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一颜双腿一伸，不下车，也没有看秦臻，半垂着眼睑盯着自己的脚，但拉着秦臻袖子的手没有半点要松的迹象。
秦臻不得不留在了驾驶座上。
两人就这样沉默地在车库里坐了半天，谁也不开腔。
她们没有对视、没有说话，唯一的连接是慕一颜紧攥秦臻的手。
在秋夜微寒的风声里，在经年不变的月光下，浮躁逐渐沉淀，融为流淌的涓流，发出了潺潺的微鸣。
好半晌，秦臻终是叹息一声，道，“我知道了，我给你做。”
她不是别扭的性格，也过了赌气的年纪，只是心中多少有些不平，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而已。
慕一颜立即抬眸看向她，秦臻闭了闭眼，无奈道，“我的厨艺你是知道的，除了面条就是炒饭，你想吃什么？”
慕一颜弯眸，这一笑和十八岁时别无二致，带着点撒娇得逞的狡黠。
“我都行，”她说，“泡面也行。”
秦臻望向她，在这份活泼俏皮的笑容下，她的冷淡彻底瓦解，变成了苦笑，又变成了无可奈何的笑。
“那就泡面吧。”她道。
车库里终于只剩下了车，两人回去简单吃了点东西，马上去了帝都监狱，审讯抓捕的六名特务。
一切都如沈芙嘉所说的那样，禹宋两国在尧国投放了大量特务，游走于各宗之间。
挖出的信息不是很多，这几名特务是花了大力气培养的，口风极紧，苏醒之前，执行官在每人口中都搜出了一枚以上的致命毒药。
“好不容易挖到了一窝，但据点里没有任何有价值的资料，他们几个宁死也不肯提供同伴的信息。”慕一颜头疼不已，“线索就这么断了，白花半个月的时间，真是浪费……”
秦臻整理了审讯资料，“先把这些呈报宓茶吧。”
闻天泽很清楚，这场离间战有多么关键。
尧国此时内外皆乱，这或许是能兵不血刃击败尧国的大好机会，因此，他所派出去的特务全部接受过他的亲自训练，之后的一个月里，情报组织除了这一伙人外，再没有得到任何新的信息，唯有宗族们的竞争越来越激烈，各种手段都摆上了台面。
大军攻破夏国花了三个月，可在夏国的首都前停滞了两个月有余。
整整两个月，第一批管理夏国的宗族名单总算是出来了。
宓茶协调好了包括百里族在内的各宗各族，一周内有望办理领土转移协约。
“殿下——”然而，就在尧国各宗刚刚准备接手夏国时，樊景耀突然出现在了宓茶办公室门口。
他神色严峻，步履急促，见他这幅模样，宓茶立刻询问，“出什么事了？”
樊景耀几步走到她办公桌前，压低了声音，“殿下，五分钟前，舜禹的两位天极出手了，在禹国西北的穆华山北部产生了碰撞。”
宓茶一愣，怀疑自己没有听清，“你说什么？”
“殿下，天极出场了……”
“先生！”震惊的不止是宓茶，闻天泽同样无比震惊。
他知道这件事的时间并不比宓茶早多少，甫一接到消息，立刻联系了姬方缙，“您是什么时候把天极派到穆华山的？”
沉稳如闻天泽的脸上很少见到如此直白的情绪，身为总指挥，他竟然连国家天极的调动都毫不知情，这未免太过荒唐！
视频对面，姬方缙不疾不徐地开口，“三天前。”
闻天泽皱眉，“战争爆发至今不过五个月，您何必如此心急呢。”
现在就把天极扔出去，往后呢，往后还有什么可打的？
天极的重量非同小可，一旦他们的天极败了，整个局势都会瞬间倾圮，引发难以逆转的负面走向。
如此重要的大事，本当经过多方反复评估再下决定，可现在他们最大的王牌就这样甩了出去——若是胜了倒也罢，若是败了……这摊败局该如何收场？
新月此时的情况并不糟糕，舜国战场维持着稳定，尧国已经被他打乱，只需坐等其内乱崩溃，闻天泽如何而都想不明白，为何要在局势明朗的时候把天极派出去。
姬方缙瞥向他，“怎么，你是在责怪我么？”
闻天泽一瞬间噤声，无话可接。
姬方缙深深叹息，“天泽啊，你的想法是好的，但舜国并不是我们的目标。你不觉得，开战到现在，我们离初衷越来越远了吗？”
他的目的只有一个——击溃尧国，为女儿、为他这勤勤恳恳却被辜负的一生复仇，画上句号。
但舜国和商国的加入令姬方缙不得不暂时放下尧国，将更多的力量注入到西边战区。
至于尧国，一开始姬方缙是满意闻天泽的新策略的，二十年都熬过来了，再等上一年半载有何不可？只要能达到目的，他愿意等——直到姬方缙收到了一封匿名来信，这样的想法顿时倾覆。
在他收到的那封匿名信里装满了姬凌玉的照片，每一张都用黑红色的血液画上了x，或是涂抹掉了姬凌玉的脸。
这封信来得无比诡异，所有呈到总统面前的信函必然经过多人检验，不可能出差错，谁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份信能直接传到总统手里。
姬方缙在拆信之后当场发作，大病了半个月，元气大伤。
一级牧师请了三位，都没能让他恢复过来。牧师说，这伤不在肉体，除了静养，没有更好的方案。
半个月后，姬方缙勉强能够下地，这一病，令他苍老了十岁，身体明显比之前差了许多。
姬方缙起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往舜国战场上派出了天极。
他等不及了，不论是精神还是肉体上，他都等不了太久了。
总归他没有几年可活，还管什么未来？
他只想在他活着的时候看见尧国覆灭、看见百里觅茶惨死的模样，好在九泉之下无愧于妻子，能不心虚地说一声：放心吧，他已经帮女儿报了仇。
至于禹国未来如何，干他何事，他已经为禹国做了够多的事了。
姬方缙本想直接将天极投放到尧国王宫，但他要的不仅是百里觅茶的尸体，还要灭了尧国举国。
用一名天极灭去一国，这样的做法太过夸张，会引起多方反抗。
当年宓茶只是出于自卫使用的[复制]，却也挨了二十年的嘲讽，要是真的用天极去灭一国，且不说世界各国必然联手抵制这样的暴行，就是禹国自己的天极也不会答应。
基于此，姬方缙折中选择了穆华山。
穆华山是舜国和尧国的交界处，若将那里的尧、舜防线一并破坏，舜国战场上的禹国兵力便可直接灌入尧国腹地。
视频结束，闻天泽在座位上沉默了许久。
他身后是三张硕大的地图，一副世界、一副东大陆、一副禹国，桌上是堆积如山的军务，其中一份才刚来得及签了一个“闻”字。
良久，闻天泽低下头，撑着额头发出一声长叹。
他的祖国、他的总统啊……
他曾答应过妻子，一定死在她后面，好帮她送葬，而今他真不知道，这个诺言还能否实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