔每每迎驾都会做些符合陛下口味的菜肴。毕竟吃得舒心了,心情自然也会好上几分。

“那便叫他们做……”顾素未说着一顿,因为她发现,自己竟连陛下喜欢吃什么都不记得了。

罢了,她轻叹口气。

“你派个人去殿中省尚食局,问一问陛下近来爱用什么,叫小厨房照着做便是。”

知秋闻言福身应诺,接着又退了出去。

及至殿内再次只剩顾素未一人时,她唇角那一抹似有若无的弧度才彻底压了下来。

这边郑行出了踏灵殿,踩着即将融化殆尽的雪,步履匆匆地回了紫宸殿。

因着他出来前陛下特意交代,叫他离开踏灵殿便去回话,故而他尚未来得及回殿中省,顾素未赐予他的肉桂也只能暂时收在袖中。

待进了紫宸殿后,他便躬身将方才在踏灵殿中的情况一一复述说与陛下。

楚子阑坐在御案后,身着玄色暗纹常服。桌面上放着分类整齐的奏折,旁边是白玉质底螭兽印鼻的皇帝行宝,最边上是盘龙云纹镂空镀金香炉,里面的都梁香顺着炉盖的雕刻缓缓冒出,清雅的味道充满了整个御案四周。

他手握朱笔,边阅览奏折,边听着下方郑行的话。

好一会儿,待郑行将一切都说完后,楚子阑才放下手中批完的折子,抬头问道:“得知朕要去踏灵殿时,顾贵嫔何种表情?”

郑行闻言一怔:“这……贵嫔她只是寻常神情罢了。”

楚子阑幽深的双目望着他。

“当真?”

郑行犹疑半刻,方才道:“回陛下,贵嫔她,她瞧着似乎有些不愿。”

郑行毕竟是在宫中待久了的人,即便顾素未当时只是手上一顿,面上并不显,但郑行还是敏锐地发现了对方眼底的那抹不情愿。只是他身为内侍,当没看见不点破才是正确的方式。

原本他并不打算将此事告知陛下,毕竟若是得知宫嫔并不希望自己到来,陛下心中定然会不快。

可郑行未料到,他虽未说,但陛下却主动问了,无奈之下,他只得照实回答。

说完之后,他心中便忐忑起来,却又因正躬着身子,看不见陛下眼下的神情。

好半晌,寂静的殿内才响起陛下的声音:“起身罢。”

“谢陛下。”郑行说着,直起身子,顺道理了理因方才动作而有些皱起的宽袖。

楚子阑原本已经再次拿起了一本折子,余光却瞥见了对方袖中一抹银色。

“那是何物?”

郑行先是不解,随即顺着对方眼神落处,才发现,原来自己袖中的茶叶罐因着刚才的动作有些露了出来,于是忙将其拿出。

“回陛下,这是方才臣离开踏灵殿,贵嫔娘娘所赐。”

郑行手中的罐子并不大,罐身宽而罐口窄,锡制的罐身上描着朵朵含苞待放的寒梅,制作很是精良。

“茶叶?”楚子阑眸色变深,“贵嫔给你的?”

用来装茶叶的罐子向来特征鲜明,因而楚子阑一眼便看了出来。他也不等郑行回话,便又道:“好端端的,她给你这个做什么?”

他声音虽还是如同先前一般,但细细听,却似乎能听出里面带着一丝烦躁。

郑行举着那茶叶罐,忙道:“贵嫔说自己不爱喝这茶,这才赐给了臣。”

“是什么茶?”

“回陛下,贵嫔说的是武夷肉桂。”

楚子阑看着下方郑行手中那个小小的茶叶罐,唇角几乎抿成直线,握着折子的手也用了几分力。半晌后,他才开口:“既是贵嫔赏你的,你便好好收着,别辜负了她的好意。”

语毕,也不再看对方一眼,低下头继续批阅手中的折子。

“诺。”郑行应了声后,便悄无声息地退出紫宸殿,待出了殿门,才疾步往殿中省走去,心中想着一定要将这肉桂好生收藏。

宫内毕竟是人多嘴杂的地方,顾素未迁宫以及阖宫觐见一事虽暂时未晓谕六宫,但只要有心,便没什么是打听不到的。更何况陛下下旨时并未说严禁传出,因而宫嫔们几乎都知晓了顾贵嫔不仅即将迁宫,且还得到了历代宠妃都没有的殊荣——阖宫觐见。

