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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8、斗法(2 / 2)

贾母轻嗤一声,道:“我问你,薛家一年给瑚儿几万银子,你是能拿出几千还是几百?多了你拿不出来,少了你们丢人,像什么?”

王宜和讪讪不说话。

贾母道:“别多想了,这是瑚儿看在一家子的份儿上要教宝玉,你们若记着他的情儿,往后他说的话你们多听就是了,拿银子拿东西反像外人。不是我当着你说你娘家亲戚的不是,若非薛家那孩子过来也有定安伯的意思在,你看瑚儿理会不理会他们?若拿钱就能得一个十六岁的解元亲身教导,世人还不抢着给瑚儿银子?”

王宜和道:“是我糊涂了。”

贾母道:“还有一件事,探春丫头要满周岁了不是?”

王宜和道:“是,她是三月初三的生日,还有不到两个月就满周岁了,说来她的名字还是老太太给取的。”

贾母道:“等宝玉挪出去,就把三丫头挪进来,别跟着赵姨娘那糊涂的学坏了,再丢咱家的人!”

王宜和没立时答应。

贾母问:“你怎么想的?你不愿意?”

王宜和忙道:“不是不愿意,三丫头是我的女儿,她能得老太太养大是老太太疼我。只是她如今养在赵姨娘那里,我……”

贾母微沉了脸,道:“你是正房太太,她不过是个丫头提上来的,叫一声‘姨娘’是尊重,你还震不住她?还是说你老爷糊涂到这等地步,纵着个丫头爬到你头上?你也不似这么软弱的人。都这个岁数的人了,和丫头姨娘置什么气?”

王宜和带着几分无奈道:“近二年我忙于珠儿的事,对这些姨娘丫头不大上心了。赵姨娘毕竟给老爷和我生了三丫头,算是有功,老爷对她也有几分偏疼,我不想因为这事和老爷起争执,大事上管着,若有小事就暂放了。她人又糊涂,我怕闹出什么不好看的来,让老太太烦心。”

贾母道:“你只管把三丫头搬来!我看她敢闹什么?”

王宜和赶忙答应,又说请老太太息怒等语。

贾母颇为不解道:“按说你老爷屋里不止赵姨娘一个,他怎么就对那糊涂不知礼的撒不开手?”

王宜和不好接这话,只能笑道:“我也想过多往屋里收些好的来,但一来瑚儿还没出孝,做叔叔的屋里一堆丫头,不好看。二来老爷一向方正,也不喜屋里人多。三来老爷也有了年纪,弄那么些人来,让老爷坏了身子,就是我的不是了。说到底这些人不过玩意儿东西罢了,老爷还是有分寸的,她爱怎么也闹不出家里。今儿是我不好了,拿些还没出的事儿白惹老太太不高兴一场。”

贾母听她这话说得得体,点头道:“你这二年确实不容易,等珠儿好了,你也能松口气了。”

她命王宜和凑近些,问:“可找大夫给珠儿媳妇看过身子?她现在年岁不大,等珠儿好全了就到了年纪了。纵她出身不高,终究还是得先有嫡子才像话。”

王宜和忙说:“多亏老太太提着,我这就把这事记上,等出了正月就请位好太医给她养身,纵有什么不好也能养好了。”

贾母道:“也不用太忙,现在家里的大事还是元春的事。等这桩大事完了,元春在北静王府站稳脚跟……”

她闭上眼睛,摆手叫王宜和出去。

王宜和默默行礼,悄声退了出去。

屋内一片安静,贾母缓缓睁眼,吐出一口气。

朝堂上的情势越来越叫人看不懂了。

本来圣上忌惮太子势大,一直在打压太子皇后一系的人,但因二皇子把手伸到文臣一边,反叫太子有了喘息的机会。圣上斥责二皇子三皇子,太子于前岁冬日举荐四皇子入朝,圣上命四皇子在户部习学,到今日已有了一年有余。

