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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8章 108(1 / 2)

黎青颜目色朝对面那栋高一些的楼阁看过去。

恰巧对面高一些的楼阁二楼也开了大门。

出来了两人。

打前头的是一个书童模样的人, 恭恭敬敬地扶着身后那人出来。

而身后那人一出, 在场所有监生皆是起身朝那人行了庄重的一礼。

彼时, 泱泱人海,一片苍色, 像是被雨水扫过的山峦。

含着薄雾的精神劲儿, 透亮得宛如未干墨的水墨国画。

看得烟雨先生略微舒展了眉头。

就喜欢年轻人这有朝气的模样。

不像他们,老了老了。

不过这些年轻人也朝气过劲儿, 其实烟雨先生今日算是来迟了。

他虽是当世大儒, 却从不摆架子,不是那爱故意拖延之辈, 今日来晚,则是因为被绑在国子监门口那两位有伤风化的监生。

不, 现在已经称不得是监生了,早在两人出现在赤身裸体出现在国子监时,便已注定废除监生的身份资格。

即使,范明成和乔华纷纷表示是受人陷害也无用, 而且之后还有匿名罪证,证明范明成曾勾结博士提前得题,还有范明成和乔华想陷害黎青颜和靳离,抢夺第三场名额的阴谋证据全然败露, 连带着收了范明成贿赂的博士也一并被罢免。

这利落干脆又决绝狠厉的惩治手段, 再搭上黎青颜这个名字, 烟雨先生自然想到背后出手的人是谁。

他眼神微微落在了底下面色平静的夏谦身上。

只是没想到, 黎青言竟对他如此重要。

此后, 范家和乔家,在盛京再无姓名,连同宫里那位同范家有亲戚关系的大太监也消失匿迹,仿佛从未就这人出现过。

当然,这是后话了。

此时的烟雨先生又回道感叹自己老了的想法上,虽然心里念着老,其实烟雨先生看着一点都不老,虽然留了一搓儿长长的美须,但却是添了不少儒雅风姿,未有年岁之感。

也不知是保养有术,还是心态使然。

说来,烟雨先生也是一奇人。

即使出仕当官,还是顶着乱糟糟的蓬松头发,压在乌纱帽下也能看出来,与之鲜明对比的就是它修剪得齐整的美须。

好似不羁浪荡爱自由的江湖闲人,却偏生在纷乱朝局得见其身姿。

穿过来的黎青颜曾大胆猜测过。

与其说乌纱帽压住了烟雨先生乱糟糟的头发,倒不是说那美须才是烟雨先生自己给自己上的枷锁束缚。

烟雨先生的目光清亮悠远且具有古意,底下的监生无一敢同他对视,夏谦虽敢,但眼下泯于众人,才是正确之法。

很快,烟雨先生便把眼神从底下那堆苍色移动到对面那一行苍色,虽好似看谁都一视同仁。

但底下的夏谦却知道烟雨先生在黎青颜身上停留了一会。

然后,烟雨先生嘴边浮现出一丝笑意。

天骄中天骄吗?

而过了一会,烟雨先生才是动了动唇,朗声道。

“最后一场,只考一题,你等十五人,分别回答便可。”

“不过,切忌真心。”

烟雨先生的在“真心”二字上,微微重了重音,神色倒是没多变,可烟雨先生一丝一毫的变化,皆在十五位参与最后一场考核的监生的观察之中。

所以,这“真心”二字,是烟雨先生的提醒,十五人亦是发现。

十五位参与考核的监生,皆是从前两场脱颖而出的人中龙凤。

聪慧自然不在话下,此时,见烟雨先生有意提醒,纷纷陷入思索中,思考着这话背后的深意,也好奇静等着烟雨先生出题。

烟雨先生说完前两句话后,略有些微顿,然后才是凝声道。

“汝欲为何人?”

话音一落,在场所有人皆是陷入思考之色,但其中又不乏有些许讶异之人。

这其中,便有黎青颜。

且烟雨先生将黎青颜眼底的诧异收入眼里,还冲她微微一笑。

黎青颜一愣,转瞬脸色微沉。

烟雨先生是故意的。

故意选择了一道同当年一样的考题。

“汝欲为何人?”

翻译成现代的话,就是——

【你想成为什么样的人?】

这也是造成两人误会的由来。

黎青颜当时说的是实话,也不是实话,她说的是她认为的黎青言应该成为的人。

一个能够顶天立地扛起侯府兴衰荣辱的好男儿。

只烟雨先生眼神太过毒辣,看出了这不是黎青颜自己的真心所想,而是趋于一种不得已的缘由。

这看在烟雨先生眼里,则会觉得黎青颜受制于身后世家,宛如笼中金丝雀,没有自己的思想。

或者有,但是黎青颜不对烟雨先生坦诚。

所以,烟雨先生当时没收黎青颜,因为答案不是她的真心,听来也无用。

所谓关门弟子,师与徒之间,讲究一脉传承,真心与坦诚尤为重要。

再者就是投契。

虽烟雨先生是世间大儒,启发带领天下门生,但收关门弟子,却也讲究他自己的个人喜好。

找个传承他思想的人,可不得找个喜欢的嘛。

而当年黎青颜不算真心的回答,并没有打动烟雨先生的心。

中间,烟雨先生的故交,山水书院的王掌院曾来找过他,希望他再给黎青颜一次机会,烟雨先生亦有耳闻,知道王掌院在黎府有短暂的供职,而那是在朝考之前的事,当时烟雨先生只笑笑拒绝。

