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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节(1 / 1)

他叹口气:“不是我想救你,是尤里扬斯陛下的命令。我啊,巴不得你死呢。”他坐到镜前,散开乌黑的长发,涂脂抹粉,摇曳生姿,“不过你要是死了,就没人能替我把东西交给伊什卡德了。”“什么东西?”我活动了一下手脚,一条腿上绑着绷带,还在隐隐作痛,不知道会不会影响正常行动。我有些惴惴不安的站起来,脚踝便传来一阵撕裂般的疼痛,整条腿都微微发起颤来。“你别急着站起来!”阿尔沙克转身扶住我,被我暴躁地一把推开。我扶住旁边的椅背,试着迈出一条腿,疼痛锥心刺骨。“我的腿…怎么了?”我盯着他,呼吸不稳。“被刺穿了,虽然骨头没断,但你有可能会变成残废。”他轻描淡写地说。“你说什么?”我被吓了一跳,耳朵嗡嗡作响。“骗你的。”他抛了个媚眼,“没什么大碍,但你要是不好好休养,这话就有可能变成真的。”“我昏睡了多久?”我松了口气,走到窗边,此时正是傍晚,晚霞倒映在在亚述古城外的护城河上,艳似血海。我被俘虏的消息一定传到了国王陛下的耳朵里,不知道其他人现在怎么样。我该尽早离开,只是在走之前,真想再见弗拉维兹一面。“十个月,你相信吗。罗马打败了波斯,现在这里成为了一个新的行省。”阿尔沙克笑得很灿烂。“少胡说!”我低声喝斥,“你说,让我转交什么东西给伊什卡德?你有办法让我离开这儿?”阿尔沙克从抽屉里取出一个信筒,又摘下一枚手镯,走到我身前,碧水似的眼眸含情脉脉:“当然,我可是罗马之主的宠臣,没人敢招惹我,我不但能帮你逃走,还能帮你见到你在梦里呼喊的那个人。”“宠臣?”“是呀。陛下很喜欢看我跳舞,他对我很好,比伊什卡德待我好多了。”他促狭地瞧着我,浓黑的睫毛微扇,简直似的无声挑衅。心里像被猫爪抓挠,我下意识地一把扼住他细嫩的脖子。我不知道自己的嫉妒心如此可怕,一想到阿尔沙克与弗拉维兹朝夕相处,我就恨不得当场宰了他,这心情不亚于面对阿萨息斯。他涨红了脸咳嗽起来,理智强迫我立刻放开了手。阿尔沙克的确帮了我。我背过身去,平复胸中妒火,深呼吸了一口气:“我答应你,帮你捎信。”我咽了口唾沫,悻悻的请求,“作为交换,你带我去见他。”“不等你的脸恢复好点再去?”我犹豫了一瞬,摇摇头。背后传来一声轻笑,背后传来悉悉簌簌的解衣声,我回过头,便看见他宽衣解带,露出姣好的蜜色躯体:“脱吧,要私下见到陛下而不引起其他人注意,你得打扮成我的样子。”像又回到了罗马圣宫里一样,我换上了一身可耻的男宠行头。宽松的丝绸长袍,从大腿根部就分开了下摆方便起舞,里面除了一层流苏结成的亵衣,什么也没有。阿尔沙克为我戴上连有银链的面罩,遮住脸上伤疤,整张面孔上只能窥见一对碧色眼珠,仿佛一位传统的波斯新嫁娘。我也正像一个新嫁娘般可笑的惶惶不安,阿尔沙克在一旁取笑我左右打量自己,让我无比火大。“阿尔沙克。”我看着那袍子下摆的开口,忽然像吃了一颗酸枣般不是滋味。“嗯?”他慢条斯理的为我整理乱糟糟的头发。“你和他……你们……”我扬起下颌,威胁意味地盯着镜子里他笑盈盈的脸。他挑高了眉梢:“没有。”“没有?”我不可置信地追问。“他啊……身体有疾的。”阿尔沙克凑近我的耳畔,神秘兮兮的耳语,“男人女人都勾不起他的兴趣,不过我每次给他跳舞时,他总会起兴给自己来一次,你若是会跳舞,晚上倒可以试试。”“滚开。”我拍开阿尔沙克的爪子,闪得远远的,脑子里忽然浮现出那次宴会后的情景,体表不可抑制地微微泛热。☆、第102章 浴火之舞也许是因为阿萨息斯没有折磨人,入夜后,这座千年的亚述古城相当安静,我跟随侍从登上城中最大的庙塔。