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年前……
“这就是你的家？”
往生堂第七十五代老堂主，胡言随着这个差点被盗宝团给卖掉的小家伙来到了位于狄华洲的一处低洼地之中，而在看到那破败到仿佛一场大风或者大雨就会倒塌的木房，胡言的眼中皆是难以置信。
不，严格来说他早就有了心理准备，但看到如此残破的环境之后，这位老堂主的内心还是泛起了不忍。
“不是我的家，是婆婆的。”
然而这个男孩却是说出这样的话语将其纠正，这个回答自然是让老堂主有些意外，他询问道：“是你婆婆的，也不就是你的么？你们是一家人啊。”
听闻这句话，男孩则是快速的摇了摇头说道：“不是的，我是婆婆捡来的。我不是婆婆的家人，我只是婆婆捡来的孩子，虽然婆婆对我很好，但我不是婆婆的孙儿。”
这番可以说是固执的话语让胡言越发的觉得不可思议，这个孩子他似乎懂很多，却又像是什么都不懂。
就像是在逻辑方面的完全理解，却又在人情的方面完全不近那般。
“所以，现在轮到我照顾婆婆了。”
这样说着的男孩从自己的怀中拿出了那个油布包着的东西，而那个小包裹是胡言一开始就看到的，在他将这个男孩救下来的时候他便是看到了这个小家伙那即便是被抓到盗宝团的营地的时候都未曾松开过这个小包裹。
显然里面的东西对他很重要。
可如今，随着这个小家伙将其拿出来打开之后，胡言才看到了里面的是什么，是一只鸡腿，还是被啃了几口，此刻早就凉掉的鸡腿。
而在看到了这个鸡腿之后，胡言什么都没有说只是随着男孩走入屋内。
但在推开门的瞬间，胡言皱起了眉头，因为他闻到了一股相当熟悉的味道。
“婆婆，我回来了，给您带吃的回来了。”
男孩仿佛是没有闻到这股味道那样，径直地跑到了那个就是用两张木桌拼出来的床的那边去，将怀中的鸡腿放在了躺在床上的那位眼窝已经深陷的老人手中。
但胡言没有看向那个老人，他看向的是床边，那里还站着一名老人，而那位老人则是一直都在看着孩子，眼中满是痛楚。
而伴随着胡言的视线落下，那位老人似乎是感觉到了胡言的视线那样，她也看向了胡言，而胡言则是朝他点了点头。
那一瞬，老人的眼中便是出现了错愕，之后则是掩饰不住的狂喜，她对着胡言跪下不断叩头，口中更是在不断喊着什么，而男孩听不到。
胡言却能听到，还能看到！
他看到了，看到那个老人胸口有一个锁链连在男孩的背后，但男孩却什么都感受不到。
『帮帮他……』
“婆婆，快醒过来，吃饱了就不会再睡了。”
男孩的话语让胡言无法在忍受下去了，他说道：“孩子……不，望舒。”
“嗯？怎么了？啊！对了！”
听到胡言在叫自己，男孩，不应该是望舒，他猛地想起了什么立刻就对床上躺着的那位老人说道：“婆婆，等你醒过来之后，有一位老爷爷给你认识，是这位老爷爷救了我……”
“望舒！”
没有任何预兆的突然怒吼，胡言直接来到了望舒的面前，将他从那位老人的身边拉开，而他的双瞳之中却并非是怒火，而是一种近乎悲悯的眼神看着眼前的男孩说道：“别这样了，好么？你婆婆，她听不见了。”
“……是啊，婆婆睡着了，她听不见的。而且婆婆的耳朵不太好，过去我都要好大的声才能让婆婆听到。”
完全没有在意胡言的怒吼的望舒笑着回答道，而胡言则是低下了头，他的嘴巴中的牙齿死死咬住，仿佛是在经历着某种巨大的挣扎那般。
而他，做出了选择。
“她不会醒过来了。”
没有任何的犹豫，在说出口的那一刹那胡言仿佛是放弃了某种东西那般的坚决，他抬头凝视着眼神错愕，并且充满挣扎的望舒，慢慢得露出了一个惨白的笑容说道：“你，是知道的对吧？”
是的，在进入房子的刹那胡言问道的那股熟悉并且让他皱眉的气味不是被别的，而是尸臭。
而在看到那位老人的尸身之后，胡言便是确定这位老人至少离世已经超过了七天，也多亏这段时间开始降温，外面的气温等同于初冬，若不然这股味道恐怕在门外都能闻到，而这个老人的面容也绝无可能还能保持的较为完好。
“不是的，婆婆只是睡着了，婆婆说过，她困了，想要睡觉，她会醒过来的！她对我说过的！”
脑海中满是当初自己婆婆对自己的说的话语，不断咳嗽的老人轻轻抚摸着望舒的小脑袋，面容慈祥却又痛苦地对他说道。
『小月亮啊，婆婆睡会，你走吧，不要回来了。』
是的，婆婆只是睡着了，望舒不知道为什么婆婆不要他回来了，但他却依旧是没有离开，每天都会去找吃的然后带回来给婆婆，毕竟婆婆睡了很久，睡醒后会很饿的。
“她死了！”
仿佛是再也无法忍受望舒的态度，胡言单手就将这个小家伙领起来，将他的脑袋放在了婆婆那已经干枯失去水分的面容的面前，对着他怒吼道：“她，死了！你的婆婆死了！她不会醒过来了！”
“……”
望舒很安静，被如此暴力的按在床边，哪怕是脑袋都不小心被胡言给磕在床边嗑出血来了他都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直到胡言反应过来自己的情绪太激动想要松开望舒的时候，他才说道：“老爷爷，什么是死？”
胡言的手猛地抖了一下，而他的心也是猛地颤了一下。
胡言闭眼了，随即他睁开了眼，眼中再也没有了之前的那种怒意，只有属于老人的那种慈祥与沧桑，他说道：“死，就是人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一个再也无法回来的地方。”
“婆婆去了那里么？”
“……嗯。”
“那婆婆会冷么？”
“诶！？”
胡言愣住了。
而望舒的安静却掩饰不住沙哑的声音却继续说道：“婆婆没有带衣服过去，被子和床也在这里，她住哪里？睡哪里？那里有吃的么？婆婆会饿着么？会有人照顾她吗？婆婆的耳朵和眼睛不好，她知道我在等她吗？”
饶是住持了上千场葬仪，埋葬过上千的逝者，见惯了生离死别的往生堂堂主，此刻也感觉自己的身躯在颤抖，甚至鼻腔似乎是被什么东西堵住，难以呼吸。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更何况，在璃月之中就算是岩石亦有心。
松开了按住望舒脑袋的手的胡言安静地注视着这个孩子，而望舒也是回头，通红的双眼之中满是迷茫与不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