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对岸,白头鹰国，埃里克美易公司总部的顶楼。
“什么？”从来都能非常好地维持住自己的脾气的所罗门亚特伍德，此刻正在大发雷霆，“华国的灵石新能源示范堆计划，居然已经进入到实地建设阶段了？预计两个月内可以正式完工？”
“这么重要的消息,”所罗门狠狠地地把手中的文件稿子甩在了桌面上，“为什么我现在才收到？！”
“华国开展了非常严密的信息封锁……”站在他对面的汇报者战战兢兢地回答，“里三层外三层,彻底保密。而且雍凉市那块地方,同时进展着非常多的科研项目，所以，我们一开始并没有能从外围的科研小组的调动中,提前找到太多蛛丝马迹……”
“我要的东西,不是你这种对你无能行为的辩解！”所罗门亚特伍德打断了汇报者的话，近乎有一些气急败坏地吼起来,过往的风度近乎荡然无存，简直就有点像是在泄愤了，“我要的是结果——结果！”
“每年我在你们身上花了多少钱？我对你们寄予了多大的期望？”所罗门亚特伍德努力克制着自己的脾气,但他的话语依然如同狂风暴雨一般,劈头盖脑地砸向对面的汇报者，“而这种东西,就是你们对我这么多年投入的回报？”
站在她对面的汇报者瑟瑟发抖，不敢再回话。
能让所罗门亚特伍德放弃他这么多年的涵养与克制，变成这种狂躁暴怒的模样,原因当然不是仅仅因为一个“华国示范堆已经进入实地建设阶段，预计两个月内可以正式完工”的延迟情报。
更确切地来说说，这个迟到了小半周才出现在他案头的情报，只是一个□□。
而这个□□，引燃了所罗门亚特伍德从前天《超凡时代：远方之眼》播出之后，积攒下来所有的焦躁、不安、恐慌的情绪。
在那天，华国晚上19:00整，也就是美利坚早上7:00整，九曲的《超凡时代：远方之眼》视频正式播出。
和以往一样，这个视频强制地出现在了所有的各国的视频网站上，并且头条置顶，瞬间就吸引了全世界的关注。
就和绝大多数普通的观看者一样一样，所罗门亚特伍德也是第一时间就打开了九曲的视频，开始观看的人群的一员。
在这样一个变化激荡、几乎每一天都是新模样的世界里，九曲的视频，往往是新的变化的预兆，隐藏着极其重要的信息，是任何一个人都不可以错过的重要事务。
就像是在以前，华国会有很多政界和商界人士追看新闻联播一样；在这个全新的超凡时代，不仅是中下层的平民百姓，那些高层的精英人士们更加不愿意错过九曲的新视频。
因为很多时候，错过一次九曲的视频，很可能就意味着错过了重要的信息、错过了决策的关键时刻，从而导致生意失败、错过商机，甚至有生命危险。
而所罗门亚特伍德，是一位世俗意义上当之无愧的精英人物。他从小受着最精英的教育长大，上着最精英的私立学校，有着最精英的交友圈子，然后一路腥风血雨地爬上了埃里克美易集团的董事长的宝座。
也因此，所罗门亚特伍德第一时间观看了九曲《超凡时代：远方之眼》的新视频，并在在观看的时候，他就敏锐地意识到了这部视频背后的暗示与解读，想到了之后这部视频可能对行业带来的冲击。
果不其然，视频刚刚播出不久，原本进行得一帆风顺的、关于灵石新能源和超凡时代新科技的舆论战的势头，便瞬间遭到了重挫。
在原本的计划中。所罗门亚特伍德以及他的同盟，将会从灵石新能源所引发的下岗浪潮和本身站不住脚的危害入手，慢慢地把战争扩散到所有对超凡时代新科技的攻击上，再从线上扩散到线上，最终把握住整个时代的先机。
从前期来看看，他们的节奏做得非常良好。
从谣言的最初的切入点，到所谓的内幕消息的公布，到几个下岗实锤的消息的公布，再到那份真情实感的自白书，再到扩散化的对所有超凡时代新科技的战争，最后是线下的□□快速组织起来的□□队伍——
光从这个前期开局来看，一天之内，几乎所有知名的社交网站全部沦陷，网络舆论近乎成为一边倒的指责。
除了互联网环境非常特殊、自成一带的华国和几个少数国家之外，其余彻底接入到全球网络中的所有国家，都成了他们这场舆论战争的攻占对象。
攻城略地，势如破竹，成就斐然。
这场舆论战以闪电般的方式发起，第一天之内舆情颠覆，第二天之内近乎全球沦陷，第三天，阵地稳固，转向线下。
就在九曲出这个新视频之前，所罗门亚特伍德和他的同盟友们，还开了一个小小的庆祝会。
在那场庆祝会上，主持人带着笑意开了一瓶香槟，大家的脸上都洋溢着笑脸。倒是所罗门亚特伍德，最初时还保持着自己矜持的态度。
“来，”端着红酒杯，所罗门亚特伍德克制地和身边的同盟碰了一杯，“让我们为了这小小的阶段性胜利，干一杯。”
“‘阶段性胜利’，”那位同盟的人士哈哈笑起来，笑容中洋溢着得意的味道，“所罗门先生的用词，永远是那么谦逊啊。”
在他与其余众人的吹捧和带动下，又有了酒精的熏陶，所罗门亚特伍德的态度，从原来的克制，慢慢也变得得意起来。
