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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1 / 1)

宋虔之想了想,走上前去,在林员外跟前蹲下身来。这位大叔,方才听您说,家中女儿走失了?林员外一手捶在胸口,叹气摇头:引狼入室,都是我引狼入室。他两腮苍白的肉皮抖动不已,眼圈通红,将前些日子带着家人回溯溪县老家来,两军激战时,是如何来了两位外乡人救他们全家于水火的事又说了一遍。那这两人应当不坏。宋虔之道,等会我见到县令,一定让他派人仔细在县城中搜寻您的女儿,一定把人找回家。你的意思是,我女儿还没有死?宋虔之不忍地避开林员外的眼,拍了拍他的手背,道:是生是死,总也要找到人。还没有找到人之前,总不能就当她是死了,对吧?林员外忙道是是,心里想着女儿兴许还没有死,喜上眉梢,一定要请宋虔之过府吃个便饭。宋虔之还有事找县令,一辞再辞,又说了几句话宽慰林员外。搀着林员外的一名女子,穿红挂绿,看上去不怎样难受,这时在旁软语劝道:老爷,既然小姐无事,咱们就回家等信儿吧,奴家看这位公子哥儿像是稳重人,老爷您堵在县衙里这也不是个事呀,衙门也不专为咱们家开,还是回家等消息吧。临去,那女子一步三回头地又看了几次宋虔之。等到人出去了,其余等着递状子的人中有人问什么时候才能报案,一个书吏过来,接了方才师爷的笔墨,叫道:着什么急?下一个下一个。他朝旁边人使眼色。这时衙门里有人想起来,过来请他去旁边小室里先喝茶,喝着茶慢慢地等。·军营里,柳素光到陆观的帐子里一坐就是半个时辰,纤纤素手优雅万端地托着下巴,静静看着陆观。陆观提起笔,将信纸吹干,封入信封,落漆,置于另一封信上。两封分别是写给苻明韶和李晔元的,一是向苻明韶复命,白古游已经接了圣旨,预备伺机而动,同时分析了风平峡山险,几次短兵相接,效果均不理想。给李晔元的信则是催开春的春衣和粮饷,请李晔元要求户部调集粮草。陆观在信中说,如果就地征调,镇北军南下前,黑狄一直打到了州城门下,孟州全境已很难再抽出粮食来,即便有粮,用以养军,何以养民。所以粮饷还得从户部出。同时陆观向李晔元请示,是否可以让孟州知府孙俊业先调运一部分军粮解燃眉之急。柳素光无聊地拨亮桌上的灯烛,将裙子理了一遍又一遍。陆大人,周大人到底什么时候回来呀?陆观抬起头:不知。那宋大人什么时候回来?他去城里办事,兴许半天,兴许一天。你有事?陆观眉毛一扬。是呀,有事。有事同我说也是一样,你仔细想想,要说什么事。陆观起身,说出去一下,让柳素光在帐子里等,就去找白古游,让白古游吩咐人把两封信送到夯州去。柳素光百无聊赖地趴在桌子上,耳朵里听见陆观的脚步越来越远,连忙起身,在帐子里翻找他们的行李,包袱里只有衣服,两三本书,几张银票一点碎银子,没有兵器。柳素光摸遍了两张行军床,都没找到想找的东西。这帐子里的布置很是简陋,进门就能一览无余,藏不住东西,也没有柜子。柳素光皱着眉想了一会,把毛毯也都翻了个底儿掉,确实没有霸下剑的踪迹。突然,帐门开了。哎哟。柳素光跌坐在铺地的兽毯上,垂着头,两手捂着脚踝,她心跳如雷,强做出一副镇定的样子,尽量自然地抬起头,周大人!周先才把高念德和闫立成押送到另外一片营地去看押,乍然一见柳素光,不敢与她直视。柳素光见他闪躲的样子,心中一热,递出手去:周大人,这帐中黑咕隆咚的,我不慎把脚崴了,周大人可否好心扶我一把?那柔软甜腻的嗓音,但凡是个男人听了,一身骨头都要酥掉一半。然而,周先满脑子都是:柳素光不会发现闫立成和高念德也被抓到了军中吧?千万不能让她发现。周先心不在焉地握住柳素光的手,将她拽起来,柳素光就势往他怀里一靠。周先猝不及防被柳素光靠到了行军床上。周先满脸通红地推柳素光起身,道,白姑娘,你可真沉,快起来,要是陆大人进来看见了,这这柳素光是用上了巧劲的,就是要调戏周先,这时她满脸通红,娇声道:周大人忘了,我的脚伤了,怎么站得起来呢?再说,陆大人也不是多嘴的人。帐子里那一点烛光微微摇曳,火光迷蒙得宛如山岚绕谷的傍晚。周大人。柳素光面带酡红,眼泛秋波,两手按在周先的胸口,手指轻轻地刮擦周先裸在领外的脖子。