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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章 第 110 章(1 / 2)

许是这边的世界正值深秋,庭院的树染上了淡淡的褐色,风一吹发出沙沙作响的声音。

白苜蓿睡觉时没有关窗的习惯,擦洗得干净的窗扇因外面轻轻扬起的微风吹得开了一角,卷起了轻薄的窗纱、吹起了被放平在织田作之助手里读物的书页,同时也吹散了刚刚安静下来的气氛。

相对无言片刻,织田作之助率先开口。

“从某种意义上说应该说初次见面,白小姐你好,我叫织田作之助。”

他似乎觉得拿着读物和人打招呼是件极其失礼的事情,所以在说话的时候便将书本搁置在书桌上,然后才朝白苜蓿微微颔首。

“虽然擅自出现在一位小姐的卧室是件很失礼的行为,但你也是知道的,我只能在你身边出现。”他略显赧然抓抓有点凌乱的深红色头发,“而且情况看起来也不允许我擅自离开房间,若是被外面那些人发现或许我可能就要背上一些令人羞愧的污名了。所以只能一直坐在这里看看书。”

织田作之助将他的情况都解释了遍。他是在她睡觉时出现的,为了避嫌出房间不是什么好方法,毕竟他于这个房子的主人而言是个陌生人、潜在的危险分子,更别说还是从一个女生房间出去的陌生人。是以他只得待在房间内,为了不打扰她的休息,便只能一个人坐着安静地看书等待她醒来。

“没事……”白苜蓿略显尴尬的捋了捋耳边的碎发。

尴尬倒不是睡觉醒来就发现自己房间内惊现男人,她穿的衣服都是棉质的恤衫加配套的长裤,没什么需要规避的地方。

主要是太久没见过礼貌的家伙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搭话。回想起上一个召唤的亡灵,开口第一句就是“回来的代价都是照顾你这女娃娃吗”这种迅速跳过所有寒暄而切入正题的话,之后也没遇见过一些一本正经、中规中矩的人。

所以织田作之助如此态度谦谦的打招呼,她不太适应。

意识到自己一直坐在床上和人聊天多多少少有些奇怪,白苜蓿赶紧掀开被子下床踩进拖鞋理了理自己的仪态,顺便走到窗户边,将被风吹得左右不定的窗扇彻底打开然后又固定锁扣扣上。

做完这一切后才转头看坐在书桌边的男人。

她是在这边世界早上的时候过来的,上床睡觉也不过是上午九十点左右,而现在落日的余辉早就将屋外的一切都镀上了一层金黄,连带不那么发黄的树叶都被硬生生染上深秋的味道。

白苜蓿逆光而站,以她这个角度看坐在屋里的人,对方多少也被笼罩进一层淡淡的阴影里,除了那与周围不相称的红发。

谈及红头发的人第一反应都会觉得红发的人很张扬,骄阳似火就像太阳一般。可织田作之助的红发偏暗,就像暗沉的黄昏,如现在这般氛围一样带着些许压抑,与那骄阳完全相反。

说起来对方的性格也差不多给人是这种感觉。

如同一碗茶。

平淡。

他不会做出逾越的事情,也不会主动去冲破某种桎梏。平平淡淡、不曾张扬,仿佛是规则之下循规蹈矩的多面手,从不炫耀自己的能力,也不在乎自己能做什么,听从外界的‘命令’而沉沉浮浮做着一块哪里需要就去哪里的砖。

他没有起伏不定的心绪,更没有足以燃烧他人的热情。

明明深陷平庸的生活之中却游历在这之外,看起来就像个看客般注视着生活在名为‘社会’环境下的人群。

苦涩。

没有酒的辛辣也没有果饮的甜腻,只有充斥着带着苦果的历程,让人尝一口就会下意识蹙眉,苦,却又让人甘之如饴。

看他的故事总觉平淡,大概是因为他的故事里没有惊艳而令人深刻的桥段,也没有令人酣畅淋漓的经历,每一步、每一个脚印都踩进世界最底层的泥泞土地,追求的也不过是最最简单的愿望和幸福。

若不是那视如珍宝的平淡生活遭人毁去,估计谁也不会想到像这般温淡如茶的男人会在某一天、某个平淡的日常、某个阳光明媚的午后,突然在那一汪死水的世界里砸下一块巨石——搅动了所有人的轨迹。

他以自身作火烛,燃尽了自己、敌人。蜡烛的残油渗透进各个角落,比如自己所生活过的证明、比如自己的朋友那颗快归为平静的心脏、还有敌人的期望……唯独对自己,什么都没留下。

他太灼热了,在他生命的最后关头终于如他的发色那样同烈日般灼烧了很多人,烧得人想忘都忘不了。

可真是个温柔又绝情的男人。

……

“白小姐,我的……头发有什么不对的对方吗?”

“啊!没有!”

白苜蓿被这一声拉回了神,反应过来自己很没礼貌地盯着人家的头发看了很久。

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白苜蓿准备转移话题。

“嗯……织田先生在看什么?”

天地良心,她真的只是想缓解一下尴尬,但谁能告诉她,当她凑过去看到对方手里的‘书’时,尴尬不但没被缓解,还把她人都烧得热了起来。

“这本笔记本怎么会在你这里?!”

白苜蓿又惊又羞。

惊讶的是这本书明明应该被冥冥毁掉了,对,就是那本她用来记录死去的人的本子。

羞的是织田作之助拿着这本语句小白、语法混乱、内容枯燥的笔记本像对待一本值得一读的文学作品般轻拿翻看。

就真的很羞耻啊!

