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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26(2 / 2)

只可惜,小幺年纪实在是小了些。

老皇帝叹气道:“不过什么?”

“不过,阿玛是怎么看出来我不对劲呀?”

康熙没好气的拍他屁股蛋:“当朕都跟他们一般傻?”

胤祕:“汗阿玛才不傻,最英明神武啦!”

“知道还跟你四哥搞这些个小动作。”康熙头疼的叫他坐回去,去吃那些个糕点,嘴上又叮嘱,“此事万不可告诉别人,尤其是八阿哥。”

想来老四已经千叮咛万嘱咐过,但老皇帝仍旧不放心,还要亲自嘱咐。

胤小祕点点头:“放心吧,儿砸除了阿玛跟四哥,谁都不敢说呢。说了他们也不信,才不要被他们笑话。”

康熙将那本有关小麦收成的书收进自己怀中:“这本书朕拿走了,你留着对你无益。剩下的这本倒是没什么,你自个留着看。”

胤小祕对他汗阿玛看不上营养膳食十分有意见。

“儿砸看的这本书可有趣了,等学好了,就每日配好阿玛要摄入的食物种类、数量。还有还有,阿玛该做多大的活动量也是有讲究的,可不能再一整日坐着看折子,又或是成日里行围跑马,没个规律。”

幺子小嘴叭叭,细数汗阿玛生活不规律十大罪行;

康熙就笑吟吟听着,时不时将他沾到衣袖上的土壤给掸落下去。

农田间的金色麦浪翻起一茬又一茬。

农田区往南走,便是无逸斋。

康熙跟着小儿子忙活半日,出了一身汗却不嫌累,只觉得腿脚轻快许多。便拉着胤祕一道去突击检阅皇子皇孙功课做的如何,顺便给这小团子打个预防针。

没错,老皇帝是想把幺子塞去读书了。

给胤祕准备的外谙达早就备齐了,教授满、蒙、汉文的三位内谙达却费了些工夫,因为这孩子不吃死记硬背那一套,康熙只好因材施教,给他找那些个走南闯北见多识广,尤其得爱吃爱玩的老师。

谙达们齐了,哈哈珠子和伴读也不能落下。

曹氏一门算是内务府包衣世家,底子干净,做的也多与政事无关,老皇帝便将胤小祕的哈哈珠子钦点了他们家;

至于伴读,则是从皇室宗亲,或是朝中京官的适龄子侄里挑选,康熙瞧了一圈,直接点名富察·马齐家的侄子富察·傅清。

哼。

别以为朕没看出来,提起做小阿哥的伴读,这一个比一个头低得快,就属他马齐最厉害,脖子都要折成两半了。

富察傅清就这么躺枪了。

康熙思索一圈,觉得再没落下什么,带着胤祕就进了无逸斋。恰逢朱轼正在讲授《中庸》议题:“君子慎独”。

朱轼这小老头喜欢叫学生畅所欲言呀,在学的皇子皇孙们挨个发表见解,他自个立在一边时而点点头,时而笑笑,一直也没发表意见。

等大家都畅所欲言完毕了,朱轼笑眯眯问:“众位阿哥对其他人所言有异议吗?各抒己见,仅供交流。”

这话一出口,皇子们率先开掐——

“二十哥说喜怒哀乐乃人之本性,难道就不稍加约束,想怎样便怎样吗?”

“二十一弟还真是胆小。”

“上回塞外,被马惊到尿裤子的不知道是谁!”

学术辩论变成激情互喷,只需要一个朱轼推波助澜。

康熙竟然还能笑吟吟立在外头围观,垂着头问胤祕:“若瞻(朱轼的字)这道题,你可有什么看法啊?”

胤小祕光顾着看两位哥哥掐架了,叫他汗阿玛弹了个脑瓜崩,才捂着小脑袋道:“呜哇,朱大人说什么‘君子慎独’,儿砸听不懂,如何有看法?”

康熙背着手,没好气道:“瞧你这点学问,朕都拿不出手。”

胤祕:“我的学问,阿玛如何能拿走?”

