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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1 / 1)

身为大臣,犹且如此,如果平民百姓知道,仗尚未打,皇帝已经带上家小西迁,那这仗也不用打了。走出阴冷的县衙大堂,到城墙下去看了看热火朝天忙活着的人们,宋虔之心怀舒畅了些。登上没垮的城墙,洪平县是小县,在大楚数次内乱中却是兵家必争之地。城墙高有十米,垮塌的部分正在一点一点修起来。天色晦暗不明,大风将城墙上的旗子吹得狂飞乱舞。向东望去,树影掩映之下,是一条大江穿流而过,隐约可见的群山宛如巨兽匍匐在地平线上。这才过去七天。陆观听到宋虔之说话,心里也在想,从宋虔之回京禀报苻明懋与闫立成勾结,到宋虔之回容州,之后他们赶到孟州,再到洪平县。这短短数日内,是什么让苻明韶做出这完全不应该的决定。你了解苻明韶吗?宋虔之问。城墙上只有宋虔之与陆观,周先已经对宋虔之说得很清楚,皇帝要的是他的忠心,是他身为周太傅后人的忠心,而不是安定侯宋家的忠心,也绝非陆观的忠心。灰蒙蒙的天色之下,陆观脸色更黑了。我认识的苻明韶,是个耿直、傲气、体恤民情的皇子。陆观的答案让宋虔之感到意外。宋虔之笑道:我认识的,却是个优柔寡断,脾性怪异,且多疑的皇帝。两人所谈论的,是大楚当今天子,而妄议天子,是大不敬的杀头之罪。然而,站在这个小小的,地处偏僻的洪平县城墙上,眼望莽莽河山,宫廷与朝廷似乎都离得很远。宋虔之心中生出一种亲近,他想同陆观说点什么,也想听一听陆观的想法。他确实变了。陆观抬头,注视宋虔之的双眼,毫无避讳地说,那夜我进宫,想质问他为何一定要使李相获罪。城外雪灾,东南旱涝以至入冬以后缺粮缺药,各地年成不好,又有多地发了地动,屋舍垮塌、人口牲畜俱被砸死砸伤,这个当口,救民比肃清朝廷要紧得多。宋虔之听得不禁笑了起来。陆观:笑什么?你这些话,想必一句也没有说出来。宋虔之道。陆观眼睛微微睁大,愕道:你怎么知道?宋虔之忍不住笑得打跌,最后捧着肚子靠在城墙上,耳畔吹着寒冷的风,笑着说:苻明韶一定先将李晔元、杨文等人骂了个狗血淋头,继而推说沈玉书俱情不报。然后,你以楼江月、秦明雪都是容州人,请了一道密旨到容州查案,顺便让苻明韶下旨容州开仓放粮,赈济灾民。其实这两件事,轻重相反。苻明韶一定以为你是打着放粮的幌子到容州为他查案,而你,对楼江月一案心中早有定论,杀死楼江月的不是汪藻国,而是想要借楼江月那封被人拿走的陈情书大做文章的苻明韶本人。你基于对苻明韶失望,请旨到容州的真正目的,是为了放粮抚疫。这件事拆穿了回去也是问罪,只是没想到黑狄这么快打了进来,对大楚这是一件坏事,对你而言,反而是件好事,因为苻明韶眼下只顾得住这片大好河山能否守住,现在他不仅不会对付李晔元,如有必要,还会为他加官进爵,无官能加,也会给予赏赐。陆观看着宋虔之,没有说话。宋虔之也看着他,认真注视陆观的双眼,嘴唇动了动。他要说什么来着宋虔之咽了咽口水,呼吸一促,福至心灵,难免唏嘘道:你不在乎死。空旷的城墙上,风扬起尘沙漫卷。那一瞬,陆观将宋虔之按在怀中,抬起一臂,环抱着他的头,挡住了狂风与沙尘。那一瞬,宋虔之觉得极其漫长又短暂。当陆观松手,宋虔之抬头看他的眼睛,陆观坚毅的眉眼里,仿佛有什么不一样的东西,宋虔之想找出那是什么,脑子却又一片空白。因为陆观突然低下头来。陆观按着宋虔之的后脑,试探地亲了亲他的鼻梁。宋虔之一把抱住他的脖子,抬头撞了上去,牙齿和牙齿碰在一起,两人不约而同都侧了侧头,试图将舌头挤进对方的口中,不知道谁的唇舌破了。陆观眸中一片深沉,手在宋虔之腰上一按。宋虔之愤愤不平地想往后躲开他的唇,重新发动攻势,不料被陆观一把按在城楼墙上,陆观制住他的双手,唇分,看他,视线从宋虔之湿润的眼珠,流连到他红润的嘴唇。