“你想要抑制住一个技术，把他拖入舆论的漩涡里就好了，”微微地品了一口红酒，所罗门亚特伍德把自己的所有的得意都隐藏在笑容之中，“科学家们不会愿意惹上一身污水的——嘿，现代科学有那么多值得前去探索钻研的方向，为什么要找一个被污名化、很可能导致自己麻烦缠身、败坏名誉的方向呢？”
当他说这些话的时候，周边的人都在认真地聆听。对着一群绝对意义上的精英做讲述，比对着普通人的感觉好了太多，所罗门难得有一些炫耀的情绪。
“现代所有的舆论战争，都应该是闪电战，”所罗门讲述着自己的理论，眉眼里带着些微的炫耀，“就像是当初第二次世界大战时候德军的开局一样，1小时征服丹麦，23天征服挪威，5天征服荷兰，18天征服比利时，39天征服法国……”
只是，也许他用这个比喻的时候，没有想到一点，那就是那就是二战时德军的结局，似乎并不怎么美好……
“所罗门先生，我们有了一个完美的开局，”一位同盟人士接口道，“我们接下来应该怎么做呢？”
“舆论战争只是一个开始，”所罗门亚特伍德笑了笑，暗示性地说，“先定好舆论的大方向，后续更多的操作才会更加方便。”
“具体的细节，不方便在大庭广众之下透露，”所罗门说，此时的他，信心满满，“不过，有一点我可以确认，那就是——从这场战争的开始，结局就已经注定，战争胜利的肯定会是我们。”
“我们的背后站着多少人？有多少政府、公司、家族是我们坚强的后盾？”所罗门对着围绕着他的盟友们说，“整个世界的经济都与我们息息相关，有谁敢无视我们的威胁？难道不怕我们来一个同归于尽吗？”
“这个世界，到目前为止还是石油的世界，而石油的世界也就是我们的世界，”所罗门亚特伍德举起了手中的酒杯，“在我们的世界里，有什么可以挑战我们的呢？”
“好一个‘我们的世界’！”同盟的谈话者们举起了手中的红酒杯，“让我们为这个‘我们的世界’，干杯！”
酒杯轻碰，带起了杯中红酒的些微涟漪，杯中这款特制葡萄酒的颜色如血一般鲜红，仿佛预示着这场舆论战争的未来。
而这个未来，和所罗门说想象的未来，完全不同。
就在九曲的新视频《超凡时代：远方之眼》的播出之前，一切都显得那么顺利，线下的小动作已经在准备中，更进一步的节奏已经做好了准备。
然而，就是在这个时刻，这原本一帆风顺的舆论战争的趋势，在九曲新视频播出后，遭到了极大的重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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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阶段的重创，是话题热度的巨大下降。
在这样一个互联网时代和眼球经济时代，注意力就是一切。
九曲的新视频，以其诡异莫名的画风、细思恐极的暗示、震撼惨烈的格局，彻底引爆了所有社交网站上的舆情。
一时之间，所有人都在讨论这个《超凡时代：远方之眼》的视频，大家都在逐帧着分析这视频背后的暗示，在激烈地争吵着视频所象征的意象，说着外星人文明，说着地球平行世界的景象，说着文明的衰退，说着远方高空之上那只诡异的眼睛。
有无数的话题值得讨论，有无数的细节值得研究。
在这种情况下，原本灵石新能源的讨论热度猛然骤降——或者更确切地说，其余所有的话题的热度都猛然骤降，瞬间成为了无人搭理的小可怜。
在那一个时刻，无论你去哪个网站，无论是大众的社交网络还是小众的论坛bbs，你所能看到的，全都是关于《超凡时代：远方之眼》视频的刷屏讨论。
甚至你在线下，都能听到无数的人在说着这个视频，在说着那只眼睛，在说着自己观看的感受……
恍惚之间，那个瞬间，似乎全世界只剩下了一个话题，那就是《超凡时代：远方之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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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阶段的重创，则来自于对《超凡时代：远方之眼》更深入的分析之后，网络上出现的对于地球文明未来的忧虑的言论。
高手在民间，世界上总是有各种各样的聪明人，他们用不同的语言、不同的方式、在不同的网站上、做着不同的分析，但几乎所有的分析，都指向了人类文明的未来。
平行世界的地球文明和不同环境的外星人文明，以各种各样悲惨的方式，揭示了文明如果未能在短时间内突破星际时代，那么就会有怎样悲惨的结局。
“我们总以为科技在大爆炸，因此人类会自然而然地在未来某一天迈入星际时代，也许这一天会来得很快，”一篇在facebook上转载量极高、热度短时间内攀升至10的文章，如是说道，“然而我们没有意识到的是，星际时代很可能永远不会到来。”