“……”

老皇帝不跟他扯嘴皮子,那属于自讨没趣。他想了想,用了一套幺子能够听懂的白话来解释。

“‘君子慎独’,这意思就是德行高的人,即便在没有人看到的地方,也能做到像面对他人时那般谨慎。”

胤祕点点头:“哦哦,这不就是我!”

康熙:“……”

见汗阿玛沉默,小团子疑惑:“不是吗?儿砸在所有人面前都一样乖巧,自个呆着也乖巧。”

康熙……康熙只好呵呵了。

小半晌,十分爱计较的康师傅才找到了反驳的由头:“哼,你算德行高的人?若是君子,能薅光了朕的莲花,又偷了德妃院子里的紫藤?”

这……胤小祕没法狡辩。

于是他决定拖他汗阿玛下水:“那阿玛用莲房鱼包可香了,您也不是君子。”

康熙扬起巴掌:“朕既然不是君子,自然就可以随便打你屁股。”

小团子吱哩哇啦地跑开,一蹦一跳,跳进了无逸斋。

朱轼正打算给众位皇子皇孙来个发人深省的总结,被这小团子打断了,还有些不高兴。但看身后还有个万岁爷,只静静立在门外,连忙做了臣子见礼。

座位上的皇子皇孙们也连忙起身拜见皇帝。

康熙抬手:“爱卿不必多礼。朕在外头全都听到了,今日这议题倒是有趣。”

全都听到了,还说有趣,谁也不敢真的以为有趣,一个个都把脑袋深深地垂下去。

老皇帝便接着刺道:“只是这好好的讨论发展成兄弟揭短,对骂,还真是叫朕没想到啊。”

二十阿哥胤祎和二十一阿哥胤禧都明白,汗阿玛这说的是他们,吓得大气都不敢喘。康熙越发没好气了,正要发火批评,旁边呆愣愣单脚立了半天的小团子回神,一下子蹦到他汗阿玛跟前,开口反驳。

“汗阿玛,您这话不对。”

康熙竖眉:“怎么不对了?”

“朱大人明显是在挖坑呀。由着二十哥和二十一哥争论,人激动的时候可容易犯小错误啦,这样朱大人就可以指着他们的鼻子说‘一点都不君子’。”

朱轼如今是朝中程朱理学的领头人。

程朱学派到他这里,融合了事功学派在官场上的变通性,专为皇权服务。因此,姓朱的小老头儿可以说是一个古板又严于律己的清正老学究。

胤小祕一语中的,叫康熙有些惊叹小幺的聪慧,再看朱轼一副吃瘪的样子,更是忍不住大笑起来。

老皇帝都忘了收拾自个的儿子们,满脸春风得意问朱轼:“若瞻,朕这幺子猜的可对啊?”

朱轼拱拱手:“微臣可得庆幸,小阿哥如今没有入学,不然,怕是无论如何都应付不来了。”

康熙微妙一笑:“诶,爱卿不忙说这话。”

朱轼:“……”

夭寿啦,难道还真要让他带这么个小刺头?

康熙伸手推了胤祕一把:“既然把我们反驳了个遍,你觉得该如何,仔细与你老师说说。”

朱轼虽然不愿意做这个老师,也只能拱拱手,给胤祕腾了个地儿,洗耳恭听。

胤小祕叹一口气,看着他可怜的哥哥和侄子,开口道:“旁的不知道,但儿砸从哥哥们身上学到一点。”

“哦?”

“就是跟人吵架的时候,须得语气柔和,举止斯文,声调放缓,面带笑容,最好在说完的时候恭恭敬敬行个大礼,就像过年问好一般。这样,什么斗争都让别人挑不出错啦。”

众人:“……”

你这不是君子,是欠揍的滚刀肉吧。

“瞎扯八道!”

康熙看着无逸斋里一群皇子皇孙露出恍然大悟状,简直头大。

他到底是为什么想不开,给自己找麻烦呢?

