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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8章(1 / 1)

吃着吃着,宋虔之味同嚼蜡地动了动发酸的腮帮,把没吃完的小半块糕点就茶囫囵吞下去。等了大半天,陆观才来,说王妃想见见他。不见了。宋虔之道,你跟王妃说什么这么久?交代接应之事,都是正事,那就不见吧,她是想当面向你道谢。她肯出了这笔钱,已经报了我的恩,下次再见吧,见了难免尴尬,怎么说也是我把她儿子到嘴的皇帝位给戳掉了。陆观笑道:你还有自知之明。我当然有。宋虔之招来一名侍者,让他转告王妃他同陆观还有要事,先走一步。走了两步,宋虔之突然停下脚,回转身去,拿了几块点心,给陆观带着路上吃。还没到军营,宋虔之跟陆观分着把糕点吃了,路上两人商量一番,宋虔之打算到了地方就给秦禹宁写信,怎么也要问一下京城的情形。他担心的反而不是孙逸,毕竟这里离京州千里迢迢,夯州的战况,才是十万火急。☆、破局(肆)前脚宋虔之同陆观回营,后脚宋程阳便来报,吕临的书信昨日傍晚送到。宋程阳揣着手,追在宋虔之的身边,小跑跟上,低声道:你们都不在,我也不敢拆,不敢放在中军帐,我收着的。他是快,走水路送来的?宋虔之问。是信鸽。宋虔之脚步一停,明白了。吕临接过禁军,周先接过麒麟卫,一明一暗,都是看顾李宣。这两人想必是通过气了。宋程阳把二人带到自己帐中,从一沓书册中,沿着书脊扫视,手指搭上其中一本,他在书脊上做了记号,抽出书册,翻开书页,从中取出一封信。信递给宋虔之的同时,宋程阳小声问他是不是要出去。不用,你待着。宋虔之展开信迅速看过去,递给陆观,他自己在帐内来回踱步,眉头拧着,走到桌边去,给自己倒了一杯冷茶喝。夯州败了,多琦多造反,被阿莫丹绒左贤王割掉头颅,就地正法。坎达英在北关重病,恐怕是无力南下了。宋虔之颤声道,他扭过头,眼神匆忙地找到陆观,陆观放下信,走到他面前来,把宋虔之的手握住,掌心却是一片冰凉。我的错。宋虔之嘴唇颤抖。他算到夯州要败,却没有算到图勒。宋虔之一只手紧紧抓着茶杯,指节因用力而发白。阿莫丹绒族中内斗,李明昌尚且不能算,你如何算得了?宋虔之定定呆坐片刻,抿了抿唇,他脸孔煞白,心乱如麻,半点主意都没有了。吕临的信带来一个更坏的消息,朝廷南迁的消息泄露了出去,京州衙门将差役全派出巡街也于事无补。整个京城弥漫着恐慌的气氛,但凡有半点手段关系的人户,都兜着钱财踏破衙门口子,往六部去闹。闻所未闻。若是在京城里,闹出暴|乱宋程阳满头大汗道:真有这么严重?多琦多落败,坎达英在亲征途中病重,陪在他身边的,恐怕就只有琼华夫人所生的赤巴小王子。琼华夫人受宠,多琦多阵亡,下一步,便是坎达英崩逝,赤巴继位。图勒搅合进来,必有好处,右贤王兀赤述是多琦多的娘舅,都未能阻止多琦多命丧夯州,只有一个可能,兀赤述已经失势。阿莫丹绒内乱,对我们是好事。陆观握了握宋虔之的手,一只手拍他的侧脸,令他看着自己。不然。宋虔之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想了一会,说,图勒胆子再大,也不敢擅作主张斩杀多琦多,除非是坎达英的谕旨。兀赤述掌握的鹰翼队派给了多琦多,怕是不死也已沦为阶下囚。图勒私下与朝廷议和,要求给他夯州以北,为赤巴求娶宗室女,这是在夯州城破之前,如今局势不同,夯州已经落入贼人之手,他也不需要再议和。只有等。陆观安抚地拍了拍宋虔之的肩膀,试图让他安心,尽人事,听天命,到了这一步。只要陛下还在,暂且退让,休养生息,还能东山再起。宋程阳急道:那我要尽快给父亲捎一封信。宋虔之似乎没有听见宋程阳说话,夯州落入敌手,拦在京州前面的最后一道屏障真的碎了。那京城会乱成什么样子?皇帝和太后外逃的消息泄露出去,李宣能不能有命逃出京城?这都什么混账事情!帐门砰地一声。宋程阳从床榻上跳了起来,走到门口掀开厚重皮帘看了一眼,回来说:是风,风太大了。