这可比先前陛下让她同贤妃一同接见外命妇要令人更坐不住。

要知道,受阖宫觐见那可是只有皇后才有的资格,历来宫嫔无论如何受宠,都从未有人得到过。

顾素未骤然晋封,暗中不忿的人不少。况,陛下还一再为她打破惯例。先是封号,再是迁宫,眼下又下旨叫她受阖宫觐见,诸事连在一块,便总有眼热的人看不过了。

泰安殿。

莫婉华坐在垫了织金妆花缎软垫的榻上,身后是供她靠坐的凭几,软塌中间是梧桐木雕祥云桃花心炕几,上面放着一对白瓷绘鹊上眉梢案上瓶,瓶中插着几枝白瓣黄蕊的独占春。独占春垂下的地方,整好是紫檀木卧香炉,缕缕青烟顺着窗格状的雕花中袅袅升出。炕几边上放了两个斗彩描乌兰圆碟,上面是精致小巧的水晶角儿并紫苏糕。

莫婉华腰靠在身后的凭几上,一只手握着小铜炉,一只手搭在炕几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摆弄着卧香炉中散出的青烟。

因着是在自己寝殿中,她穿着便有些随意。一头乌黑青丝松松挽成半月髻,上带一只鎏金刻月季梳子背,峨眉淡扫,朱唇轻点。上着杏黄色绣白梅掐牙滚边腰襦,身上因盖着剪绒毛毯,因而看不清穿得什么,只是从塌边依稀垂下一抹樱粉色暗纹裙裳。

摆弄着青烟好一会儿,她似乎觉着没意思了,才缓缓收回手,看向对面坐着的人。

“林娘子。”她开口,声音不似先前的赵采女那般娇媚,亦不像曲娇带着三分娇憨,而是独有的软语温然,“半个时辰前你说有事求见,本宫见了你,你却又一句话不说……”她说着笑了一声,“别是拿本宫开玩笑吧?”

她唇边虽带着笑,但眼中却没丝毫笑意,显然不耐至极。

与莫婉华不同,林嫔是特意梳妆了才来的泰安殿。

她今日梳了个堆仙髻,簪着镶翠玉累丝步摇,白皙细嫩的脖颈带着描银雕画眉嵌碧玺短璎珞,身穿葱青色绒领绣蝴蝶兰缠枝垂胡袖上襦并青碧色无纹样晕色裙。眉画涵烟状,唇染双唐媚,一身青蓝,饶是这样的冬日,瞧上去也带了三分春色。

她见莫婉华似是生了些怒意,便道:“娘娘莫恼,且听妾说完不迟。”

莫婉华指尖轻点在炕几上。

“有什么话说就是,不必遮遮掩掩的。”

“妾听说,陛下给顾贵嫔定的封号是个‘元’字,且还下旨,待门下省去宣了晋封制书后,便叫迁宫明义殿……”

“这些本宫都知道。”莫婉华的声音愈发不耐起来,“不止如此,陛下还说,待她迁宫一切收拾停当后便叫阖宫嫔妃去明义殿觐见。林嫔……”她一双美目望着对方,“本宫今日精神不济,若是你今日来只是为了说这些,那便早些回自己宫中罢,本宫要午睡了。”

说着便收回放在炕几上的手,作势要起身。

“娘娘。”林嫔出言拦住她,“您莫急,妾话未说完。”

莫婉华便又靠回了凭几上:“方才便叫你快些说了。”

林嫔便道:“这顾贵嫔素来不得陛下喜爱,入宫六年了也只去过浴堂殿一次,从前见了娘娘您可都是要见礼问安的。现如今几是一夜间,她成了贵妃,位列四夫人之首,而您却要在她之下,日后见了变成向她行礼,这您甘心么?”

莫婉华乜了她一眼:“本宫说呢,这天寒地冻的,你没事巴巴地从贞信殿到本宫这泰安殿来,还一坐就是小半个时辰,原是为了挑唆本宫。……怎么,你自己不服气顾贵嫔,倒想借本宫的手将她除掉?”她冷哼一声,“想得倒好!”

林嫔被戳破了心思却也不见半分窘态,反而沉着性子,缓声道:“妾是不忿那顾贵嫔,先前这么些年都不得陛下喜爱,眼下也不知使得什么法子,令陛下一夕之间竟如此沉迷。不说妾了,如今这后宫中,不喜她的人又岂非只有妾一人?她那样的家世,凭甚就将娘娘也越了过去?”

“本宫可未曾这样想过。”莫婉华青葱般的指尖轻抚着独占春的花蕊,仿佛对这花起了无限兴趣,“横竖是陛下亲自下旨封的贵妃,她家世如何,越不越过本宫也不是本宫能决定的。况,你又有什么好不忿?别忘了,你我头上还有个位列九嫔的宁淑媛,她都没说什么,我们作甚当这个出头鸟?”

