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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章 107(2 / 2)

不过,卫孟喜并不气馁,合作伙伴戒心很强,这同时也说明,他现在最大的客户就是她,她之于他的重要性,远超她先前的想像。

作为他的衣食父母,卫孟喜觉得自己有能力说动他,从别人那儿拿货,哪有自己生产来得舒坦呢?省了中间商赚差价,产量控制在自己手里,想卖多少卖多少,不好吗?

想到这些,卫孟喜第二天回到羊城,也没急着回石兰,而是继续在羊城到处闲逛,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

“老板,咱们今天去哪儿?”彩霞在港城见识过大场面之后,忽然人就开朗了很多,像是被打通了任督二脉,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小脸黑中透着隐隐的红。

“去文具厂。”

“哪个文具厂?哪儿呀?”

见老板摇头,她立马苦着脸,“那咋去呀?”

她们待的时间长,不可能还让韦向东车接车送,这几天都是她们自己出去坐公共汽车或者走路。老板连文具厂都不知道在哪儿,简直是大海捞针一般的出行计划嘛。

这时候的纸质出版地图,主要还是以交通图为主,她要想找某个具体的厂,没有电子地图搜索功能,非常难找。

“咱们打车。”

“打,打,打车……怎么打?打坏了要赔钱吧?”严彩霞目瞪口呆,一连串问题把卫孟喜逗得肚子疼。

这人,跟卫东还有点像。

“别废话,跟我来。”说着,卫孟喜就领着她,走了一公里左右,找到一座标志性大楼,这才站在路边招手。

两个操着外地口音的女同志要是站在招待所门口打车,这不是告诉别人她们就住那儿吗?这年头南下被抢的淘金客也不少。

很快,打到了一辆黄色的面包车,像个黄橙橙的大面包,松松软软的,感觉,坐上去也还挺舒服,主要是这司机师傅把车厢内收拾得很干净,没有一般出租车的各种异味。

司机也很健谈,发现她俩不是本地人,就用很烫嘴的普通话跟她们交流,听说要去文具厂,还耐心的给她们介绍现在羊城有哪些文具厂。

严彩霞一路目不暇接的看着窗外,卫孟喜就留心听司机说的那几个文具厂,分别分布在羊城东南西北几个片区,她干脆指了个最远的,“先去南明文具厂吧师傅。”

司机很开心,去得远,他赚得就多啊,于是更加卖力,说这个厂是老字号,已经有上百年历史了,以前是个宣纸厂,专门从安徽运材料来的,后来专做各种笔记本牛皮纸文件袋什么的,生意很好。

卫孟喜也没进去,就在门口远远的看了一会儿,又去找门卫聊了会儿天,她只要想找谁聊天,是能聊起来的。

严彩霞则被她派到大门口对面的小卖部里买冰棍儿,顺便聊天。

十二月下旬的羊城,吃冰棍儿其实也是冷的。

但彩霞屁颠屁颠就去了,因为她从不质疑卫阿姨的任何决定,指哪儿打哪儿。

她面庞稚嫩,看着淳朴,很容易就能跟人拉近距离。

聊了一会儿,她们又继续打车,去剩下的几个大文具厂,都是一样的兵分两路,一个去小卖部,一个给门卫大爷发两根烟,或者直接送上一包,然后就能聊一两个小时不停歇。

虽然有些本地人讲的话她们不大听得懂,但能在厂门口当门卫的大爷,都是能讲点普通话的。

而严彩霞去“买冰棍儿”也有别的收获——她居然在那些小店里发现各种各样的文具,都是从对面厂里拿出来的,她想起老板说的,要想得到自己想要的信息,聊天套话是一方面,还得拿钱买点实物。

这几天跟着老板跑,练出一点感觉,她隐约觉得买点文具会“有用”。

从早上九点多出发,回到招待所已经是晚上八点多,卫孟喜拿出笔记本,把俩人了解到的内容做一个归纳总结,横纵对比。

一直写到夜里一点多,卫孟喜对羊城这几个大型的文具厂才有了基本的了解。而在彩霞买的一堆文具里,她还发现了自己店里的七八款热销产品,这些产品都是文具厂的职工福利,很多工人用不完,又没时间去各大市场蹲点兜售的话,就会便宜处理给门口的小卖部。

“这几只笔,你确定是从东阳文具厂门口买的吗?”

“确定。”彩霞想了想,又说,“当时我就觉着跟咱们店里的像,卖价也比咱们的便宜多了。”

这是处理的嘛,那当然。

至此,卫孟喜可以肯定,张兆明的文具就是东阳文具厂的货,就是不知道他是直接从厂里拿货,还是通过中间商。

不过,有这个消息就足够了,卫孟喜手里转着一支圆珠笔,眯着眼睛思索片刻,下楼找前台给胡美兰打了个电话,让她今晚找张兆明再要一批货,金额在一万块左右。

胡美兰略奇怪,上次拿的货不是还有吗?但她依然照做。

***

“明天咱们继续去东阳文具厂。”

“好嘞!咱们天天去都行!”