圣上容不得二皇子在九门提督之位上还去结交文臣,正好亲家老爷立了大功,大败蛮子,边关杀敌十余万,让蛮子年之内再无兵力扰边,圣上便封亲家老爷为定安伯,还让亲家老爷替了二皇子九门提督之职。

定安,定安,圣上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本来二皇子失了九门提督实权,只得着一个忠勇亲王的空爵,而三皇子仍在工部,还得了忠诚郡王之位,太子殿下一改前些年的低调,在朝中势见涨,四皇子纵在户部,但他才入朝,母族妻族都不显,还不成气候,眼见太子之位又稳了不少。

哪知最近几个月,圣上又开始打压太子,亲近太子一派的官儿有三四个都被申饬罚俸,还有两个被贬官调离了京中。

忠勇亲王失了九门提督之位,沉寂了半年,又开始积极和京营外的世家武官们结交。

今年除夕宫宴,东府里敬大老爷、史家和亲家老爷都递来消息,太子神情似颇有几分郁郁,忠勇亲王甚至还挑衅了太子数次,只得了圣上不疼不痒的几句斥责。

可亲家太太说,后宫里却是皇后娘娘太子妃娘娘为难忠勇亲王妃,是忠诚郡王母妃戚贵妃几次出言劝解,忠诚郡王妃也跟着打圆场。

这真是……

忠勇亲王忠诚郡王两位是何时……

圣上的心意究竟在何处?

贾母幽幽一叹,命:“从明日开始就把宝玉的东西收拾出来,预备等出了正月搬到苍柏院去。看看迎春小时候使的东西都搁在哪里呢,拿出来给三姑娘使。”

国公爷已经走了,两府里只有老二有个工部郎中之位,并瑚儿是解元,让圣上记住了,怎么算都没有能在朝中说得上话的人。

她一个老婆子,空有诰命,终究只是虚名儿。

贾家如何,到底得看瑚儿的岳父亲家老爷啊。

国公爷,你在天有灵,千万保佑贾家上下平平安安的过了这一劫。

王宜和得了贾母的话,在路上定了主意,到得东院,先去看了贾珠秦可卿两个,嘱咐秦可卿晚上好好歇息,便到贾政书房,和他说了贾母的意思。

贾政道:“既是老太太要抱探春丫头,那就提前都收拾好了,等老太太方便就送去,别让老太太等着。”

王宜和道:“那这话是我去和赵氏说,还是老爷去说?”

贾政有些不快,道:“这内宅里的事,自然是太太去说。”

王宜和笑道:“是该我去说,但老爷一向疼赵氏几分,她这一年又养出脾气了,我和她说了,她闹出些不好听的,不是老爷和我都没面子?所以为了颜面着想,还是请老爷去和赵氏说罢。”

贾政黑着脸问:“太太这话什么意思?”

“左右没有半点儿老爷宠妾过分的意思。”刺了贾政一句,王宜和笑容不改,道,“实是我最近忙,又是珠儿的病,又是元春要成婚,还有宝玉要挪到苍柏院离去,我懒得和赵氏掰扯。左右老爷几日要往赵氏屋子里去一次的,就当是帮我,顺道说了罢。”

来不及理会王宜和话里的刺,贾政惊问:“宝玉要搬去哪儿?搬到苍柏院里?这什么意思?”

王宜和笑道:“还没来得及和老爷说,老太太已经定了,等出了正月,让宝玉搬到苍柏院去和蟠儿住,一同让瑚儿管着开蒙。”

贾政问:“什么时候的事儿?怎么我一点儿也不知道?”

王宜和素知贾政对贾瑚有几分不自在,话里便只字不提贾瑚,道:“是前儿老太太留我说话,说起宝玉到了三周岁,该开蒙了。老太太昨儿便想着让宝玉搬到苍柏院去正好儿,今日又留我,和我说等宝玉挪出去,老太太旁边就只剩迎春一个,要把探春丫头抱去养,也是想精心把女孩子养大,不致外头丢人的意思。我一回来就来和老爷说了。”

既是贾母之意,贾政无可辩驳,到底没忍住说了一句:“瑚儿还没到弱冠,自己都是个孩子,怎么教导宝玉?”