“如果不是九曲大人（原文用的是godne，也许可以直译为九曲之神，顺带一提，god并不仅仅指上帝，可以指所有的神祗）在《超凡时代：远方之眼》中，用如此惨烈的方式，用各种各样文明消亡的不同结局提醒了我们，也许我们还会做着美好的幻梦，妄想着可以不花费任何力气，就进入一个更加发达的时代。”
这篇文章的作者很明显长期关注着科学发展，其言论理智而客观，分析细致而到位：
“我看到九曲新视频发布之后，有很多网友们在质疑：‘科技明明正在大爆炸，人类为什么不能进入星际时代，反而会被锁死在星球上？’”
“作为一个理科博士，在这里我想做个小小的科普，为大家揭示两个最重要的原因。”
“第一个原因，那就是资源的消耗。”
“在第一次工业革命之前，地球上所有人类对资源的消耗量其实非常低，中世纪的生活限制，使得富裕者无论身份再高贵，也消耗不了多少的资源。”
“然而进入了现代社会之后，整个世界都在飞速发展，人们对资源的消耗量和快速变革的科技一起，以一种令人瞠目结舌的姿态不断上涨。”
“最近第三世界的发展中国家正在努力寻求发展——在此，我当然支持他们寻求自己美好的生活。然而，我们要意识到一点，那就是如果世界上所有人，都过上像欧美世界发达国家的人民那样的生活，那么这样生活所需要消耗的资源，至少要再花费5个地球才能支撑得起。”
“也就是说，如果科技的发展放缓，而人类对生活的追求一直加速，那么迟早有一天，整个地球的资源都无法供应科技，来使得它攀上更高的等级。最终，人类只能在醉生梦死之中，目送着文明消亡。”
“而第二个无法进入星际时代的重大的原因，那就是在于：所谓的科技爆炸，其实很可能是一个伪学说。”
“科技爆炸的理论是基于这样一个事实：”
“在地球上，大约35亿年前出现了生命，大约10亿年前出现了多细胞生物，大约两亿年前出现了恐龙，大约700万年前出现了猿类，大约1万年前，人类开始初步尝试农耕种植，5000多年前苏美尔人发明了最早的文字。”
“18世纪人类开始了第一次工业革命，用机器代替手工；19世纪人类开始第二次工业革命，进入电气时代；20世纪人类开始了第三次信息革命，互联网技术爆发式发展。”
“从以亿万年为单位的生命演化，到近来以10年、甚至5年、甚至一年为间隔的技术进步，给了我们所有人类极大的信心。”
“‘科技的发展是以指数形式爆炸的。’——所有的人都在这么说，所有的人都几乎这么坚信着。”
“然而，科技大爆炸真的会一直持续下去吗？”
“现有的科技爆炸，仅仅是现代科学200年的案例。”
“而仔细去看，在科学的领域，可控核聚变这个瓶颈已经卡了快半个世纪，基础科学同样也卡了快大半个世纪没有丝毫进展，我们吃着1920的理论研究的老本，几乎没有任何进展。”
“就拿现在最能代表人类发展的计算机科学（或者说科技）来说，现在的计算机仍然基于上世纪四五十年代提出的冯诺伊曼结构。经过几十年的发展，人类的生产制造能力仍然没有达到冯诺伊曼结构的极限。而更加先进的量子计算机虽然早在上世纪九十年代就有较完整的理论体系，但是制造出来还是遥遥无期。也就是说，现在的大致情况是，我们的科技仍然是基于几十年就提出的基础理论的。[注]”
“不光是科技的进展放缓，更重要的还有人才的流失。”
“在这个世界，互联网的神话在一遍又一遍地上演，金融界的高薪散发着无与伦比的诱惑。”
“作为一个高智商的人才，你是愿意在根本出不了名声、也拿不到太多钱的科研领域，清贫地奋斗一辈子呢，还是愿意跳出这个领域，去过更加体面、也更加资产丰厚的生活呢？”
“按照这样的现状来推断，很可能在原本的时间线上（我是指白雾异变没有发生，九曲大人没有出现的时间线），人类文明发展的路线，就已经被彻底锁死了。”
“也许人类会在这个瓶颈上，卡上几百上千年，就像在《超凡时代：远方之眼》视频中显示的一样，然后最终在资源耗尽中无奈的消亡。”
“更进一步的说，当我们回顾人类的历史，能够更凶猛地推动科技的，往往是各种各样的危机和利益。”
“纵观各种工业革命、第一次世界大战、第二次世界大战、两极冷战等等，无一不是如此。”
“新的时代、新的机遇、新的危机，超凡时代的到来、更多科学领域的发现、第三次世界大战的危机、以及那只视频中的诡异的眼睛——九曲大人用他的视频，为我们敲响了最猛烈的警钟。”
在这篇文章的最后，撰写这篇文章的作者，用诚恳的语言说：
“我学的专业是理论物理学，虽然我很喜欢理论物理学这个行业，不然也不会一路读到博士，但是老实说，这完全不是一个吃香的行业。无论是薪酬还是未来，都远远比不上金融领域、互联网领域。”
“我原本打算毕业之后就跳槽的，喜欢不能当饭吃，我也渴望更加富裕、更加体面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