彩霞很喜欢这种东奔西走的“工作”方式,以前在书城就经常跟着黎安华跑,每当办成一件老板交代的事,俩人都超有成就感,总要悄悄去卫家宴里吃一顿。

可惜啊,得挑侯奶奶不注意的时候去,因为她老是说他们,让他们别身上有两个钱就乱花就抖起来,要省着花,以后自己买房买车攒嫁妆(老婆本)。

他们只要不嫁人不娶老婆不就行了吗?挣了钱还得到老板的夸赞,下顿馆子又有啥嘛?

不过,他们也只敢腹诽,不敢真跟侯奶奶顶嘴,侯奶奶可是整个金水煤矿都害怕的大黑熊呢!

接下来三天,果然,她们就身上灌两壶开水,蹲守在东阳文具厂门口,转了一圈很容易就找到厂子的后门,卫孟喜在前面,彩霞去后门,一连守了三天。

可终于让她们守到张兆明去拿货了,他一个人,骑着三轮车,去后门打个招呼,一会儿就有个瘦条条的中年女人出来。

女人实在是太瘦了,瘦得皮包骨,比去年的彩霞还瘦,面色黧黑,双眼浮肿,但据彩霞所说,跟张兆明长得有点像,还听他叫她“家姐”。

那应该就是张兆明的姐姐,卫孟喜心里有数,幸好她没去后门,要是她去,绝对会被张兆明认出来,到时候她就有嘴说不清了。

接下来几天,卫孟喜又让彩霞去守了几天,她跟着黎安华干惯了这种蹲点的事儿,倒是得心应手,几乎每一天都能有新的不一样的收获。

譬如,在发现张兆明是从他姐姐手里拿货以后,还知道那个女人叫张春明,在厂里当车间主任,甚至还大着胆子跟踪过张春明,大致知道她家住哪里,家里有个生病的孩子。

“你连这也知道?”卫孟喜大惊,这丫头平时看着木讷,做起这种事倒是令人刮目相看。

“我看见了呀,张春明带着她儿子去家属区门口的卫生所打针,那孩子脸白得纸一样,还是个小光头,说话有气无力,比她还瘦。”

“还有呢老板,我观察了好几天,那小弟弟每天都要去打针,手上脑门上全是针眼,可却一直没看见他爸爸,你说他爸爸是像开泰叔一样离婚了,还是跟安华哥他爸一样去世了呀?”

卫孟喜摇头,她哪里能知道呢,但以她上辈子在医院见过的人情冷暖来说,大概率是因为久病床前无慈父,受不了永无止境的治疗和绝望,离开他们母子了吧。

当然,无论哪种情况,对这母子俩都挺残忍的。

“还有老板,今天中午我听见那个阿姨跟小弟弟说,明天晚上带他去舅舅家玩,好像是给小表妹过生日……有些字眼我不是很懂,不确定是不是这个意思。”

她有点愧疚,用安华哥哥的话说,帮老板办事,她让听到什么说什么,就一定要多听多记,可她这次明显表现不好。

“没事儿,你进步已经很大了。”卫孟喜揉了揉她脑门,表现不错。

这些零碎的消息拼凑在一起,卫孟喜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

第二天早上,她告诉彩霞不用出去蹲点了,在软软的大床上睡个懒觉,中午俩人下楼去招待所的餐厅用餐。

话说这招待所是卫孟喜自己找的,她的第一要求是干净安全,所以挑的是招商局内部招待所,要不是拿着韦向东的工作证明还住不进来呢。里头的住客都要么是系统内工作人员,要么是招商引资的对象,可谓商贾云集,在卫孟喜心里比什么饭店都要更上档次一些。

不说房间和服务有多舒心,就连餐厅的伙食也很棒,二楼一整层楼都是大大的落地窗,餐厅分自助和点餐,刚来这几天彩霞稀罕自助餐,恨不得没吃过的都夹满满一盘过来,最后吃不完也舍不得浪费,硬着头皮吃。

今天卫孟喜有预感自己在羊城应该待不了多久了,于是就吃点餐,要了一份白灼虾、盐焗鸡和冬瓜盅,都是粤东省的特色菜。

大虾特别鲜,又甜又嫩,彩霞是第一次吃,卫孟喜见她喜欢,反正自己也没吃够,于是又叫了一份。

冬瓜盅清香甜美,也十分美味,俩人吃得都打饱嗝了。回到楼上先洗个澡美美的睡一觉,睡到五点半,给彩霞二十块饭钱,让她自己去解决,卫孟喜提上东西就出门。

羊城比书城市先进的地方不止一星半点,但对于同样没车的卫孟喜来说,这里的公共交通发达得多,出门随便招手都能叫到一辆大黄发出租车,十分方便。可在书城就只能叫到三轮车,还不是经常有,偏僻的胡同和路口你就是招半小时的手也不一定能叫到一辆。

