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设置(推荐配合 快捷键[F11] 进入全屏沉浸式阅读)

设置X

试探(2 / 2)

须臾风吹木号,浪涛滚滚,猿啼清凄。

陛下看着滚滚东逝水,本就年岁渐长的他,清嗽两声,扶着身旁内监,感慨念道:“逝川与流光,飘忽不相待。”

知道陛下感慨年老,围中无人敢接,一时静默。

只有年仅八岁的元苏苏从人丛中钻过去,按在陛下腰上的剑柄,稚语清脆说:“那我斩断长江水不流,时光可否相待?”

陛下愕然。余下满围侍从官员,无一不震动,无一不惊撼。

这位天子伯父便将她抱起,哈哈笑说:“吾女心有大志,与吾同心。”

她便是在天子膝下,视同女儿一般养大。

见的,是普天下最金堆玉砌的荣华;享的,是人人俯首,敬畏叩拜的尊贵。

谢璩后来也叹息说:“还好你是个女儿。”

女儿家,再高的志向,最多也不过做他将来给得起的皇后。

元苏苏便刺他:“志高之人,何分男女,狭隘。”

她不是元公爷那样表面跋扈内里油滑的人,她没有理由向人低头。

元苏苏已经开始后悔前世没有早些接触这些斗争之事,以致自己现在虽然大约知道未来的车轮如何转向,对细节却是两眼一抹黑。

她决定先探探谢璩的虚实,看看他到底有没有给得起自己尊荣的本事。

倘要没有,那自还有别人。

进了府城,元苏苏想起还在小馆中暂居的姐弟,招了素采来问:“他们这几日可有动静?”

素采低头:“一直随分从时,在馆中等待小姐的消息。另地契已交割好了,即刻便可搬过去。”

元苏苏颔首:“叫人去安置,隐秘些。”

她今日倒要去会会这位巡盐御史,看他是个什么人,能这样给人定罪。

下了车,元苏苏便眸光一扫,略看了一眼。

御史府上高楼馆阁,林立竟不差京都。谢璩所居的地方,更是轩峻华美,与王府无异。

他已站在堂外迎她,一袭衣袍端正高大,儒雅俊美,负手含笑:“妹妹来了。”

院子里左右屈膝跪着数十侍婢内监,院外亲卫森严,把院子守得如铁桶一般。

她一来后,便只有她和谢璩两人站着。

她乌发浓厚,简素珠翠随步态动摇。而身量又纤长,人裹在雪白披风里,只眼眸随着行走所向转动间,便有珠玉光华辉映满堂之圣洁。

元苏苏的五官生得并不秀气,比之柔弱温婉,更是英气大方一些。

陛下说她鼻梁高,有贵相,嘴唇相较之下便薄、长,不似樱桃小口。

加之她平日并不爱笑,长眉一带,嘴角也不弯,看着总叫人觉得有心事;更是美得太盛,不近人情,叫人不敢接近。

她敛了敛眼皮看身旁跪侍埋首的人,又看向谢璩。

谢璩如今还是和她前世所见的一个样。

温润得如同一块玉璧,无处不精,无处不美,总是让人挑不出瑕疵。甚至,她也从未见过他动气的样子。

元苏苏有时候也觉得他不太像个活人。但有时候和他说事,也觉得轻松些,毕竟谢璩大多数时候不会反驳她,如陛下一般,总是对她纵着。

她没甚表情,却也美得惊人,叫人不敢看她抬眼。鸦羽般细密的眼睫平静无波地一颤,语气不怎么好,说:“早就想来了。大哥贵人事忙,还有空见我?”

谢璩笑,伸了出手臂来,叫她扶上。他转身亲带她踏上台阶,进了正堂。

“第一个见的便是妹妹。”

元苏苏自披风中伸出手,扶着他冰凉锦缎的衣袖。削玉一般的手指垂下,指尖剔透,目不斜视,越过整齐跪侍两侧的内监进了去。

谢璩的住处,她的侍女也是进不去的。

皇室森严巍峨,她自小就身处其中,也早习以为常。

本来这个时间,她理应正在为谢璩谢璨争执牵连了自己而生气,谢璩知道她的脾气,所以迎她进去之后,也不多作寒暄,只站在自己案后继续负手翻查案卷,请她坐下。

待内侍上了茶之后,他才说:“你素好岕茶,给你带了些,还望妹妹消消气。”

“茶能清心,只消你们不让我堵心便好。”元苏苏垂眼饮了小口,珠饰随之垂下,出声洋洋盈耳,犹如玉碎,“谢璨怄死了没有?”

离京前,他求娶没娶成,反被她痛骂一顿,还遭了大皇子党非议。

谢璩对她不客气也并不雅观的话也十分习惯,这位京都头一等的大小姐,别人只看她面如砌玉,如天宫来人,不敢久视、恐坠梦中。实际上脾气十分我行我素,几乎不对不喜欢的人积口德。

当然了,在她面前,任谁也实难说出苛责的话。

谢璩也算道心坚定,并不会过多直视她,提笔说:“他赌了一阵子气,向父皇要了庄子跑马,如今又无事了。”

“只除了更加与你针锋相对,只恨不能找到绊马索是吧。”

谢璩微笑:“妹妹聪慧。”

元苏苏喝完放下茶盏的片刻,已有内侍恭敬地从她手上双手接过,放去一旁。

上茶的和接茶的内侍各是一人,都是察言观色的好手,只默然服侍,顷刻便如人俑一般交手垂袖,并排默立在一旁。

如不细细注意,很少能注意到他们。

元苏苏以前就并未注意过,此刻却是头一遭看了他们一眼。

谢璩喜静,服侍他的人是不说话的。

元苏苏有时到他府上,只觉得安静得落针可闻,只除了起坐行走时的衣裙鞋履之声窸窣隐约。

不过比起其他皇室中人的古怪习性,谢璩这还算是十分正常,甚至都不曾为人诟病过。

从前没觉得。

这重活一世而来,元苏苏才有些觉得谢璩的脾性怪瘆人的。

即便是她后来被关在长乐宫里,身边的宫人并不与她交谈,也同样害怕新皇谢无寄的喜怒莫辨,却也至少能听见他们下去交谈时的声响。

自发的静默,和被严格标准要求出来的死寂,还是有差别的。

她甚至不能在谢璩附近听到虫鸣。

她若有所思,抬了抬眉。这才第一面,从前在她心里算得上无懈可击的谢璩形象,竟然就有了些诡异的色彩。

一想起谢无寄悖逆伦常的疯,谢璨唯我独尊的暴,和谢璩幽诡的静。她不由发自内心地哂笑,难道皇室的变态还是一脉相承的,这几个卧龙凤雏还真是各有长处。

像是察觉元苏苏的反应不对,谢璩抬了抬头。

“找我要做什么?”他十分了解元苏苏的脾气,替她问了,又带笑垂眼下去,握笔继续写字。

一向不过分的要求,元苏苏提了,他都能很好地满足她。

大概他以为,她想回京,或是想教训谢璨,或者只是单纯地想找他们发脾气。

他都可以帮她满足。

元苏苏所说的,却不是任何一句他想过的话。

“你是来查私盐案的?”她不再提谢璨,而是倚着玫瑰椅精巧的扶手,单刀直入,“我想捞个人,你看有什么办法。”

上一页 目录 +书签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