周先眼睛一眯。柳素光微微笑了:周大人周先抓住她的手腕,闭上眼睛在她的颈中深吸一口气。你们在做什么?我是不是应该等会再进来?陆观冷冷的声音响起。周先如梦初醒,连忙把柳素光掀翻到一边,蹦了起来。陆陆陆大人,卑职白姑娘卑职腿崴了啊不,是白姑娘把脚崴了,卑职拉她起来,没站稳,我俩都没站稳够了。陆观看柳素光站起身,视线在她身上扫了一遍,我看白姑娘的脚已无大碍,白姑娘来找周先,有什么事,说清楚也该回去了。这军营里都是男人,白姑娘一直在军中待着也多有不便,等宋大人办事回来,再请白姑娘过来,商议什么时候送白姑娘回京。柳素光嫣然一笑,掸了掸裙子,从容道:好啊,我也是这个意思,三位大人中,只有宋大人才能拿主意,那就等宋大人回来吧。前脚她要迈出帐门,突然又停了,一只手拦住牛皮帘子,堪堪回过来半张脸,夹在光影之中,美得让周先心中一跳,柳素光身上的香味像是某种夺魂摄魄的邪术,令他头脑发晕。今夜还要借周大人一用,晚上能和周大人说几句话,我这心里就舒服多了。等回去,我会跟皇上请个旨,让陛下好好奖赏周大人一番。柳素光放下帘子,走了出去。☆、沐猴(贰)混账东西,你让钦差大人在外面等,你怎么不要了老爷我的人头算了!县令一把将脸上热气腾腾的毛巾扯下来糊在师爷的脸上。师爷哭丧着脸,手持来告状的人给的状子,鸡爪子似的抖个不停,喊道:小人怎么知道是钦差啊,老爷您不知道,就是个黄毛小子,比您的大侄子看着还嫩,小人怎么想得到他会是皇上派的钦差县令于鹤之被外放到溯溪县来不过两年,还是求着九拐十八弯的一个姨娘份儿上,找做吏部侍郎的一个远房亲戚,好不容易抓住一个孟州任上的缺。孟州古来是富庶之地,底下有几个县都富得流油,溯溪就是其一。虽然离风平峡很近,可正因为有风平峡挡着,谁也没觉着能打得过来。加上依山傍水,靠山吃山,这一地开的田土壤肥沃,水源充足,又出产山珍和药材。外放出来前,于鹤之带上京的银子已经花用干净,举债来到溯溪县。头一个半年,就把在京城欠的银子都还清。去年春节让人带年礼上去,将当年在京城的人情都还了,这才安心下来打算好好在溯溪县干点政绩。黑狄破了风平峡,于鹤之没有固守,而是分批让城中百姓撤离,城中有不少不愿意走的富户,舍不下那份儿家业,加上始终不信风平峡能被人攻破,赖在城中不走,于鹤之也只有由得他们去死。于鹤之有个同窗,在郊州做官,早就知道黑狄人进来以后是个什么作风,烧杀抢掠无恶不作,见了妇人就奸,见了房屋就烧,见了牛羊马就杀,毫无军纪可言。于鹤之撤走三批百姓后,收拾细软,也往西跑路,往西跑了数百里,安顿下来才听说,黑狄从溯溪县南面绕过去了,没有进城。于鹤之庆幸之余,也赶紧回到城中,以免被人弹劾他弃城而逃。过了没多久,陈兵孟州州城外的黑狄军队被白古游打得一路败逃,往东撤的时候,却抄了近路,要从溯溪县踏过去,于鹤之又想跑,又一次收拾细软,这次运气不好,还没出城门,镇北军就来了。他跟白古游算是面对面碰上了,被白古游拎鸡崽似的掐住后脖子挡了回来,还被骂了个狗血淋头,说他竟然不等朝廷来援,就把黑狄军队放进了城。好在一前一后,黑狄军队刚刚进城不到半个时辰,镇北军就冲杀进城,两军一东一西占据溯溪县两侧,以县城街巷为战场,白古游以游击突袭的巷战把领兵的黑狄将军抓了起来,割下头颅,悬在城门上。那名将军是黑狄贵族,本就是败兵溃逃,手下已没有有身份有头脸的领兵将军,士兵们丢盔弃甲,陆续从东城门逃出。白古游命人把溯溪县城门关上,瓮中捉鳖,抓到的黑狄士兵一律处死,不以俘虏计。当时于鹤之想,黑狄人打过去,又跑了回来,将来要是战线拉得长,再打起来,岂不是会变本加厉地拿城民泄愤。他请白古游来吃饭,委婉地表达了这个顾虑,暗示白古游是否能将黑狄敌军俘虏收编。白古游一粒米也没吃他的,当即发火,说黑狄军一路□□掳掠,牲畜行径,非处死不足以泄愤。白古游提了三个问题。一问于鹤之城里死了多少百姓。二问于鹤之黑狄烧了多少房屋。三问于鹤之黑狄抢走多少粮食。于鹤之一个问题也答不上来,黑狄冲进城就将府库洗劫了一番,若不是白古游来得及时,钱粮运不出去,恐怕什么也剩不下来。于鹤之只好端起酒来谢白古游救下了全城,也救了溯溪的府库。