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折意看向陆珏,语气忽而郑重起来:“陆珏,我没有和你商量就这么做,我很抱歉,希望你不要怪我的自作主张。”
陆珏哪里能怪宋折意。
宋折意说的假结婚,他什么都不用付出,就能解决眼前最棘手的问题。
对宋折意除了感激,他怎么可能怨怪她呢。
似乎怕他拒绝似的。
宋折意又快速说:
“陆珏,刚刚在病房外,我其实都听到了,陆爷爷那么固执,如果要让他去做手术,就只有让他放下心中的担忧。”
“我想,为了陆爷爷,你一定会满足他愿望,让他安心去做手术。”
被戳穿心思,陆珏苦笑了下。
刚刚听到太上皇不愿做手术的原因,是因为他。
他当时恨不得就找个人原地结婚。
为了太上皇,别说和人结婚,就是用他的命换,他都不会有丝毫犹豫。
从陆珏的沉默里,宋折意知道自己猜对了答案。
“陆珏,如果你能找到更好的人选,我肯定不掺和进来的。”
她看了眼身上透着灰寂的陆珏,轻声说:“我觉得短期内,你应该找不到比我更合适的人选了吧。”
陆珏又不说话了,垂着眼像在思索什么。
天台风很大,宋折意都觉得有点冷了,陆珏才抬头看向她,眼眸镇静又幽沉。
“宋折意,这次是我欠你的,以后你有什么需求,只要我能办到,我都答应你。”
宋折意在黑夜掩映下,肆无忌惮地看着面前憔悴的男人。
她想说,要你的爱可以吗。
我想要你能爱我,可以吗,陆珏。
但她知道,她不能这么说,也不会这么说。
这个秘密,她做好了藏一辈子的准备。
她转过身,望向露台外的城市,深深呼吸。
微凉的风卷入肺里,将那点隐秘的渴求吹散。
“还没想到,等我想到了再来找陆公子讨要。”
她回眸朝着他俏皮的眨了下眼,“不论多过分,那时你都不能拒绝我哦。”
陆珏深深看着宋折意的侧脸。
轻声说:“好,你想要什么我都答应你。”
知道陆珏和宋折意商量好了明天就去扯证,本来精神萎靡的陆老爷子,霎时犹如回光返照,整个人都变得精神奕奕。
他捉住宋折意的手,一个劲儿地问,是真的吗。
宋折意很耐心地一遍一遍回答他,是真的。
生病的人精气神差,没和宋折意聊两句,就睡了过去。
宋折意给他掖好被子,和陆珏一同走出了病房。
陆家人都等在病房外,见他们出来,抬眼看了过来。
宋折意第一次面对陆家那么多人,刚刚的镇定,霎时有叛逃的趋势。
陆瑜视线在宋折意身上稍停留了下,她认得她。
许缜说过,陆珏对她有好感,她却看不上陆珏的那个女孩。
她问陆珏:“爷爷答应手术了吗?”
陆家点头:“答应了。”
然后他朝着沉着脸的陆成衍看了眼,“爸,你可以安排手术了。”
听到这话时,陆成衍看向宋折意,眼色发生了变化。
他应了声,对陆珏说:“你们婚礼要怎么办?”
桃花眼在宋折意身上停留了一瞬,陆珏才说道:“暂时不办婚礼,我们明天先去扯个证件。”
他顿了顿,“婚礼的事,等爷爷好了以后再说吧。”
说完,陆珏抬手看了眼时间,又说:“我先送我女朋友回去,晚点再回来守夜。”
“不用了,你昨晚就守了一晚没睡,这里我和你姐夫守着。”
陆瑜看着陆珏疲惫的脸,“送宋小姐回去后,你也回家休息吧,明天再来。”
两人并肩离开了医院。
陆珏的车停在地下车库。
找到车时,陆珏正要转去驾驶位,宋折意拦在了她面前,微微仰头看着他,朝着陆珏摊开手掌:
“钥匙给我,看你这个状态,可以去s大熊猫了。”
陆珏也没勉强,将车钥匙放到了宋折意掌中。
手指和她柔软的掌心,轻轻擦动了下。
宋折意立刻缩回了手。
将“非必要”的肢体接触,践行到了骨子里。
她解了车锁,见陆珏还怔在原地,一动不动。
宋折意担心地唤了他一声。
他才骤然回神,蜷缩了下仿佛被火燎过的手指。
大步走到副驾,拉开门,坐了上去。
宋折意:“……”
坐上驾驶位,宋折意调节了下座椅,忽然觉得身后有什么咯着她了。
她反手摸出来,发现是个手机。
她愣了下,递给陆珏:“你的?”
“是。”
陆珏伸手接过来,按了按,没反应。
应该是没电了。
他就随手扔到了一边,仰着头靠在了椅背上,拉长的脖颈上,喉结清晰又突出,像是要刺破那层薄薄的皮肉。
宋折意问:“你不充电吗?”
