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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宫粉黛无颜色 第127节(1 / 1)

太后雷霆发作,命令内侍监动手。小柱子缩在门槛边,看着裴尚工被勒住了颈,越绞越紧,眼球成了红的,面目狰狞,李尚服被按住强灌毒酒,杨司制和吴司宝哭求饶命,三个女史吓晕过去两个,一个面无人色,心知这是太后杀鸡给他这猴崽子看呢!皇后离了座位,提着裙裾跪下,给女官们求情,直言:“是臣妾的过失,望母后勿要再发落旁人,臣妾愿一力承担。”淑妃扔了个白眼。裴尚工被勒的只剩一口气,呛咳不止,李尚服倒地没了意识,鼻端流出一脉鲜红,被抬走了,也不知气绝没。妃嫔们也吓得花容失色,唯恐夜里做噩梦。太后睥睨着皇后,厉声道:“确是你的过失,身为国母,当效法先朝的明德皇后,正谏不讳,规过于室,才堪为嘉偶良佐,一国之典范,你却只会对他千依百顺,亦步亦趋,事事奉承,活脱一奴才也,若是瑜儿为后,必然不会有此事发生!”皇后泪水珠子顺着下颔滴落,痛泣着伏拜:“臣妾知罪,请母后责罚。”太后若有所思,问她:“哀家到忘了,此事你可知情?”皇后迷茫地摇头:“臣妾无能......”太后大失所望,不免又想起了聪明绝顶的宸妃:“瑜儿若在京,哀家怎会如此棘手,凭她的手段和智谋,哀家何其有患,你诚然是个无用的。”皇后双手伏在地上,泪水打湿氍毹。太后继续令内侍监用刑。杨司制和吴司宝上了夹棍,身后的女史惊恐到极处,崩溃了,指着小柱子招供:“翟服一套,白地素纱夹衣一件,蔽膝,金缕佩绶各一套,金舄鞋一双,四凤十二树华钗冠,金秀龙凤纹霞帔一条,都被大总管取走了,亲自取走的。”小柱子心里连声骂娘。太后笑了,又问:“那翟衣究竟什么规制的?”女史颤声答:“十二行翚雉纹。”太后眼眸一沉,众妃唏嘘,果真是贵妃受册的大朝服。求菩萨一万遍,还是轮到了小柱子,被两个内监拖上前,双腿已瘫软,太后唇角一抹阴沉的笑,摩挲着腕间的翡翠,对他说:“你八岁跟着皇帝,形影不离,他的事情最是清楚不过,你是痛痛快快的说,还是要哀家帮你回忆回忆。”小柱子头快低到了胸腔里,舌头抖的不停,声如蚊蝇:“奴......奴才......贱......贱命一条......死......死不足......惜......”太后洞悉他的性子,直接让人取来了檀木靴1,往氍毹上一放,小柱子顷刻白眼珠子一番,后仰栽地,裳下湿了一大片。后妃们忙不迭拿帕子捂鼻。皇帝到康宁殿的时候已是午晌,妃嫔们都散了,小柱子气息奄奄被抬出来,只穿着白绸中衣,铁鞭留下的血痕,累累一身,小腿往下整个成了模糊的,嘴唇咬的烂了,见到皇帝,泪水直掉:“陛下......奴才一个字都没有说.....奴才挺住了......”皇帝看了看他的伤,急令宫人去叫御医,口谕今日熬刑的所有人,务必用最好的药,不惜一切代价,切勿留下残疾。抬步进到内殿,太后一袭靛蓝宝相莲常服,翠钿步摇冠,坐在大引枕座榻上,捏着额角,似是很疲惫,皇帝亦如平常请了个安,坐到一旁乌木榻椅上。沉默中,太后自嘲地笑笑:“从昨夜审到现在,御前的人无一个吐口的,哀家是又高兴,又难过,高兴的是,我栽培出来的孩儿,果然不负所望,在那皇位上浸淫多年,经营多年,手下的人,牢不可破。难过的是,我们母子竟隔阂至此,你有了新宠,要立名分,哀家竟是最后知道的。”皇帝丝毫不躲避母后的目光,只道:“他们不是傻子,敢泄露朕的隐私,知道后果。”太后一双眸子静视着他,审视许久,笑道:“禝儿,母后发觉从前对你的认知有偏狭,为娘一直以为你像太宗皇帝,杀伐果断,心如坚石,却不知你也肖似先帝,感情用事,原来你从前不立贵妃,是有缘故的。”皇帝淡淡地笑了。