“不好意思,没经过你的同意就擅自阅读了。”织田作之助顺着对方的视线看见自己手上握着的书,意识到问题所在后将书递还给白苜蓿。

“这本书是突然出现在我‘世界’里的,因为周遭什么都没有,便拿来翻看了番。”

“你的世界?”被这一打岔,白苜蓿止住了那微微升起的羞意,语气里有些惊讶。

“嗯……我想大概是属于亡者的世界吧。”

所以书被毁了也能去那个世界吗?可真是奇怪的设定。更奇怪的还是居然可以跟着人一起回来……

咦,话说织田作之助怎么会突然出现?

该不会是专程给她送书来了吧。

想到一些无厘头的想法,白苜蓿接过笔记本的时候没忍住开玩笑道“所以织田先生是专程做回老本行给我送书来的吗?”

织田作之助也笑了笑“或许吧。”

“那真是麻烦织田先生了。为我这本不堪的记录本特地过来。”

“不必轻贱,写得很好。”

白苜蓿一愣“织田先生倒也不必这般安慰我……”

“不,我是认真的。”

就像是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般,织田作之助对上她的视线时真切地点点头。

“或许确实是称不上什么具有文学性的日记体书籍,但只要包含了作者本人的感情,就算没有辞藻华美的修辞手法、没有发人深思的哲学……只要有一个读者能从中感受到关于‘顿悟’、‘思考’、亦或是‘救赎’的想法,那它都能称得上是一本真正意义上的‘书’。”

说到这里,织田作之助顿了顿,“当然,由我这么一个没写过小说的人说这句话未免有些夸夸其谈,没什么说服力。”

白苜蓿听完都不好意思了,织田作之助原来是个说话那么甜的人吗?她之前怎么没发现。

不过安慰过头了啦,织田先生,哪有人会觉得这种记录得乱七八糟、没营养的东西好看。

“谢谢肯定。”白苜蓿嘿嘿笑了两下,“不过救赎什么就真的太夸张了啦,哪有人会觉得……”

“我啊。”

我啊。

两个字如同一颗小石子突然在某处无风的湖面上砸出涟漪,一圈一圈荡开延展。

白苜蓿握着笔记本的手指指尖一颤,连带心脏也跟着颤了颤。她第一反应是自己听错了,随后怀疑对方是不是在捉弄自己。

但她在那张认真的脸上找不到一丝恶作剧得逞的恶劣之意,更没有虚伪的客套,这反而让她站立不安,连带手里那本笔记本都微微发烫起来,只得低下头用力用指尖磨搓着旧到起毛的封壳。

然后颤了颤唇,用自己几乎听不到的声音问道“那,那……这是织田先生愿意出来的理由吗?”

这本笔记本记录的很杂、很乱,没有明确的重点也没有值得人慢慢翻看的价值。

只是一本随手记录的自我感动的产物。

其中关于亡者记录最详细的包括了该人物的外貌特征、名字、年龄、性格、能知道的一些生活痕迹……还有牵扯到她和那些人的因果。但这仅限很少的一部分曾有过多次接触人,大部分都只有名字和外貌,有时候仅剩一个外貌描述和当时她动手杀人的心情。

如果把每个人都比作一份拼图,那么这上面没有几个是完整的,每一份拼图都残缺不齐拼不出一个真实存在过的人。有的只记录了外貌,有的只有年龄,有的甚至只有一个死亡日期。一个个完整的人被硬生生的压缩在几句话的描写里,枯燥而又乏味,就像堆积在一起的冗长流水日记,连带跟在这后面记录的当时心境都显得是同情心泛滥和可笑的圣母心作祟的结果。

没人会喜欢的,喜欢这种自我感动的东西,所以她从来没有和别人分享过关于这本笔记本的事情。

结果降谷零对她说——是有意义的。

而面前这个男人对她说,是……

那个字过于沉重以至于白苜蓿开不了口,但织田作之助回答地很坦然。

“嗯。”

“本来我觉得一个亡灵就应该待在过去,而不是出现在他不应该存在的未来。不然的话,这不管对自己、以前的朋友还是未来的世界都会是一种负担。但看完了白小姐记录的故事……我突然想回来看看了。”

织田作之助淡淡的笑了笑。

其实他说谎了,不,严格意义上他没有说谎,只是藏了部分真相。

这本充斥着混乱语法和没有任何辞藻点缀的文字的日记体记录本虽然确实很像小学生日记,但却有一种吸引力,让人忍不住慢慢翻看,然后细细去勾画出笔者描写的人物模样以及体会笔者当时的心境。

不过就算他举的不错也不会成为促使他回来的全部理由,更多还是因为另一本连同这本记录本一起的一本书……

一本搅动着人的五脏六腑都发颤的‘书’。

所以他回来了。

……

织田作之助所想的事情白苜蓿自然不知道,但不妨碍她现在的心情五味杂陈。

该怎么去形容呢?

就好像一颗心脏被浸泡在柠檬汁里,酸涩得厉害,却又不停的溢出压不下去的泡泡,然后不停翻滚的泡泡把整个胸腔都塞得满满当当的,发出噗啪噗啪拥挤炸裂的声音。

又像整个冰凉的身体被包裹进暖炉里,然后暖炉的暖意顺着她微微发僵的脚趾一路上爬,直至暖进心脏,让心脏又再次轻缓地鼓动起来。

是一种很复杂的感觉。

站了许久,白苜蓿才吸吸鼻子开口“谢谢。”

好像除了谢谢也说不出别的话了。

总之就是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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