王宜和心下有些烦了,道:“其实也不是让瑚儿教导,是请太爷给宝玉开蒙,为着方便就住在一处。太爷一个人也不好掰成两半儿。我是不识得几个字的,元春倒是有空儿就去教迎春宝玉读书,但这孩子也要出门子了。老爷在朝中有职,更没空儿给宝玉开蒙。不然单请一位先生来?那不成了和瑚儿打擂台了?就是老太太那边儿怎么交待?老爷若不愿意,请您自己想法儿吧。”

“我不过说一句,太太倒说出这一筐的话,太太真是越发能说会道了!”贾政含怒道。

王宜和笑着起身,道:“人年岁长了,本事脾气自然也要跟着长的,不然不白活了?老爷别忘了三丫头的事儿,我先回去了。”

贾政勉强起来相送,到了门口说:“我也有话要嘱咐太太:太太对珠儿媳妇上点儿心,别多想不该想的。”

王宜和笑道:“这还用老爷说?我今儿已经把我年轻时候戴过的好首饰都收拾出来了,有许多都是我的嫁妆,正合珠儿媳妇戴,等着有黯淡的炸一炸就送去。还有库里的缎子,除了给元春置办的嫁妆外,第一等好的我也都挑出来了,送去给她做衣裳。等出了正月,我还要往太医院请位太医来给她调养身子呢。并我还求了老太太,预备出一所院子等着给珠儿好了,他们小俩口去住。”

贾政颇有些呆,问:“太太是什么时候……”

“我都和老爷说了,人年岁渐长,本事自然得跟着长,也得更明理,不然不是白活了?再说老爷不知道我的还多着呢。”又笑着刺了贾政一句,王宜和扶正头上帽子,施施然走了,留下贾政一个在后瞪眼半日。

立在原地运气一会儿,贾政也不回书房了,命人拿了斗篷换了靴子就往后头姨娘们院子里去。

时间不算太晚,柳赵周三个姨娘屋里灯都还没熄。

听得院里动静,三人的丫头都开门往外去探看。

柳姨娘放下手里抹额,道:“有什么看的?回来罢,左右老爷不是往咱们屋里来。”

那丫头叹着回来,道:“姨娘服侍老爷这些年了,纵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老爷倒一年也不来看姨娘一次,哪怕是说说话也好啊,姨娘沉稳不知比赵姨娘强多少,老爷怎么总往赵姨娘那边儿去。”

柳姨娘放下针线斥她:“胡说什么!老爷爱往哪屋里去是咱们说了算的?老爷来我侍候着,不来我就专心服侍太太。有这嚼舌的功夫,你们不如赶着帮我把这些东西做好了,好给太太送去。”

屋里两个丫头都低了头,坐在脚踏上,不声不响开始穿针引线。

半晌,一个丫头揉揉脖子,说:“姨娘对太太的心可是真到十分儿了,太太也肯给姨娘脸面。”

这话是恭维柳姨娘,柳姨娘待要笑,又想到还和太太暗中较劲的那两年,心虚涌上来,道:“别说这没用的了,赶紧做完了睡觉罢。”

另一个丫头朝外努嘴儿,道:“怕是不好睡呢,姨娘听,东屋里好像是赵姨娘哭起来了。”

西厢房内,周姨娘本在门口站着,从门缝儿看着贾政被赵姨娘迎进屋内,东厢房房门关上,门帘也止了晃动,她才叹一口气,低头转身往屋内走。

她身边服侍的丫头忙掩好门,伺候她进到卧房里,问:“姨娘睡不睡?”