这回,老皇帝也不跟自己的爱卿炫儿子了,他怕再待下去,所有皇子都被这歪理频出的小王八蛋带上歧途。

宫里有这么一个,就够了。

康熙几乎是拎着幺子的后脖领子,快步退出了无逸斋,心里盘算着小幺上学的事,要不还是再等等。

胤小祕被他汗阿玛牵着手,笑得可甜可甜,冲身后的阿哥和侄子挥挥手。

再见啦,他又不用上学了。

就这么笑笑闹闹的到了仲夏。

仲夏的天,说变脸就变脸。

前脚还是艳阳天,转眼就变成了大暴雨。

雨落在西花园的荷池里,莲动鱼潜,只余湖面上激起层层涟漪。

胤小祕坐在凉亭里,面前的桌上蹲着半只大西瓜,里面已经被他用小勺子挖去一半,吃得肚子鼓鼓,直打饱嗝。

四阿哥在一旁,眼里明明看着书,却忍不住皱眉摇头:“少吃些,西瓜寒凉。”

小团子悻悻:“知道啦。”

四哥近日变了许多。

他从前忙,忙的是内务府差事,是官位上的事,也是汗阿玛吩咐下来的差事。可如今,被卸了职务之后,他反倒像是被解开了枷锁。

没人给他派活,他便默默看哪里需要救场,就赶去哪里。解决了又往下一个地方去,周而复始。

胤祕少数几次在园子里碰上四阿哥,他都是急匆匆说两句话,吩咐苏培盛给他送东西。

“近日得了块漂亮的异石,我叫人打磨了做成珠串,找永福寺的法师开了光,你跟弘历他们一人一串。”

“戴铎回来带了些君山毛尖,你若不喝,带回去给你额娘。”

“福晋她们知道你喜辣,自己做的辣酱封了瓶,不可多吃。”

饶是胤小祕这么厚脸皮的人,都有些消受不住四阿哥的投喂。

于是,这回面对主动找上门的四哥,小团子可乖巧了。

四阿哥看了会书,发觉静不下心,又把书册合起来,递到苏培盛手里,挥手叫人退到亭外长廊下守着。

跟幺弟在一起,他似乎也变得不爱读书了?

胤禛甩甩头,面朝幺弟,严肃问道:“听王太医回信,说你最近日日跑去田里,头上包的纱布换得奇快?”

胤祕一怔,讪笑着跟他四哥报喜:“四哥,你都不知道我们小麦最近长得有多好!”

胤小祕手舞足蹈,把自己的小麦夸得天上有地上无的,根本不给对方开口的机会。四阿哥只好一脸无奈地听着。

其实,这些事他每日都会听人来报提到。

什么今个用个滴灌法搞得小太监们满身泥,明个又搞什么东西行向种植,非要把长条状南北向的农区给翻个个。

四阿哥初时听到啼笑皆非,后来,来报的人一日比一日面色古怪。

因为,小阿哥这般连着折腾下来,竟然真的研究出点喜人的成果——经他手的那一亩八分地,小麦长势与成熟度明显要强于别的地方。

胤禛瞬间便想到了“仙家”。

这些日子事情摞着事情,他一时都忘记了幺弟身上的古怪,今日借着请安的机会,连忙跑来皇子四所问一问。

至少也要提醒幺弟,头顶上的法术没有消失之前,不要这么引人注目。

胤禛面色严肃,小团子兴冲冲说话的声音便越来越小,最后变成蚊子嗡嗡,甚至还想缩着脑袋从绣墩子上滑下来逃跑。

四阿哥一把将人提溜回来:“纱布摘了,给我瞧瞧。”

小团子极力反抗:“才不要!”

四阿哥没搭理,把人放到怀里,一手箍住幺弟乱挥舞的爪子,一手就三下五除二拆了纱布,脑袋上立马弹出朵水红色的娇嫩小花。

胤禛没忍住笑了。

胤小祕逃脱四哥的牵制,连忙双手捂住头,恼羞成怒道:“你怎么可以勉强别人做不愿意做的事,你不是君子!我要告诉汗阿玛!”