这不,走了五六百米的距离,卫孟喜伸手很快叫到一辆大黄发出租车,报上张兆明家的地址,半小时就到了。

这一片是以前老棉纺厂的宿舍,卫孟喜来过几次印象深刻,自然也记得他们家住哪一栋,自打进了家属区,一路上遇到好几个妇女,大家都满眼好奇的打量她,猜测她是谁家亲戚。

不过,当看到她手里的生日蛋糕,就明白了,是老张家亲戚,老张他闺女今天过生日呢,这不连他姐姐都带着孩子来了。

卫孟喜其实不大听得懂她们的方言,粤东话不像北方方言万变不离其宗,这里的方言是真正“加密”过的,只听见叽里咕噜几句,妇女们就冲她善意的点点头,下楼了。

张兆明家却不在家属楼里,而是家属楼背后的一排铁皮房子,当年他家两口子都不是棉纺厂职工,靠着做点小买卖维持生计,棉纺厂盖宿舍楼的时候占用到他们生产队的菜地,所以后来没房子住的村民们,就成群吆喝着来厂里讨说法,强行在家属楼背后盖了一片铁皮房子。

当时说的是过渡房,但过渡了这么多年也没过渡到正经房子,大家也就更不愿意搬走了,现在跟棉纺厂的职工们同进同出,厂里也拿他们没办法。

张兆明按理来说干了这么多年的倒爷,不可能还买不起房子啊,就是这四年卫孟喜从他手里拿的货,也有十几二十万了,哪怕是20的利润,也有两三万块钱了,想买一套正常房子轻而易举。

卫孟喜好几年没来过了,以为他们早换了房子,今天也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来的。

以前想不通他们为什么不搬家,现在看来似乎是能猜到了。

“张大哥嫂子在家吗?”

很快,铁皮门开了,出来的是张嫂子,“哎哟,小卫?”

很快,听见声音的张兆明也出来,意外极了,再看见她手里提着的生日蛋糕,立马笑起来,“小卫也是,有心了。”

他以为是自己跟她聊天时不小心说过自家女儿的生日。

“大哥嫂子客气啥,咱们多少年的老交情了,我也是昨天刚从港城过来,想着萍萍生日就在今天,就不请自来,叨扰你们了。”

“哪里哪里,赶紧进屋坐。”哪家父母,会不喜欢自家孩子被人关心呢?尤其是这个小卫,以前每次来进货都要拿不少特产来,这几年不用她亲自来了,但逢年过节还是会给他们寄东西,很用心。

卫孟喜悄悄笑了笑,心说这都是投桃报李,张兆明做在前面,她礼尚往来而已。

小小的铁皮房子里,收拾得很干净,但耐不住空间太小,东西太多,还是显得有点杂乱,一大俩小坐在一排皮子碎成渣的沙发上,看见她进去,都忙起身。

“萍萍还记得卫阿姨吗?你看你卫阿姨还记着你呢,专程买了大蛋糕来给你过生日。”

两个小孩一听“生日蛋糕”立马眼睛发亮,蹦跶过去,歪着脑袋看那塑料盒子。

现在的生日蛋糕很简单,上层红红绿绿的奶油,下层是鸡蛋糕,外面套一个非常劣质的薄薄的塑料壳子,但好在羊城市还能临时买到,书城可是很难买到的,都得提前交钱预定才行。

“谢谢阿姨。”萍萍说完,就扶着身后的男孩坐下,用普通话说了一串大概是好好休息保重身体之类的话。

卫孟喜耳朵听着,眼睛却看向那个瘦削单薄的颧骨高突的女人,张春明。

“你好,我就叫您张姐吧?”

张春明淡淡的笑笑,似乎所有的注意力都在儿子身上。

卫孟喜坐下,跟她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也在看那个叫安安的小男孩,虽然比萍萍还大一岁,但看着却像弟弟,脸色寡白毫无血色,手脚纤细得不像话,手背上的青筋有一团一团的乌青,脑门上也一样。

安安似乎是没见过这么高档的蛋糕,一直问“妈妈我可以吃吗”,张春明摇头,又点点头,似乎是不忍他失望。

卫孟喜看着心里也不好受,忙出去外面的公用走廊帮张嫂子做饭,一面打听情况。

原来,她大姑姐早跟姐夫离婚了,就在安安查出白血病的半个月后,姐夫觉着大夫都说了除非找到匹配的骨髓移植,不然回天乏术,可张春明坚持要治疗,还把家里房子给卖了换成医药费,丈夫无法理解她的执拗,最终离婚远走他乡。

“只是可怜了安安,这几年不知受了多少罪,好好个孩子折磨成这样……”张嫂子抹了把眼泪。

“那现在找到合适的骨髓了吗?”

“还没呢,就是找到了,咱们这边技术也不成熟,医生建议为了以防万一还是去港城做,可手术费就要两三万,咱们去哪儿抓啊?平时孩子就一直吃药打针化疗的,压根存不下一分钱,工资还不够花呢,我家老张这几年一边挣一边接济……”

话未说完,张兆明在屋里重重的咳了几声,张嫂子忙收住话头,“瞧我,你快进屋坐去,饭马上就好,啊。”

跟自己猜测的一样,张兆明为啥越挣越穷,为啥这么宝贵他的货源——因为,这不仅关系他自己一家,还关系着姐姐和外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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