我修书两封,今夜就送出去。宋虔之借着宋程阳桌上的笔墨,一封写给京城吕临,就用吕临送信来的信鸽,消息能够走得快点,内容无非是白提醒着,让吕临和周先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无论如何要保李宣活着。最要紧是要把保护李宣的人全换成自己人,凡有一丝不能确信的人都不能用。我去。宋程阳接字条出帐去。陆观:你要给许瑞云写,不如不写。宋虔之手悬在纸上方,看了陆观一会,摇头,搁笔。确实,不如不写。吕临送信用的是麒麟卫训练的鸽子,要给许瑞云送信,风险太大,一旦被人截获,反而会增加许瑞云和柳平文暴露的风险。循州布防图,柳知行能给是最好,不能给,就强攻。凡事窥出端倪,心就能定。阿莫丹绒的突变打了宋虔之一个措手不及,这会他定下神,抬头看陆观:你说得对,尽人事,听天命。我们把人事做尽。陆观欣然道:此番南下,把孙逸一锅端了,则不至于南北两头作乱。朝廷南下,既然先一步到了,就要抓紧时间,把南面清扫干净。宋虔之点头:对,今夜便派斥候先行一步,探探孙逸。还要派人盯着雏凤,以便传递消息,原定是明日起,从早到晚,雏凤会发动全城都上山挖药。老弱妇孺呢?怎么派得动。钱是那么好挣的吗?怎么让雏凤空城三日,是獠人主君的事,我们只要派人盯着,留意动静。不能再等了,要快,料理了孙逸,才能腾出手来干别的。宋虔之道。饭还是要吃。宋虔之本来着急上火,给陆观这句哄得哭笑不得。陆观:???还是你定得住。宋虔之认真看了一会陆观,心里唏嘘,终究陆观经过的生死关头比他要多,有他在,自己确实心里也更有底,这一战我们一起上,一定要胜得漂亮。当初循州遭难,向孙逸求援,他袖手旁观,是时候让他吃教训了。不过阿莫丹绒这一场,处处有古怪,恐怕不那么简单。是不简单,对我们却未必是坏事。陆观说。宋虔之一想也是,神色松了松。陆观见他好了,出帐外去叫人传饭。这一顿吃饱了,才有力气办事,硬仗还在后面。·夤夜,一行数十人的丧仪队伍穿过宫门。长街上下着绵绵的雨,家家闭户,随行大臣们个个垂头丧气。李宣是嗣皇帝,将大行皇帝的棺椁送到宫门,便住了脚。陛下,近来京中不宁,请陛下速速回宫。吕临按住佩剑,朝皇帝单膝下跪。皇帝一身麻衣,伫立在宫门下,深邃的甬道,一头是威严大内,一头是烟火人间。禁军列队,随在皇帝身后,关宫门,返回宫中。那一抹白步出宫门,极为打眼。左前宫侍手提一盏灯笼,身后左右俱是禁军守卫。寂寂黑暗里,三根手指搭上箭尾白羽,搭上长弓,黑衣人拉开弓弦。嗖的一声,羽箭破空而出,穿过黑夜,雨丝裹缠住高速射来的羽箭,悄然无声、毫无阻滞地来到皇帝毫无防备的后背,挤过肩胛,精准无比地透穿左胸。陛下!惊天动地一声怒吼,禁军统领吕临搀住软倒下来的皇帝,破音喊出声,抓刺客!快,上城楼抓刺客!陛下,陛下,太医!传太医!吕临一把横抱起皇帝,冲向内宫,禁军潮水般四散开去,两股人马冲上城楼,火把渐次点燃,沿着城楼包围向箭射出的方向。两队人马碰上了头,领头都拔出了剑,火焰照亮的却是熟人面孔。放箭的刺客一击即中,一中就撤,身手了得,禁军扑了个空。·坎达英病了,王驾停在夯州以北四十里的城镇,全镇经过一场焚烧,废墟之上,楚民已被或杀或掳,大楚镇北大营帐篷未撤,将插满大营的大楚龙旗拔出,遍插上阿莫丹绒黑底银狼王旗。是夜,坎达英早早喝药睡下,帐中走出来个绝色女子,左右侍卫恭敬行礼。女子带着两名侍女,离开王帐,走进一旁体量略小的帐篷里。帐内侍女起身行礼。琼华夫人走近榻旁,一只手搭上幼儿娇嫩的脸庞。坎达英老来得子,小王子赤巴才刚满八岁,此时睡熟了,圆润的小脸红扑扑的甚是惹人疼爱。夫人。新进门的侍女放低了嗓音过来。琼华夫人收回手。侍女凑到她的耳畔说话。琼华夫人起身,依恋地看了赤巴小王子一眼,起身打算出去。就在此刻,帐门外几声粗鲁喧哗,图勒大剌剌步入帐中,往矮榻上一坐,摘下头盔置于榻上。放肆!琼华夫人的侍女方一出声,倏然双目圆睁,不可置信地低下头,双手没来得及合握住刺入她腹中的长剑,便软倒下去。