林嫔叹口气:“娘娘您又不是不知,宁淑媛醉心诗书,每日待在自己的清舒殿中,不是临帖便是看书,对恩宠位份从不在意。别说是顾贵嫔封贵妃了,便是那顾贵嫔明日便封了后,她也能照着规矩制度,给顾贵嫔磕头行礼后便又把自己关在清舒殿中,不问世事。”

莫婉华似是也想到了宁淑媛那个遗世独立的性子,唇边勾起一抹笑:“她啊,跟个呆子似的,一天天地,恨不得钻进书中。不过……”她顿了顿,片刻后又道,“你方才说,顾贵嫔封后?这样的无稽之谈还是少说些。”

陛下登基近十年,膝下尚无儿女,朝中亲王大臣以此多次上书,提请陛下早日纳后,毕竟后位空悬,君王又无子嗣,于百姓国祚无益。可陛下每每听到这样的上奏都是听过便罢了,从不放在心上。

贤妃执掌六宫多年,宫嫔心中怎么想尚且不说,但朝中立她为后的呼声却从未断过,可即便如此,陛下也只是将她搁在四夫人之末的位置上,便再也没有晋位或是顺应前朝封后的意思。

当今圣上对后宫确是不甚上心,先帝在世时,宫中美人繁多,即便不算那些散号承衣,有品轶的便有两百余人,陛下即位后,特意着人将西内太极宫中的各处宫殿修缮了一番,之后便将先帝的嫔妃们全都挪到了西内。

如今已然快到武定十年,陛下后宫中算上承衣这等散号,也不过二十余人不到三十人,且高位嫔妃,数来数去就这么几位。今岁的采选,陛下更是一人未选,这后宫中许多殿宇都还空着。

后宫的女子虽有野心,但到底也不是自不量力之人,那个陛下身边尊贵无匹的位置,虽也肖想过,可从未有人觉得自己是有资格去坐那个位置的。

于是众人都觉得,照陛下这样的心思,后位少不得还得再空悬几年才能稍有些眉目。

故而当听到林嫔将顾素未与后位联系在一块时,莫婉华便下意识地觉着不可能。

可林嫔显然不这么想,她身子微微前倾,凑近莫婉华。

“娘娘,妾说这些并非是信口胡言,您想……”她说着指间在桌上写了个字,“这个字,历来不做封号用,原因虽不明说,但谁的心中没谱呢?如今陛下亲自将这字赐顾贵嫔做封号,再加上阖宫觐见,这样的巧合撞在一起,娘娘不觉得奇怪么?”

“你是说……”莫婉华双眉微蹙,“陛下这是给她铺路?”说完她自己便反驳,“怎可能?你当后位是集市摊位上买萝卜,一抓一把么?”

林嫔:“娘娘真就如此笃定?您别忘了,当初陛下可是下过旨,叫顾贵嫔与贤妃一同接见外命妇的,若非顾贵嫔自己不愿,只怕冬至那日外命妇们就知道这么个人了。”

莫婉华轻哼一声:“最后不要没见着吗?”

“那是冬至,这眼见着就快元正了,待元正时,顾贵嫔早成了贵妃,那这接见外命妇一事由她来不就顺理成章了?”

“元正?”莫婉华抚着独占春的手一顿,“眼下掌六宫权的是贤妃,顾贵嫔就是成了贵妃又如何,陛下难道真个让一个毫无经验的贵妃去接见外命妇?”说着她似是想到什么,抬眼看着林嫔,“再者说,即便真是顾贵嫔又如何?你要不乐意,就自个找陛下去说,叫他撤回旨意。要没那个胆子,就乖乖待在你的贞信殿,别在本宫这儿搬弄是非,你想除去顾贵嫔,本宫却不是你能随意使的刀子!”

语毕她将自己的大宫女唤上前:“本宫乏了,不能同林娘子再聊,你替本宫送林娘子出去吧。对了……”她将手中的小暖炉拿起,“这天也太冷了,方才换的这会子便又变得温温的了。你一会儿顺道将这手炉中的浮炭重新换了再拿来。”

“诺。”大宫女福身后接过她手中的暖炉,接着便转向另一旁的林嫔,“娘子,请。”

“娘娘……”林嫔还待说什么,却见对面的莫婉华已经起身。

“天冷路滑,林娘子回贞信殿时多注意脚下。”头也不回地说完这句话,莫婉华便径直往里间走去。

林嫔见状也不便再说其他,只得起身行礼后方有些不甘地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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