太后拿起案上的南红佛串,捻在指尖,叹息道:“许是母后自小将你管束的太严,你压抑的久了,需要纾解,母后也不是不通情达理的,一个粉黛之物玩玩也无妨,天下的女人任你取舍,可你是一国之君,该知道分寸,什么样的女人不该碰,不能碰,君德不可失。”皇帝摸着扳指,唇角笑意不减,颇有自哀的意味。太后问:“说罢,究竟是何人?要做我天.朝的贵妃娘娘。”皇帝笑着答:“届时母后就知道了,她怀玉韫珠,是德行配位的人。”太后笑容淡去,目光闪出阴冷:“你如此藏掖,哀家已确定不是什么良家女子,别怪母亲心狠,有哀家在一日,决不许你做出败德辱行的事!”说罢,命令内侍监去门下省,取令符来,懿旨下,三千神武军,三千骁骑军出动,从西城门外地毯式搜索,方圆百里,一座一座山搜查,庄园,村落,挨家挨户盘问。带着鸩酒,一旦发现踪迹,立刻就地赐死。内侍官领命去了。皇帝原地坐着,不动声色地道:“就地鸩杀,母后可知,她已有了骨肉,您可是要连亲孙儿也一并赐死?母后还要再沾亲骨肉的血?”太后后脊一凉,恨不得拿手中的菩提砸过去,痛骂:“你个促狭的东西!竟让她怀孕了你!好好好,那哀家就先逮到她,囚禁起来,留子去母!从今起,你一步不许踏出宫门!哀家的人会盯着你!”皇帝起身拍拍衣袍:“母后若不厌其烦,只管折腾。”定柔颠簸了半日的马车,加之天气热,有些中暑的迹象,午饭只进了几口酸梅汤。这是东市的一个四合小院,碧瓦朱甍,竟在宝相街的一道巷子,离英博街只隔着两条街,稍稍走一走就能看到可儿,她心知非常时期,只能忍下对女儿的思念之情。站在院中遥遥望见皇宫的青龙门,城墙的雉堞,飞扬着黄龙旗旌,重重叠叠的琉瓦飞檐,如巨龙骞腾,凤鸟展翼。皇帝竟把她放在眼皮底下。她深觉这个男人智慧非常,在这种千钧一发的时刻,危机四伏,竟将她弄到了皇宫门前,最危险的地方,成了最安全的地方。张嬷嬷和两个丫鬟端着几个呈盘,蒙着织金流苏,笑盈盈对她说:“娘娘,快进屋,翟服和凤冠送来了,陛下让你试穿呢。”近来对她改了称呼。有些不适应。第121章 带球跑带球跑夜幕降临, 一轮玉盘升过了瓦檐,皎皎其华。庭外霜华满地,夜虫啾啾, 阶下的花圃一簇白花重瓣玫瑰开的正妍, 香气弥弥,清甜沁脾。定柔心思郁结, 觉得屋中闷得厉害,张嬷嬷让丫鬟抬了一张小香几和湘妃椅到院中, 摆上蜜饯点心, 一壶香片茶。习惯了摸着肚子, 一天天凸起, 宽松的衣裙渐地遮不住,举目眺望一角宫门城墙, 缥缈如在云端,瑶台明镜,映着帝都一个寻常的夜晚。那风中飞舞的黄龙旗旌, 似近在咫尺,又似离她很远。张嬷嬷取来了风轮叶扇, 问热不热, 要不要冰。定柔摆了摆头。宫阙巍巍, 同一时刻, 皇帝伫立在昌明殿外, 望着青龙门的方向, 目光充满了神往。好想我的女人。明明触手可及, 却不得不忍耐,忍过这几日,等待尘埃落定。一个念头想着, 她睡了没有?今天孩儿闹腾了没有,她有没有害口,换了新地方也不知道适不适应。小丫头,你可也在想我?真盼着时间过得再快些、快些,四天,还有四天。封妃大典一过,你便彻底嫁给我了,再无反悔的余地。母后派出去的六千禁军在城外各处搜检,大约两天,郊外找不到,凭母后的心智,很快会想到其中的蹊跷,但内城搜捕动静太大,母后如今打着捉拿私逃宫女的借口,到底得顾忌一国之君的体面,便是暗探,他也不敢冒险。小丫头还得再换一个地方。白日,沈府。一品妃的仪仗排在大门前,淑妃下了翟车,被前簇后拥着进了花厅,沈从武今日休沐,其母沈方氏坐在上首。淑妃与沈从武是孪生姐弟,自幼感情甚笃,进门便告知了皇帝要册封贵妃的事,两个皇儿要被人踩下去了,要沈从武速速筹谋对策。沈从武如今官至中书侍郎,朝中炙手可热的人物。听罢,一脸莫测高深。沈母气得一阵牢骚,指着门外骂道:“......他能坐稳皇位,我们沈家出了多少力啊,你哥哥把命都搭进去了,一个小伤竟要了性命,当今却是个忘恩负义的,宛央成不了皇后也罢了,可宗昱是实打实的皇长子,他却迟迟不立太子,却是何意?