陆珏喉咙滚动了下,言简意赅:“不。”
此刻,他只想静静,不想任何打扰。
陆老爷子生病住院的事,应该早就传开了。
他都能想到,会有很多询问的信息。
但此刻,他根本没精神去应付那些不知道是真还是假的关心问候。
宋折意没说什么,发动了车。
一路上,她一直没说话,看得出来陆珏很累,想给陆珏一个安静休息的空间。
陆珏闭了会眼睛,脑中全是一些光怪陆离的场景。
明明是累到了极致,他却一点睡意都没有。
从半夜接到陈叔电话,知道太上皇晕倒送住院后,到他开车赶去医院,一守就是一天一夜。
这一段时间都像是做梦一样。
陆成衍声名在外,一个电话已经将所有的事都安排好了,医院最好的肿瘤科医生还有院长聚在一起,讨论太上皇的治疗方案。
他什么都不用做,一直守在急救室外。
但那时,却是他这么多年来,最慌乱,最六神无主的一天。
大脑里空白一片。
从前户外野行,他什么事没经历过,甚至危及生命危险时,他都能不慌乱、处理得井井有条。
还从来没这么扛不住事的时候。
车厢里安静无声,似乎又将那份慌乱重新带来。
陆珏想要一点声音,将他从那窒息感里拉扯出来。
于是,他强迫自己和宋折意聊天。
“宋折意,你现在在想什么?”
宋折意小小地“啊”了声,看了眼陆珏,实话实说:“在想结婚证的事啊。”
“虽然现在网上做这种假丨证件的很多吧,但是最好找一家靠谱的,这样对你……”
“你”字才出口,宋折意倏而停了下来。
她偷偷看了眼陆珏,见他没察觉,缓缓吐了口气,才继续说下去:“这样对我们都好。”
宋折意想得很周到。
陆珏沉默了下,才说:“这事交给我吧,我有门路。”
到了宋折意小区,陆珏要开车回去,被她阻止了,让他在附近的酒店开了个房间。
陆珏不喜欢住酒店。
总给他一种空寂的感觉。
宋折意说:“陆珏明天我们一早就要去办丨证件,然后给陆爷爷看,你回家了,明天一早又要来接我,这么来来回回的,太累了。”
陆珏最不怕累。
但对上宋折意澄澈的杏眼,鬼使神差就点头答应了。
入住的酒店,是宋折意家附近最好的一家四星级。
窗明几净,一眼看去床品也很柔软干净。
陆珏却微微蹙眉。
给手机充上电。
用酒店座机给前台打了电话,让他们重新拿了崭新未开封的新的床品,和洗漱用品送来,才步入浴室,洗去了一身的疲惫和颓败。
洗完出来,他靠在沙发上,打开充电后自动开机的手机,随意滑动了下。
果然如他所想,无数的问候信息。
他正要关上手机时,目光忽然一顿。
宋折意给他发了消息。
陆珏点开了。
一条条看了过去。
zy:【陆珏,你什么时候到啊】
zy:【陆珏?在吗?】
zy:【陆珏,我外公那边我说好了今天不去了,你不用急】
zy:【你看到消息后,回我一下,】
zy:【陆珏,你没事吗】
zy:【陆珏?】
zy:【陆珏】
……
到后面,全是每隔十多分钟,一声接一声的【陆珏】,后面没有再接只言片语,似乎就想要他看到,然后回复她一句话。
随便什么都可以。
陆珏从沙发上弹了起来。
心脏紧缩,眉头猛地攒紧。
草!
他竟然忘了今天和宋折意的约定!
宋折意回到家,卸掉了妆,洗漱后换上睡衣,已经过了十二点。。
今天太累了,栽倒在床上没两分钟就睡着了。
或许精神紧绷了一天,她开始做噩梦。
梦里陆珏出车祸了。
他满身是血,没了意识,身体卡在燃起火的车里。
她疯了一样叫他名字,拍打着车门。
陆珏眼皮颤了颤,然后挑起血淋淋的眼睛望向她,干涉的唇微张,嘶哑又缓慢地吐出几个字。
“宋折意,救我。”
她拼命想要扯开车门,那车门却像被焊住了,怎么都扯不开。
宋折意毫无办法,哭得不能自已,只得绝望看着陆珏一点点被烈火吞噬。
宋折意怕得要命。
明明知道是梦,却怎么挣扎都醒不过来。
深夜里,突兀响起的铃声,终于将她解救了出来。
宋折意身体一松,就睁开了干涩的眼睛。
枕头都被她梦中的眼泪打湿了。
她摸过枕边的手机,接了起来,鼻音浓重地喂了声。
对面像是被她的声音吓着了,沉默了一瞬,复又开口,嗓音很温柔。
“宋折意,我是不是吵醒你了?”
宋折意还沉浸在噩梦的余韵里,听到电话里那让人酥软的嗓音,猛地坐了起来。
用一种劫后余生的语气喊出了他的名字。
“陆珏!”
“对,是我。”
陆珏轻笑了声,低声说:“抱歉打扰你了。”
“没有。”
他沉默了。
宋折意就将电话紧紧按在耳边,听着他绵长的呼吸声,心脏的频率,也慢慢和他的呼吸声趋于一致。
“宋折意。”
陆珏再次开口叫了她的名字,嗓音沁润着温柔,仿佛怕大声一点就会吓着她似的。
“我在你楼下,你现在能下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