周姨娘道:“睡罢。”

丫头们去给她拿热水洗漱,周姨娘就着烛光看一回手上镯子,又扭头往窗外看,想知道东屋里老爷和赵姨娘都在做什么。

可这院里的窗子都是纸糊的,哪里看得见外头?更别说还要看到对面屋里了。

丫头们拿水进来时,正瞧见周姨娘收回眼神。

两个丫头对视一眼,穿青的丫头拧了毛巾递到周姨娘手里,劝道:“姨娘既想上进,天天在这屋里有什么用?不如想些主意请老爷来。”

周姨娘道:“我一个做小的,无儿无女,拿什么请老爷?还坏了规矩,万一惹得老爷太太不喜更不好了。”

另一个穿蓝的丫头着急,道:“姨娘总是这样。当日姨娘分明是和赵姨娘一起抬上来的,赵姨娘比姨娘没规矩多了,偏能得老爷宠爱,还有了姐儿。姨娘就是规矩得太过了,所以人人都不在意!”

穿青的丫头忙拉她袖子,穿蓝的丫头看周姨娘又露出那副委屈神色,忙止了话,想说两句软和的和周姨娘认个错儿,又不甘心,到底没说话。

周姨娘眼中含泪半日,自己拿帕子抹了泪,说:“你们出去罢。”

两个丫头拿着水盆毛巾青盐等物出去了。

“那毕竟是姨娘,你也别太过了!”穿青的丫头放下水盆说另一个,“真惹恼了她,你不怕她和太太说了把你撵出去?”

那穿蓝的丫头插着腰,眼里都是不忿:“怕什么,有什么好怕的?她真有这个胆子,还是今儿这样?就撵了我出去,看咱们东院有谁愿意进来伺候她!人家跟着主子吃香喝辣的,咱们的主子只会哭哭啼啼!你说她哭得那么好看,怎么不到老爷跟前儿哭去?过两年我也到了年岁该出去了,出去了各过各的,她什么样儿和我也没关系了。”

穿青的丫头听了这番话,叹道:“姨娘是性子软弱,可也从没亏待过咱们不是?好歹服侍她的时候尽心尽力罢。”

那个道:“我还不尽心?我就是不服!分明咱们姨娘比赵姨娘生得好,偏是这个性子,不是太太可怜,怕连姨娘也挣不上!你说,连柳姨娘都知道一天三趟的往太太那儿去伺候,她放着太太不去巴结,哪怕针线做得比柳姨娘多些呢!”

“罢了罢了快别说了,小心叫听见。”穿青的丫头劝她,“不早了,咱们也收拾了睡罢。”

穿蓝的丫头也不言语了,两人就着周姨娘剩下的残水洗漱了,才要往周姨娘卧房过来,便听东厢房有了动静。

“不是三姑娘又哭了吧?”穿蓝的发牢骚,“快一年了,白天哭了晚上哭,连个安生觉都不让睡,动不动就姑娘不舒服了不好了请老爷,好容易晚上不哭了,怎么老爷一来又哭起来了?赵姨娘又弄出什么主意了?”

“嘘。”穿青的丫头在嘴边竖起食指,“好像不是三姑娘。”

两人开门掀了帘子,搓着胳膊往东厢房探头。

“好像是老爷生气了?”穿蓝的问。

穿青的接话:“赵姨娘……挨骂了?”

“嘿!她也有这一天!看她明天怎么神气!”穿蓝的双眼放光。

“就是不知道是因为什么。”穿青的摇头,“进来罢,别为看热闹冻坏了。”

穿蓝的蹦跶着进了门儿,穿青的放下门帘挂上门栓,两个往卧房里来,听周姨娘问:“那边屋里是怎么了?”

穿蓝的不想理她,扭头去给她铺床,穿青的笑道:“我们也没听出是因为什么,姨娘睡罢,明儿应该就知道了。”

周姨娘被服侍着脱了衣服躺在床上,两个丫头给她拉上帐子,轻手轻脚在炕上展开铺盖躺下。

屋里的三个人都没睡着。

东厢房里,贾政心头的火怎么都压不住,他面色黑如锅底,怒道:“你再说一遍,什么叫探春是你身上掉下来的肉?是你的命?”

作者有话要说: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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