它的顶部有着一座比巴比伦王宫更早的空中花园,我曾听闻先王阿尔达希尔打败聚居在这里的帕提亚人时,曾为这座庙塔命名“萨珊明珠”,并仿造它的构造在王都泰西封建造了“光塔”———我最爱爬上去的那座。这也许是弗拉维兹决意指挥军队首先占领这里的原因,具有威慑波斯的象征意义。阿尔沙克告诉我弗拉维兹在顶上举行一场关于战争结果的占卜,阿萨息斯也在。我在半路上打昏了带路的侍从,盗取了一只匕首随身携带。在花园的入口我遇到了守门的卫兵,但幸运的是也许是因为阿尔沙克的身份,他们只是神色暧昧的审视了我一番,没有太过分的搜身。塔顶树木郁郁葱葱,各色繁花盛开,浓郁的阴影中弥漫着神秘颓靡的芳馥,烟雾弥漫,火光朦胧。宛如梦中天堂,又像诱人堕落的秘境。祭拜神明的庙宇已被改为帝王的居所,一个修长的人影半卧在一张罗马式的躺椅上,擒着烟杆吞云吐雾,另一个人站在他身旁,亲密地俯身对他耳语什么,臂上卷着的一条毒蛇嘶嘶吐信,昏暗的光线交织出一副暧昧的画面。不肖说这画面的主角是谁。我凝立在那,拔刀杀人的心都有了,当然我只想对阿萨息斯动手,只可惜此刻不行。我静静盯着他,不知他什么时候离开,谁料他一点走的意思也没有,又指着桌上的地图说了许久的话。我有心偷听他们对波斯作战的计划,阿萨息斯声音很小,我听得他们打算在阿纳提亚贝纳再停留几天,等另一路军队会和,便直取波斯腹地。心中矛盾纷生,我调转步伐,朝回走去。谁知刚迈开脚步,一阵悉悉簌簌的动静就朝我直逼而来。蛇!对这种生物的恐慌促使我立时跃起,一眼便瞥见一道黑影在一步开外蜿蜒扭动,我摸向身后匕首,就听见身后传来了脚步声。“谁在那儿?”阿萨息斯问。一股戾气涌至骨髓,我假作惊慌失措地回过头,径直越过他,伏倒在弗拉维兹身前,仿佛吓得跌倒了一般。阿尔沙克与阿萨息斯见过不少次,与他正面相对,恐怕会被看出破绽。“原来是你,阿尔沙克。”听见熟悉的声音,我的心一阵瑟缩。我低着头,担心被他当场认出,不敢以这样近的距离抬头看他,便伏在椅子边,照着阿尔沙克嘱咐的那样为他点上烟草,从余光里看见阿萨息斯扫了我一眼,冷哼了一声,走了出去。我磨了磨牙,只觉犬齿很痒,但此时仇恨远不及我身边的人有吸引力。烛光将他深红的睡袍照得近乎通透,起伏的肌肉线条若隐若现。我的目光流连于他敞开的领口,觉得他削瘦了。他的长发垂散在椅背上,有几缕落在我的手背上,我失神的想去触,见他有起身的意思,才堪堪忍耐住。“那个波斯刺客怎么样了?我怔了一下,不敢立刻答话,咳嗽了几声,声音压得细弱虫鸣:“好的差不多了。”“明天带他来见我。”将头仰在靠背上,他漫不经心地挥了挥手,有点心不在焉似的,“我累了,你先退下吧。”我突然有点不知所措。正犹豫着该怎么办,见弗拉维兹又卧下去,有了要睡的意思。我不舍的站起身,不经意的,一眼望见外头树影间有个窥视的影子———想必就是阿萨息斯。一股子占有欲从骨子里窜起来。我走到桌前的空地上,向弗拉维兹行了个俯首礼。便循着记忆中那只舞的开场动作,向后折下腰去,掂起一只脚,腾空一跃而起,如鹰隼降落伏于他身前。脚踝疼得钻心,我颤抖地支住双腿。弗拉维兹昂起下颌,他的目光瞬间凝滞在我的身上,有点诧异。我与阿尔沙克的舞是截然不同的,他不可能具有武者的力度,弗拉维兹一定分辨得出。我不知他何时会叫我停,就只想倾尽全力的为他跳只舞。今生今世,唯独为他一人而跳。哪怕他再也记不起我们的过去,也好不留遗憾。依稀间耳边似响起那首久违的琴曲,我循着韵律,在一次比一次更剧烈的疼痛中跃动、旋身、俯仰,目光再扫过树林,阿萨息斯已不见踪影,整座诺大的空中花园里仿佛只剩下我与他独独相对,只有星辰孤灯相伴。