杀、杀、杀人了。另一名侍女险些尖叫出声,倒在地上的新鲜尸体阻止了她的惊呼,侍女紧紧按住自己的嘴,转身往外跑,却被帐门外的侍卫逼入内。图勒拖过长剑,在黑袍上擦拭干净血迹。图勒向侍女招手:你们,过来。夫人。侍女吓得跪倒在地,朝琼华夫人乞援。你这是做什么?琼华夫人秀眉微蹙,上我这儿来撒野了?你当王是死的么?也就是这一两日的功夫,你又何必同我装傻充愣。图勒哈哈大笑,起身抓住地上一名侍女的肩膀,将她拖至怀中,捏起侍女下巴便吻,一只手伸进侍女服中,顷刻间香肩半露,侍女吓得不敢出声,越是挣扎,衣衫越是被拉扯得难以蔽体。琼华夫人冷道:王还活着。图勒眯着眼看来,一只手握着侍女温软柔滑的肩,正在解侍女腰带的手停了下来。什么意思?图勒道,他已经醒不过来了,活着也只当是死了。这几日我在外为你卖命,你非得等你儿子坐上王座,才肯从我,总得想法子让我灭灭火吧?琼华夫人一言不发,抱起赤巴,径自往营帐外走。帐门外的侍卫亮出刀兵。琼华夫人怒道:谁人敢拦我?倏然间一只手从身后揽住她的腰,将人拖到榻上。琼华夫人双手紧抱着孩子,她一只手被按到榻上,赤巴跌落在旁,撞到了头,帐中响起稚童的哭声。母亲、母亲!赤巴小王子扑上去欲推开图勒,奈何图勒身量是他的四五倍,竟如一座无法撼动的大山。图勒乐了,没空理会狼崽子,打量着琼华夫人惊世的容颜,帐内烛光微弱,琼华夫人不哭不喊,蔑视着他。你看我做什么?夫人,我可是都按照你的吩咐做了。赤巴抱着图勒一条腿又踢又打。图勒眉头一皱,一脚把他踹翻在地。赤巴跌在地上,胡乱抹泪,怒吼道:放开我母妃,图勒!你大胆!放开我母妃!图勒乐了,丢开琼华夫人,提起剑,一步步逼近赤巴。赤巴瑟瑟作抖,小小的身子被图勒的身影笼罩住,他翻身朝帐门口爬,一只脚被图勒抓住,朝后甩去。小赤巴脑袋撞在牛皮帐篷上,激起一声闷响。图勒!你要做什么?!琼华夫人翻身扑到孩子身上,扭头注视着图勒,眼中充满泪水,眼泪被她生生逼住没有滚落下来。夫人。图勒觉得好笑,是夫人主动向我伸出了手,可不是本王要图谋夫人什么。如今都在一条船上,夫人又装什么贞洁烈女呢?你一族尽灭于坎达英之手,本王知道。他压低嗓音,如同一头猛兽,鼻端近乎贴着琼华夫人的颈子,享受地眯起眼睛,深吸一口气,一脸陶然,你想报仇,更想让你的儿子坐上王位。往后,本王可就是赤巴的父王了,父亲教训儿子天经地义。你胡说!小赤巴哭喊道,脸涨得通红,手脚并用想要爬下榻去,被图勒一条腿横在眼前拦住。他畏惧图勒武力,颤巍巍缩到母亲身后。王还没有死。琼华夫人一手揽着儿子,语气冰冷地说。图勒翻身坐起,食指用力搓着头皮,侧过头看傻子似的端详琼华夫人:那老东西在你的伺候下,只把毒药当成蜜汁一样饮尽,算着日子拖到这里才让他咽气,不过是因为离开王廷,甩掉兀赤述那个蠢货,方便就地焚化坎达英的遗体。这几日他一直昏迷不醒,也不会再醒,夫人,你要我做的我已经都做完了,多琦多的头颅我也已命人带给你,难道我马不停蹄赶回来,就得夫人一张冷脸吗?还是我做得不够,你还有别的条件?是,我还有一个条件。琼华夫人道。那你说吧。图勒坐起身,收了放浪的姿态。当初你在北方草原上声名狼藉,带着一伙马贼四处游荡,坎达英肃清北方游牧部族,见你英勇善战,他算得上是你的伯乐,也是你的恩人。我算着剂量,至迟明日夜里他就会断气。你去他的驾前,给他磕一个头,还报他的恩情。图勒笑了起来。我看上的男人,必须是顶天立地的汉子。坎达英灭我全族,我与他有不共戴天之仇,可你是负了他。你若不去磕这个头,将来我怕会日日不宁,受恶鬼纠缠。夫人莫怕图勒被琼华夫人看了一眼,收住笑,那我明日就去老哥哥榻前。图勒伸手摸琼华夫人的侧脸。琼华夫人侧头躲了过去。不悦神色从图勒脸上一闪而过,他似乎想到什么,继而放声大笑,翻下榻去,站定在琼华夫人的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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