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怎么评价破壁人的分析？”罗辑问。
其实发问只是为了打破沉默，他立刻意识到这种问题没有意义。
“他猜对了。”泰勒说。
罗辑欲言又止，说什么呢？有什么可说的？他们都是面壁者，不是第三者。
“这真的是我的战略。”泰勒显然有强烈的倾述需求，并不在乎对方是否相信。
在随后的时间里，泰勒将计划原理和风险都告诉罗辑。
这过程中，罗辑感觉自己是一个无意义的对话机器。
甚至他不提问，对方也会非常愿意向他倾述。
“破壁人出现后的第二天，网上就出现了对我的战略的全面分析，有上百万字的资料，其中有很大部分来自于智子的监测信息，引起了很大轰动。”泰勒叹息道，感觉说出来舒服了一些。
前天，PDC为此召开了听证会，会议做出的决议是这样的：面壁计划绝不能存在伤害人类生命的内容。
如果泰勒的这项计划真的存在，那计划的执行者就犯了反人类罪，必须得到制止，相应的，面壁者也将受到法律的制裁。
反人类这个词，在这几年用得越来越多了。
当然，泰勒能站在这里，就足以证明他不会受到制裁。
“决议最后说，按照面壁计划的基本原则，目前外界出现的证据，可能是面壁者战略欺骗的一部分，并不能证明我真的有做，所以我不受指控。”
“我也是这么想。”罗辑说。
只有面壁者才知道面壁者的痛。
“但我在会议上声明，破壁人的分析是准确的，把地球舰队量子化确实是我的战略，我请求依照国际法和本国法律得到审判。”
那能让泰勒内心好受一些……但这事与愿违。
“我能想象到他们的反应。”
“PDC轮值主席和所有常任理事国的代表都看着我，露出对面壁者的微笑，主席宣布会议结束。这群杂种！”
“我知道那种感觉。”
“我当时完全崩溃了，冲出会场，冲到外面的广场上大叫：我是面壁者弗雷德里克·泰勒！我的破壁人已经成功揭穿了我的战略！他是对的！我要用球状闪电消灭地球舰队！我要让他们变成量子幽灵去作战！我要杀人！我反人类！我是魔鬼！你们惩罚我。杀了我吧！”
“泰勒先生，这么做无意义。”罗辑希望他能冷静下来。
成为面壁者的那一刻起，他所有的言行在别人眼中，都是演戏，都是在欺骗四光年外的三体人。
“广场上一大群人围着我看，在他们的眼神里，孩子露出幻想，中年人露出崇敬，老人露出关爱……我知道他们在想些什么。”
看啊，他是面壁者，他在工作，世界上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看啊，他做得多么好，他装得多么像啊，敌人怎么可能探知他的真实战略呢？
看啊，那个只有他知道的、将拯救世界的战略是多么多么的伟大。
“啊呸！这群白痴！”泰勒不屑道。
罗辑终于决定保持沉默，他对泰勒无言地笑笑。
泰勒盯着罗辑，一丝笑意在他那苍白的脸上荡漾开来，终于发展成歇斯底里的狂笑。
“哈哈哈哈，你笑了，对面壁者的笑，一个面壁者对另一个面壁者的笑！你也认为我是在工作，你也认为我装得多么像，认为我在继续拯救世界！哈哈哈哈，我们怎么会被置于如此滑稽的境地？”
“泰勒先生，这是一个我们永远无法从中脱身的怪圈。”罗辑轻轻叹息。
泰勒突然止住了笑。
“永远无法脱身？不，罗辑博士，有办法脱身，真的有办法，我就是来告诉你这个办法的。”
在这之后不久，湖畔响起了一声枪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