可在朝考之后,他的回答却变成了考虑。

倒不是因为自打了嘴巴子,而是他发现这个黎青颜同先前所见的黎青颜有些不一样。

至于之后,再起了收弟子的心思,却是因为烟雨先生在朝考和选拔新生代表时,发现了黎青颜的真心。

那真心只微微展露了一角,却让窥见的烟雨先生心里涤荡起波浪。

他觉得黎青颜身上似乎有值得让他去探寻的东西。

因为这份心思,他本是压回心底的收徒之心,再次死灰复燃。

而这回,出同样的考题,亦是为了再次验证黎青颜的真心。

这一回,黎青言是否可愿同他真心交付?

烟雨先生所思所想,亦是黎青颜的所思所想。

她亦知道上回考核的问题是出在哪里,可不是每一种身不由己都能对人言。

她的真心,不是一个黎府世子该有的真心。

而且,她这一生注定为她的哥哥而活,她哪有什么资格谈论自己的真心。

为了成为一个合格且真正的世家子弟,即使错失了烟雨先生的机会,当时的黎青颜还是选择了缄口不言。

背负着振兴长平侯府压力的黎青颜,太想为“黎青言”正名,太想为“长平侯府”正名。

长平侯府现在需要的是一位满腹经纶,胸有山河,忧思时政,愿在风雨中沉浮飘摇之人。

而不是像她的真正心思那样……

而且,黎青颜没把握自己真正的心思就能打动烟雨先生的心。

“投契”二字,玄而又玄。

若是言出,却不能打动烟雨先生的心思,那她不仅损了名声,连长平侯府的脸面都损了。

黎青颜没把握,也不敢做没把握的事。

可以说,当时的黎青颜虽然表面支起了立于冬日的寒梅般的傲骨,但内里真实的原因,是因为她害怕了。

身为长平侯世子,身为“哥哥”的替代者,黎青颜不想自己行差踏错一步,让旁人去笑话他们长平侯府,笑话他哥哥。

黎青言。

两者相较,择其轻。

基于这层考虑,黎青颜做了当时的选择。

只是之后,她陷入灵异之事,另一个人操控了她的身体。

另一个人她不知她是如何行事,但她好些行为,是黎青颜从不会做的。

可结果…好像并不算太差。

刚刚她一路走来,也有打听,眼下的“黎青颜”经过君子六艺之后,已然在国子监有了一席之地,说是初级班的领军人物,比肩白景书或者兴许能超过白景书也不为过。

黎青颜初初听完,自己才是最震惊的那个人。

初级班的领军人物,以她本身的实力,应该也能拿到,但比肩白景书甚至超过白景书,黎青颜从未有过如此大胆的想法。

她本身的实力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因为好些东西,是白景书教与她的,曾经的白景书于她而言,亦师亦友。

可,到底是曾经。

想到白景书,黎青颜下意识侧了侧身,离身边的白景书远了些,睫毛微颤。

所以,黎青颜没想到那个人在不按常理出牌,打破她以往给自己的枷锁限制的情况下,竟然能爬到自己从未想过的高度。

第一回,黎青颜见识到了另一种可能。

同时,也给予了来时路上还有些犹豫的黎青颜勇气。

她被这些枷锁束缚太久了,真的也想尝上一回自由的滋味。

这一回,黎青颜同样做了选择,真心的选择。

正常来说,应该由初级班先说,依次轮序到高级班。

但烟雨先生从来不喜欢走正常流。

他直接从高级班开始,按照烟雨先生那话的意思,高级班好生给后辈们做个榜样。

看着烟雨先生笑得越发亲和的脸庞,高级班的五人,无疑压力倍增。

幸而还是按名次排的。

第一个上场的高级班的第五名。

黎青颜这会是刚醒的,参与考核的人,除了白景书和季斐,其他,她一概不认识,也不怎么关心就是。

不过,按照烟雨先生这么轮,她成了最后一个压轴的。

黎青颜敛了敛眸子,不知烟雨先生是故意还是偶然。

但很快黎青颜便被底下齐齐的掌声吸引而去。

此时,高台上正昂首挺胸站着一位从容而笑的监生。

听旁人耳语,黎青颜得知,此人是高级班的头名,傅寒。

虽名字冷冷的,人看着倒是春风和煦,亲和的紧。

黎青颜没想到自己一寻思,高级班都已经轮到头名了。

头名,还是有值得听听的价值,只黎青颜方才太过陷入自己的思绪,没注意听,眼下只能听身旁人复述。

傅寒此人,倒真是同名字有很大差别,因为他说的是想成为一个能帮助别人的人。

古道热肠,是其表达的核心思想。

而且,难得他的回答,是高级班五位中,唯一一位被烟雨先生点名询问的。

烟雨先生摸了摸胡须,脸上正经了几分问他——

“若论帮助,最小为何,最大又为何?”