陆观控制不住呼吸一紧,头微前倾,退回,确认一般地又看了看宋虔之的神色。宋虔之大脑已晕了,嘴唇不自主做出索吻的姿态。陆观喉头一滚,低头紧密地吻住他渴求已久的这一双唇,强势地将宋虔之死死按在城墙上。城墙比人还要高,下面什么也看不见,宋虔之却整张脸都红了,手一得空,就忍不住紧紧抱住陆观的背,手掌迫切地来回在他背上抚摸,手指历历数着他坚硬的脊骨。我是不在乎死。陆观喘着气与宋虔之分开,舔去宋虔之唇上的口水,强自平静下呼吸,你为什么回来?宋虔之:啊?这都什么跟什么,宋虔之回过神,哭笑不得,这话你是不是该早点问?那时不敢问。陆观脸发红,这时反而不好意思看宋虔之的眼睛,只是一只手留恋地蹭宋虔之的下巴。我知道你怎么想的。宋虔之胸有成竹地说。陆观沉默地看着他,眼神温柔极了,左手牵起了宋虔之的右手,他的手掌很宽大,掌心温暖。宋虔之心中的空虚一点一滴被填补起来,他有点怔怔地望着陆观,突然站住脚,将陆观的腰往怀里一抱,整个人贴在了他的身上。还要亲?陆观沉声问,呼吸不稳。宋虔之嘴角得意地弯了弯,两人不约而同看对方的嘴唇,对视,嘴唇轻轻试探,再吻住了交缠,谁也不舍得先离开。为什么回来?唇分,陆观又问。为了容州百姓。宋虔之满足地吁了口气,被陆观用手指过来擦他的嘴角,他不太好意思地拽陆观的衣服擦了擦嘴。我我说想做你兄弟,并不是真的,是因为也为了你。宋虔之打断他,他的眼睛清澈坦然,脸红地看着陆观,控制不住嘴角上扬,笑了起来,我想你了,紧赶慢赶赶回来的,在路上我就想好了,我不会让你死,你是我看上的人,我宋虔之看上的人,不会是个短命鬼。陆观:宋虔之被亲得很舒服,心情大好,突然不想再整陆观了,抱着他的脖子又朝他唇上亲了两口。旁边传来一人咳嗽的声音。宋虔之连忙与陆观分开,看到是周先,一下卸了防备,手也没松,就让陆观牵着。周先看了看两人握在一起的手,没说什么,一手揉鼻子,走了过来。宋虔之不满道:什么事?城里抓了几个散播谣言的奸细,县令在到处找你们,想不到你们在这儿。周先顿了顿,问,回县衙?走啊。宋虔之笑着说。下了城楼,陆观自然而然将宋虔之的手松开,让宋虔之上马,他坐在后面,骑马回县衙去。同样是坐在陆观的马上,宋虔之的心情却格外不同,下马时陆观伸手来抱,趁着抱在一起时,宋虔之嘴唇蹭了蹭陆观的脖子,分开便看见陆观整个脖子都通红,眼睛也不敢看他似的。宋虔之哼着曲儿进了破衙门口子。洪平县这衙门,破是破点,旧是旧点,却是块风水宝地。作者有话要说:嘿嘿嘿☆、正兴之难(捌)才进县衙,孟州带来的法曹张林就一脸严峻地走上来。宋虔之边朝二堂走边听他说,徐定远在城墙主理工事,张林索性带着从孟州派来的两个衙差在洪平县内随处走动,看看民风民情。在茶铺里歇歇脚,便听见有人在说风平峡僵持不下,林敏被敌将从马背挑落,生死未卜,穆定邦的水军正在苦苦抵挡,怕是要挡不住了。还说别的了吗?仅凭这些,应当不至于被当做奸细立刻抓捕。果然,张林脸色难看道:他们说朝廷已经准备西逃,不日就要迁都夯州,在茶铺中游说洪平百姓赶紧弃城而逃。宋虔之停住脚,脸色也变了。周先收到的是麒麟卫的飞鸽传书,这么快,在洪平这小小地方怎么会得知京城的动静。况且苻明韶尚未颁旨,只是有西巡的打算。宋虔之让人带他和陆观、周先去见奸细,被狱卒带到一间关着五个人的牢房前,那五人俱是粗布麻衣,一脸晦气。他们互相不说话地坐着,看见有人来,当先的一人抬起头,没说话。大人问话,你们要如实相告。狱卒一鞭猛甩在牢门上。那五人互相对视,仍不出声。宋虔之想了想,问他们:谁让你们在城中胡说八道,煽动百姓的?牢狱中一片静寂。牢头何在,把那边那个瘦精精的猴子,就地处死。宋虔之话音刚落,牢头上前来要开锁。坐在最前面那人一把抓住门上锁链。你们不能这么处死我们,这是杀人灭口,草菅人命!我们没有散播谣言,我们都是洪平县的贫苦百姓,朝廷要跑路,还不让我们说吗?另一人得了鼓励,昂头道:就是,凭什么抓我们?