还不是猜忌我沈家,当初傅家一倒,他把羽林军来了个大换血,把我沈家经营多年的势力也清除出去了,从武在吏部熬了这么多年,本该擢升尚书,可偏偏进了中书,表面看着风光,实则没权没势,还不是皇帝的侍从,为的是防着我们家增添羽翼。”沈从武眉梢眼角透着城府,漫不经心道:“狡兔死,走狗烹,我和他走到君臣相疑这一步,是早晚的事。”淑妃拿着帕子,含泪欲泣:“本宫决不能让那贱人进宫!踩在我皇儿的头上!把门客全派出去,除了这个祸害。”沈从武道:“晚了,咱们家四周全是眼线,人家何等心智,早几个月就监视上我们了,稍有风吹草动,不等你动手,先被抓了现行,现在紧要的,不是刺杀,而是尽快弄清楚那女子的身份,制造舆论,以千万人之力抗衡,方有几分胜算。”淑妃猛擦干泪:“弟弟,我可全靠你了,那翟衣紧着赶制了出来,却没有昭告封妃的吉日,本宫怕,皇上说不准何时,来个出其不意,咱们全都乱了阵脚,叫他钻了空子。”沈从文唇角扯着一抹冷笑:“放心,流言已成了气候,那些谏官御史们,三公九卿,正磨刀霍霍,我们只需加柴添火,真到封妃大典上,有的热闹看。”***窗外蝉鸣嘒嘒,暑气渐盛,定柔仰着几个绣枕,坐在窗下小榻握着纨扇,轻轻扇着,颈下微有汗意,衣带松着,含笑欣赏着肚子的跳动,偶尔鼓起一个小拳头。这孩子比可儿好动的多。若再生个可儿那般的,以后得一对小棉袄,梳同样的角角,穿同样的衣服,一高一矮,一大一小,追逐嬉闹。想想就觉得美好。坐得久了有些腰酸,起来到阶下漫步,经过张嬷嬷的房间,忽听到噎噎的抽泣声,不禁好奇,推门进去,张嬷嬷慌忙抬袖拭泪。“娘娘,可是要什么?”定柔望着她,问:“怎地了?可是有什么为难的事,尽与我说,待我告诉皇上,你照顾我一场,恩义深重,凭是什么事,我都竭尽全力。”张嬷嬷抽噎一下,强颜欢笑:“没事,娘娘多虑了,奴是被檀香迷了眼。”定柔走过去握住她的手:“嬷嬷,我们相识一场,我从未将你当奴仆看,你难道还将我当作外人吗?”张嬷嬷拍着她的手背,极力忍着泪水:“奴婢真的没事。”定柔再三追问,几乎要恼了,张嬷嬷无奈,只好全盘托出:“我曾进宫一次,就是您触柱那次,向皇上禀报伤情。宫中是不准马车行走的,我戴着帷帽,不想在宫墙夹道遇到了以前一个故人,是太后宫里的老监,一眼将我认出,我随口打了个招呼,没成想招来了祸端,太后察觉我了,派了人去我家缉人,皇上本来早一刻得了消息,让羽林将阖家挪走了,可我女儿萝姑那会子恰抱着孩儿出去串门子了,来不及转移,被抓了个正着,关押进了宫正司,那地方我是知道的,不死也废了半条命。”定柔心跳骤快:“宫正司......”那地方她是去过的,四面不透风的暗室,没有窗户,分不清白天黑夜,墙上挂满了五花八门的刑具,刘嬷嬷曾在那儿险些丢了命,萝姑的孩儿才五个月大,怎禁得住?张嬷嬷泪水急掉:“娘娘,您不用为奴婢忧心,皇上送了口信来,会护他们周全,不会有性命之虞,只是要受点苦,熬一熬就过去了。”定柔越想越心里发寒,恐惧蔓延开来,脚步无意识地后退,手心攥出了冷汗:“是......因为我......对不对?太后......在刑讯他人......”夜晚。屋中没有点灯,她早早让她们伏侍安寝了,抱膝坐在床上,望着衣架上蹙金刺雉的翟衣大衫,铺锦列翠,华美斑斓,妆台上摆着的凤冠,黑暗中璀然流华,珠宝之光灿烂生熠。泪水缓缓滑下。终于明白当年殿选,第一次面对太后,为何会那般恐惧。如今已是这样排斥,以后我和可儿进了宫,晨昏定省,将是何种光景。我的人生不是只到封妃大典。寄人檐下,可儿将会在众人异样的目光中长大。她的一生还很长很长......到了宫中,稍有行差踏错便是灭顶之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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