接下来的一天内,镇北军封锁全城,将没有来得及逃出的黑狄士兵抓捕干净。百姓对凶残的黑狄军充满仇恨,在整个溯溪县的配合下,这一场清洗来得既快又狠。这下白古游的威望是立了,于鹤之县太爷的面子里子却都丢光了。没过几天,于鹤之又接到上官孙俊业的手信,说户部缺粮,让他配合白古游就地征调粮食先顶住,邻近的几个县都接到了孙俊业的命令。只是白古游没有派人来催,于鹤之便存了侥幸,觉得只要白古游不提,这事就当没有。反正镇北军在风平峡下挡着,黑狄一次大败,想必是闻风丧胆,一时半会不会再攻过来。谁知道眨眼间朝廷派来的钦差竟然堵到他的衙门里来了。乍一见到宋虔之,纵然于鹤之已经听师爷说钦差年纪轻,仍然不免一愣。这于鹤之苦读十数年,考试又考了十数年,中了功名以后,一直没有外放的机会,在京城又耽搁了不少年岁,如今已经是四十五开外的人了。于鹤之脑筋一动,就知道这个钦差多半是朝中有人,搞不好是皇亲国戚,不然不可能这么浅的年纪就担任要职。于鹤之弯腰拱手向宋虔之行了个礼。于县令,本官的来意,方才已经让师爷转给你,给镇北军的粮饷,筹措得怎么样了?于鹤之一咬牙:三日内,卑职亲自将粮饷送去军中。那就好。宋虔之笑了笑,既然这样,延误的期限这一次就算了,方才在前堂听了会溯溪县的百姓报案,怎么你这衙门,是有理无钱莫进来?于鹤之满头冷汗,一耳光将毫无防备的师爷掴倒在地。师爷被打得脑壳嗡嗡作响,眼冒金星,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直接被打蒙了,不知道作何声音。宋虔之冷眼看着,端起冷茶喝了一口。钦差不说话,更让于鹤之心里发毛,他试探地问道:大人说的是什么事?可有卑职效力之处?你县中有一家姓林的员外郎,他的女儿丢了,师爷开口就要五十两银子,才能使唤衙差帮他寻找女儿。人是生是死尚且不知道,你这师爷就造谣说人家女儿污了清白,多半是被弃尸荒野了,险些把林员外气死。五十两银子,找一具尸体,还不保证立案缉凶,大楚律令,是叫县太爷如此掌管一县刑名?都是手下人糊涂,钦差大人不知,这几日衙中的刑名师爷因为家中兄弟重伤不治去世,料理丧事去了,卑职的这位师爷是衙中的钱谷师爷,向来不管凶案,一时糊涂,一时糊涂。这么说衙中没有能办凶案的人了?宋虔之慢条斯理地问。有有,下官亲自去办,亲自去办。于鹤之边说边紧张地观察宋虔之脸色,只觉这年轻人年纪是轻,言谈间也带着笑,却让人有点毛骨悚然,尤其是他看过来的时候。于鹤之又被看了一眼,紧张得恨不能把师爷叫起来好好看看,他是不是匆促之间没有穿戴好。粮饷的事有劳于县令。宋虔之看把人也吓唬得差不多了,放下茶盏,想起来什么似的提了一句,于县令认不认识洪平县令徐定远?于鹤之一听脸就白了。整个孟州没有人不知道徐定远死守洪平那个山旮旯,洪平县去年地震中受灾严重,县中不过数百人,徐定远却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誓死守卫洪平,把一条命也搭没了。不太相熟,只是略有耳闻。于鹤之低着头,耳根子通红。没什么,随口问问,听说吏部的龚侍郎,去年十月纳了第九房姨太太,真是艳福不浅啊。宋虔之点到为止,起身告辞,带着瞻星走了出去。于鹤之腿一软,一屁股坐在地上,两眼发直。好不容易丧门星走了,师爷一骨碌翻身起来,扶县太爷起身。于鹤之站稳身子,一把甩开师爷。师爷脸色铁青,硬生生憋住了,憋了句好话出来:太爷莫要心慌,府库还有粮,再写信给几个邻县催一催,不必送太多到军中。白古游既然没催,说明就没有那么缺粮,远不到火烧眉毛的时候。你懂个屁!于鹤之脸本就瘦,发起怒来,两腮好似要凹进骨头里去,他一拂袖迈出门,怒不可遏地回头吼师爷,还站着做什么?!跟老爷研墨!养你干什么吃的!师爷摸着鼻子,灰头土脸地弓腰追上去。·我就吓一吓他,三天后将军您就等着接粮吧。宋虔之搓着手说。白古游不苟言笑,以茶代酒,敬了宋虔之两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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