四阿哥挑眉,也不知道幺弟是从哪里学的“君子之说”。

他取了新给幺弟买的小帽,端端正正给他戴好,盖住了小花,才淡然道:“尽管去告。看看汗阿玛是觉得你更君子,还是我更君子。”

矮子里面拔高个。

无耻!

胤小祕气得直跺脚,背过身不想理他四哥了。

胤禛笑得无奈,真是小孩子脾气。

桌上的风炉里正煮一壶新奶茶,凉亭外雨声渐大,盖住了沸水翻腾的声响。

四阿哥行云流水地取了茶壶茶碗,给两人分茶,嘴上说的却是惊天暴雷。

“别怪四哥如今对你管得严。这几日,大学士王掞,马齐,尚书房大臣张廷玉,南书房行走方苞大人,都相继被免官降级,如今,只留下张廷玉大人还能在御前走动。”

“汗阿玛此番自有他自己的思量。你只要记得,乖乖听话,别跟这些个年长的阿哥们厮混,便能一直平安。”

胤禛说完,将奶茶递到胤祕手里,示意他趁热喝完。

胤小祕却是瞪着一双大眼问:“年长的阿哥里,也包括四哥你吗?”

胤禛闻言淡定答:“那是自然。”

小团子垮起一张小脸:“啊?可是,可是我还想跟四哥一起玩。”

四阿哥闻言眼角一抽,强忍着保持自己一贯冰块脸,安抚幺弟:“会的,再忍忍,以后四哥带你出去玩。”

胤祕是个很容易就哄高兴的小孩儿,连忙雀跃着,拉了四阿哥的手拉拉勾:“谁骗人谁是小狗!”

胤禛几乎算得上是宠溺地揉揉他脸颊:“好,绝不骗你。”

入夜,雨声淅淅沥沥。

屋顶瓦片上的水串成帘子落在地上,带着独有的奇异节奏感。胤祕躺在自己的小床上,很快就睡成一只小猪。

朦胧之间,胤祕感觉自己似乎穿过重重叠叠的云雾,从什么地方使劲挤着钻出了脑袋。

他终于能够睁开眼打量。

四方的天,红的墙,黄琉璃瓦重檐庑殿顶,这不就是乾清宫?

虽然疑惑,胤祕这时候却没有声张,他左右扭动脑袋查探,目之所及皆是变得高大许多的殿墙,博古架,还有颇为熟悉的寝殿布陈。

不多时,脚步声渐进,有人快步走进来。

胤祕连忙想要起身,却发现自己好像又被埋在了土里,怎么都动弹不了。

他只好乖乖的装死。

好在进来的是个小少年,穿着一身龙袍,瞧着也才八九岁,却习惯在有人时扮出一副少年老成的持重模样。

胤祕瞪着眼睛,看他在书案前忙碌了一个下午,直到夜深人静,寝宫里的太监宫女都退下以后,他才塌了双肩,放下戒备,露出一丝少年郎该有的活泼性子。

少年伸手,戳着面前被移植到花盆里的小人参叶子,自言自语道:“小人参,朕没有阿玛疼爱了,你也没有阿玛疼吗?”

你才没有阿玛疼呢,我阿玛可疼我啦!

胤祕气呼呼喊着,却发现对方根本听不到。

“你们人参是随汉人喊爹爹,还是随我们满清喊阿玛呢?”

当然是汗阿玛啦。

胤小祕没法回话,只能在脑子里吐吐槽。

对面的少年却并不在意他会不会回话。或者说,他只是单纯想要倾诉。

等到说得困了,少年伸个懒腰,拍板道:“罢了罢了。朕既然救了你,叫你免遭死劫,能继续做一株无忧无虑的小山参,那就送佛送到西——”

“从今日起,朕便来做你的阿玛吧。”

孤独的少年弹了弹胤祕的幼苗苗,笑道:“记好了,朕名玄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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