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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葛(5)(2 / 2)

梁师道和颜异有一搭没一搭地谈话,主要是梁师道说,颜异有一两句回应而已。而在一旁,颜守是作为陪客,颇为尴尬地陪着的。倒不是颜异或者梁师道想让他做陪客,梁师道又不认识他,只是院子小,他这么个人就在这里,总不能当作没看见他吧?

而对于颜守来说,他其实也不想做这个陪客。梁师道的到来是一个意外,他很担心梁师道一个秃噜就把不夜翁主回到大汉,人在长安的消息给带了出来。虽说他早就想过这件事迟早会发生,但他并不想颜异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自己正好在场。

这样的话,场面是真的不太好看。

看着滔滔不绝说起自己四处游历之事的梁师道,颜守只希望他沉迷于分享旅游经历,而不要把话题带到热点新闻上。就算带到热点新闻上,也说些读书人关注的,比如说学派撕逼,又比如说朝堂上的波诡云谲。

想到这里,颜守又卡壳了,他忽然觉得这也不能深说。因为陈嫣回到大汉之后就在政坛和学术领域展现出了无与伦比的存在感,说起最近的大变化,提到她实属寻常,哪怕是当一个背景人物来说都是很有必要的。

想到这里,颜守尴尬地坐立不安。就是这种等待最终宣判的时候最难熬了,颜守甚至有数次忍不住要找借口暂时离开。但最后他却什么都没做,选择了做一个安安静静的壁花。

死也死个明白吧

“听我说了这些小事,昭明恐怕觉得无聊吧?”梁师道还有点儿不太好意思,他说起自己的真实经历总有一些难以刹住车的感觉。仔细想想,自己经历过觉得有意思,在别人看来却不一定,说不定还会觉得无聊呢。

颜异没有说什么,只是摇了摇头。他当然不会觉得梁师道说的这些东西无聊,事实上,对于现在的他来说,外面发生的故事都是一样的。无论是一个人生活时的柴米油盐,还是三公九卿的纵横捭阖,于他这样一个困居在东莞,可以说是‘多余’的人,又能有什么区别呢?

虽然颜异摇头了,梁师道还是改变了话题,想了想道:“昭明日日在乡中做学问,恐怕不知道长安如今很多新鲜事吧——不是编书那些!”

陈嫣当年组织的编书,从一开始就有各种新闻各大学派互相撕逼,甚至发展到全武行的地步,这些新闻可以说是不绝于耳。这些事情接二连三地发生,极大丰富了吃瓜群众的娱乐生活。

特别是有机会了解到第一手资讯的圈内人,更是一直追踪(学术界毕竟是在乎影响的,所以这些事情挺注意限制传播范围,至少平头老百姓没什么渠道了解)。

梁师道不打算说这些,因为他想起颜异和长安编书那群人是一直有联系的。这方面的瓜,说不定他比自己还要早知道呢!

“昭明你该知道的吧,不夜翁主回长安了!”梁师道懵懂无知地踢破了真相。

该来的还是要来的,一旁的颜守深深低下了头。

梁师道以为颜异应该知道陈嫣已经回到长安了,并不是因为他了解颜异和陈嫣的关系,只是单纯觉得这算是一个大新闻。颜异虽然人在东莞,却是和长安有联系的,不应该这种事情都不知道。

然而事实是,颜异真的不知道的,半晌他才道:“在长安?”

“昭明你竟然不知?”梁师道仿佛是看到了活鬼一样,又瞅了他好几眼,才点头:“好罢,你平日不关心此等事的真是奇了,难不成长安那边的同门师兄弟未与你说起此事么?”

梁师道百思不得其解,不过他这个人就是心大,想不通就不想了。反正任何事情都有发生意外的可能,说不定就是种种意外巧合下,没有一个人来信给颜异提到这件事呢。

这种事发生的几率很小,却也不是没有。

颜守在一旁小心翼翼地用余光观察颜异的反应,让他不解又提心吊胆的是颜异没有什么反应。看他的神情,就好像刚刚那个消息真的和他没有半分关系一样——而颜守是知道的,刚刚那个消息对于他来说不是这样的性质!