没有其他的旁观者使我放开所有顾虑,动作肆意挥洒,乃至衣摆上的银流苏也因剧烈的动作迸落到地上,与脚上银镯交相作响,宛如有节奏的铃鼓之音。地灯里的火焰随着我的影子摇曳生姿,注视我的那束目光亦愈发炙热,仿佛能将我烧至灰烬,使我褪尽一身伤痕,浴火重生。一舞完毕,我站立不稳地半跪在地上,双腿好像已不是自己的。这疼痛不亚比折足的酷刑,我却承受得心甘情愿。周遭一片静寂,弗拉维兹不说话,只是盯着我瞧。我大汗淋漓的喘着气,隔着一层面罩与他对视,血流加速。“你的舞很迷人。”良久,他才幽幽地说,眼睛暗沉,深处藏着燎原之火。我的心快跃出喉口,屏息等待着他的下一句。“但你不是阿尔沙克。”他立起身体,手搁在桌上的罗马短剑上,却没有动。“我不是。”我拖着双腿艰难地走到桌前,屈膝压住剑身,凑近他的脸:“如果你要杀我,就现在动手,罗马之王。”“如果我不杀呢?就怎样?”他扬起下巴,眉毛斜斜高挑,似迷茫又饶有兴味,身体向后靠去,袍口敞开,露出一片象牙色的胸膛。心快要跃出喉头,我着魔似的浑身发烫,抬起汗涔涔的手摸到胸襟,解掉摇摇欲坠的一颗扣子。丝绸外套沿肩滑落,独余底下一层银流苏结成的亵衣。“我没带武器。”我深吸了口气,鬼使神差的说,“让我陪你一晚。”他眯起眼,无声地笑起来,没有回答。我总看不透弗拉维兹的双眼,他的眼底太深,像深潭幽谷,只能屏息等待。这等待是世间最难熬的酷刑。我尴尬而焦灼的站着,手指不自觉地拆着亵衣下的流苏。他盯着一颗颗落在地上的珠子良久,才冷淡地启唇:“难道这是身为俘虏的自觉?你认为这样能保住你的命?放心吧,我没有杀你的意思,只是欣赏你的大胆。但没想到,你会大胆到这种地步,跑来勾引敌国的皇帝。”勾引。攸忽像被剥去了一层皮,皮肉火辣辣的发烧。这词着实侮辱我的自尊。以往我要是这样脱光了站在他面前,他断不可能拒绝,可现在他的反应就仿佛我是个自作多情的小丑。我越过桌子,爬到躺椅上,像只豹子般撑在他上方。弗拉维兹抽剑而起,我跨坐在他腿上,靠近他耳边,低声的问:“只是这样吗?”冰冷的剑刃抵在我后颈上,随时能将我刎颈。我把下巴搁到他肩上,小指勾起他的小指:“光明降临………尤里扬斯·弗拉维兹,我说过我会回来找你。”身下的躯体明显一僵。我总隐约的觉得冥府中的经历会是他唯一的记忆,也是冥冥中连接我们的命运之结。一只手抚过我的下颌,我凝视着他不动,任他掀起我的面罩,宛如一对新婚夫妇静静相对。可在这瞬间我忽然有了慌恐,我向来不留心自己的相貌,却担心弗拉维兹会厌恶我脸上的刀疤———曾经他总夸赞我生得好看。唯恐他表现出一点儿嫌恶,我不由得闭上眼,将自己的所有破绽,毫无保留的赤呈在他面前,像收敛爪牙的困兽。“睁开眼睛。”他下令似的。我顺从的照办,四目相接的一瞬,他的眼瞳中绽出诧异之色。“真的是你。”他沉默半晌,“这么多年了,你居然一点也没变老。”颀长的手抚过我的眉眼,我的呼吸跟随他的指尖起伏。“我以为你只是我幼时的一个梦。”哀恸充溢在喉腔里。弗拉维兹果然不记得我们的过去,也果然存有冥府中的记忆。命运还不算对我太过残忍,尽管,我现在对于他也许仅仅是个偶然邂逅的过客,一个曾安慰过幼小的他的好心人而已。在他心里占的了多少份量?害怕他拒我于千里之外,我握住他的手腕,在他掌心一笔一画的写下自己的名字,急于剖白自己:“我不是梦,你知道的。”“阿硫因……你叫这个名字是不是?”深潭里泛起波痕,他的脸色阴晴不定,“我一直想知道你是谁,为什么会出现在那个梦里……”他记得我的名字。巨大的喜悦使我愣了一瞬,心狂跳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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