傅寒笑得坦然,虽是第一个被烟雨先生特殊对待的人,却没露出半分慌张激动,回道。

“小到贩夫走卒,大到当今圣上。”

“不过若是当今圣上,学生倒也称不得帮助,不过是为圣上分忧而已。”

傅寒说到圣上时,手还下意识恭敬地行了个礼。

而且傅寒此人极为圆滑,虽拿圣上出来顶项,但也给自己补好退路,不至于落人话柄,说他妄自尊大,竟有胆子敢说帮助圣上。

烟雨先生听完,嘴角噙着一抹淡淡然的笑容,便让傅寒先退下,让中级班的第五名上来。

这落在围观的众人眼里,只觉烟雨先生是对傅寒另眼相看,就连傅寒自己都这么觉得。

但这也不算出乎大家的意料,毕竟傅寒是高级班的头名,按照班级的等级来说,应该是这十五人中最厉害的人。

可唯有底下熟悉烟雨先生的夏谦和烟雨先生的书童凌夷知道。

烟雨先生,没看上傅寒。

原因,夏谦约莫猜到了几分,确实出在傅寒的回答上。

眼界太窄。

所为帮助,助应该助万物众生,仅仅局限于人,实乃是窄。

当然,傅寒可以成为这样的人,却不是烟雨先生想找的人。

考核继续。

中级班也陆陆续续走过几人,却并无出彩之辈,转而又轮到中级班的头名。

对于头名,大家似乎抱着一点与众不同的期待。

毕竟高级班的头名傅寒,可是被烟雨先生“特殊对待”过。

只是,当众人一瞧着中级班的头名,眼里的期待淡了几分。

虽然古有“人不可貌相”这句话,但不可否认,“外貌”决定了对人的第一印象。

眼下这个中级班的头名,长得就是一副我一点都不厉害的样子。

黑黑胖胖的身形,挤在监生服里,怎么看怎么别扭。

不像是个监生,倒有点像庄稼汉。

初级班和高级班不了解中级班的情况,虽是中级班的头名,但见中级班前面几人也不怎么样,指不定是整个学堂的水平不行,才从矮个子里拔高个儿。

只不过,这个高个儿,长得也太有碍观瞻了。

初级班和高级班神色或鄙夷或不解,但中级班却齐刷刷地尊敬中带有一丝佩服。

这一点,在场也不乏有聪明人留意。

像黎青颜,夏谦,白景书之流,自然早有注意,更别说烟雨先生了。

这倒让他们对这个中级班的头名起了几分好奇。

中级班的头名,叫刘富贵。

连名字都跟文雅沾不上一点边儿,不像是出自书香门第。

果然,刘富贵一张口,便是道。

“学生名为刘富贵,家住豫章郡新庆县杏花村,祖上世代务农。”

身份确实如同大家所想,是务农的寒门子弟。

虽说“士农工商”,这么顺阶排下,但农可不是指那些没有土地,给地主打长工做农活的人。

显然,刘富贵家就是这样的背景。

一时,国子监内,不少世家子弟,眼里流量出些微鄙夷,稍稍挪了挪位置,似乎同刘富贵这样的人呼吸同一片空气,都是于他们身份有损。

不过,众人也不知道他忽然介绍自家背景又是为何,这同这场考核并无关系。

难道是为了博取同情?

可…似乎也没什么好博取同情的吧。

烟雨先生又不是寻常肤浅之辈。

烟雨先生听完倒是没什么太多表情变化,依旧笑眯眯地静等刘富贵的下文。

刘富贵也不论旁边眼神如何,还是那副黒黑胖胖,目光澄澈的模样道。

“家父为学生取名富贵,意在希望学生有一日能成为大富大贵之人。”

“殊不知,学生最想成为能在家父身边尽孝之人。”

“这亦是,学生今日所欲言,祭酒大人问,我等欲为何人,学生答,学生最想成为能在家父身边尽孝之人。”

说完这句,刘富贵并无其他多余赘言,直接躬身,准备下台。

围观众人一愣。

咦?这就完了?!

没了?!

相较于前面几位,包括高级班在内的几位的长篇大论,刘富贵是否也说得太简洁了?

难道是自知实力不敌,想要放弃?

好些人眼里划过一丝疑惑。

可有那么一小撮儿聪明人,已然反应了过来,有些讶异地落在场上那个黒黑胖胖的身影身上。

而刘富贵到底没真正退下去。

“慢!”是烟雨先生出声留住了他。

众人惊疑,但也没惊疑太久,烟雨先生很快又是追问。

“若是这般,何故又会出现在这里?”

明明说要在父亲身边尽孝,怎么又会出现在国子监呢。

国子监之于刘富贵,就像穿在他身上的衣裳一般,同他格格不入。

刘富贵脚步微顿,身形有略微发颤,但稍后转身之时,整个人依旧十分平静,同烟雨先生恭敬回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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