这位大人说我们是奸细,我们是洪平县住民,户籍纸随你们查!凭什么抓人?说几句话也有罪吗?大不了放我们回去,我们当哑巴做聋子!把瘦的那个,拖出来,正|法。牢头打开牢门,几名狱卒把守着,两名高大魁梧的狱卒入内抓人,其余诸人见这群官竟是来真的,登时乱了,为首那人抓住狱卒。你们不能杀人!你们凭什么杀人?!凭天子宝剑。宋虔之示意周先,周先解下背上剑匣,将宝剑取出递给宋虔之。宋虔之一手托举霸下剑,站在那人面前。此乃先帝征战阿莫丹绒与黑狄时的指挥剑,曾经号令大楚数十万大军在北界抵御外侮,凭它,够不够斩你们这群造谣生事的愚民?不待那人反驳,宋虔之续道:数十年前,阿莫丹绒犯边,先帝御驾亲征,无数将领军士为国土死在北境,如今黑狄犯边,前线将士为了保护你们,将生死置之度外,身后站着的却是贪生怕死之徒,四处散播谣言,动摇民心,以奸细论处有何不妥?这宋虔之将剑背在身后,淡道:你们真是洪平县住民,怎会得知前线与京城的情况,是谁编造出的谎言?一群人再度陷入沉默。把人拖出来。宋虔之下令。大人!大人饶命,小的都说,请大人高抬贵手。为首那人跪下磕头,其余众人也跟着磕头。宋虔之示意狱卒出来。牢门再度锁上。数日前,有两人在我家中投宿,夜间媳妇为他们送水,在屋外听见的。那人跪在地上,垂头丧气地答话。数日前,是几日前?那人想了一想,道:前天傍晚。那两人何在?一听已是前天的事,宋虔之心里感觉糟糕。果然,那人道:已经出城离去。宋虔之不说话了。牢门中人连连磕头请恕罪,宋虔之叫来张林,让他在县衙中查,这几人的身份是否对得上。宋虔之带着陆观与周先,回到房中。这方法倒是巧妙,怕是在其余各地也是如此,借宿时有意让家主人无意中听见他们谈话,以此散播流言,再借这些住家的主人之口,一传十十传百。等到官中察觉,却抓不到人了。周先叹道。宋虔之想起来一件事,让人去找张林。不片刻,张林气喘吁吁跑上来,先是禀报牢中抓的几人确实是洪平县百姓,已让衙役去他们家中查问。宋虔之问张林:你们孙大人是怎么抓到奸细的?张林面有难色。他抓到的也是孟州的百姓吧?张林嘴唇嗫嚅:大人明鉴,那些人虽是普通百姓,可造谣生事动摇后方也是事实,孙大人如此处置,未有不妥。非常时期,自然是要行非常之法。陆观冷道:你是孟州法曹,这个非常之法,不会就是你向孙大人建议的吧?要不要我们也行非常之法,把张法曹先法办了。张林面如土色扑通一声跪下。宋虔之叹了口气,一时间脑子里乱得很,让张林先退下。张林如蒙大赦,起身后退着出去。周先正想说什么。陆观朝他做了个闭嘴的手势。宋虔之一手负在身后,来回踱步。如果是黑狄人,要到大楚地界上,就要入关,呈报文书。除非像闫立成,为苻明懋办事,却不曾离开大楚。如闫立成一般的人还有多少?这些人隐藏在民间,每个人只负责一件小事,譬如说这些奸细,只负责四处游访借宿,编造来历和见闻,借宿一晚便就离开。他们身上也不存在证物,证物就是说出口的话,无法收集。等到要查的时候,也无从查起。苻明懋手底下还有一批身手了得的杀手。院中开始下雨,雨丝绵绵密密,下得不大,却使空气一下寒冷不少。宋虔之无奈地转过身去,朝陆观和周先问:你们怎么看?周先率先摇头:毫无头绪。陆观思忖片刻,道:抓一两个奸细也是无用,只有抓紧修筑洪平县防御工事,明日到受灾住户家中走访,将我们带的银钱发下去,安抚平民。不能在此处盘桓太久,你的职责是安抚四州,灾县都要走访一遍,以钦差身份让百姓定心,之后不必回孟州州府。宋虔之:不回去了?嗯,让张林带你的手书回去给孙大人,发安民告示,同时命张林让手下暗伏在民间,再有散播流言的,一律抓起来,不必杀头,关在牢中,等战事过后再行处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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