这种平静的态度反而让人完全摸不准了有点儿让人害怕。

说实话,颜守始终觉得颜异这么长时间里处在一种很极端的状态中,这是一个临界点。他不是因为不在乎所以才如此平静,而是歇斯底里也无法形容状态之后,只剩下平静。

颜守不知道这个极端状态一旦被打破,他又会有怎样的疯狂——他现在已经够疯的了。在颜守看来‘疯’不只是大众眼中的那种,应该是人的一种超常状态。从这个角度来说,颜异确实疯的可怕。

他只能解释为梁师道的存在让颜异保持了基本的理智梁师道什么都不知道,他甚至从未想过自己随口吐露的这个消息对于面前这个人意味着什么。

“不夜翁主手段惊人呢她这回回长安与往常不同,往常并没有什么事,只能算是‘回乡探亲’。”说到这里,梁师道自己都被自己的形容给逗乐了:“这回‘不夜翁主’回长安,却是做了天子的帮手!”

齐地的人对陈嫣的印象大都不错(那些被她击败的竞争对手是例外),一方面大家的生计都直接或间接和陈嫣相关,端着人家的饭碗,总不好手上夹肉,嘴上骂娘吧?另一方面,陈嫣也算是齐地成长起来的了,齐地是她的基本盘。对于陈嫣,大家总有一种老家人看优秀子弟的心态。

陈嫣在齐地也是很下功夫了,齐地是她的基本盘,她自然舍得花钱。这些年来齐地有什么天灾的,该出钱出钱,该出力出力,只要不触碰到官府的忌讳,她从不落于人后。

至于回馈乡里,修桥铺路办学,办育婴堂收养弃婴,办养老院奉养老人实打实的慈善做起来,就算陈嫣没有以此邀名的意思,也多的是人做自来水,帮她写软文吹嘘这些。

梁师道本人处在这个环境中,并没有成为群众中的例外。简单来说,他对陈嫣也挺有好感的。所以对于这件事他能用一种很戏谑的语气说这倒是和长安某些人的气急败坏、阴阳怪气形成了鲜明对比。

“多少事儿,朝廷那么多人、下了那么大力气都办不成的,最后还是不夜翁主一去就办成了。如果不夜翁主是一男子,恐怕早就成为朝廷重臣了。”梁师道比划着道:“如今办事,不夜翁主都是隐于众人身后的,也是怕那些人难堪”

“哈!”梁师道笑了一声才道:“只是这种事儿么,不过就是掩耳盗铃而已,该知道的谁不知道呢?不过说实在的,不夜翁主是真的可惜了,若她是男子,封侯拜相不过是举手之事。”

颜异的脸上有着显而易见的赞同,关于这一点,他比别人知道的更多。

说起这个话题,颜异的谈性比之前还高一些,梁师道是很能感受到这一点的。这有点儿不像他了,不过梁师道也没多想,只当是颜异人在东莞,难以接触外面的事,此时只是想多听这些外面新闻而已。

于是他把陈嫣这些日子在长安做的大事都一一说了,说到‘彩票’的时候他也盛赞是神来之笔——而颜异想到的却是多年之前陈嫣就和他说起过彩票,她想过做这个行业,最终却是放弃了。

“赚钱倒是容易,但实在没必要,我又不是差这个钱。不过未来我可能会献给朝廷陛下是个花钱厉害的,外祖父与大舅攒下的家业看起来多,真的消耗起来却是快的。朝廷缺钱了总是要收税,相比起给底层小民更多负担,还不如卖彩票呢。”这是陈嫣当时说的。

真正的底层小民是不会花钱买彩票的,就算买也不可能日日买,只是偶尔试试运气而已。彩票这个东西,针对的是市民阶层,以现代人的眼光来看,这个时候的市民阶层也不见得比赤贫好多少,但站在这个时代来说,让他们为彩票花钱,总比从真正的底层小民那里收更多杂税要好。

现在想来,陈嫣是很早以前就想到了这些的。

这一场对谈结束,安排梁师道休息的时候,颜异依旧保持着平静。他刚刚的表现不能说没有触动,只能说平静,实在是太平静了。平静到颜守终于忍不住问他:“昭明,你难道不问什么吗?”

问为什么他不知道这件事?为什么长安来的各路信件都没有提到?问颜守这些人是不是早就知道了,只是不告诉他?

颜异终于看向了他,眼神中的话颜守读懂了

已经不需要问了,我的人生就是这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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