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着说会儿话就好些”白歆又朝外努了努下巴,“去搬张凳子来,别总站着,腿不酸么”
兰晴被命令似的赶忙去搬凳子,端坐在白歆床边,低头小声道:“以前伺候别的主子时,都站习惯啦”
“宫里
规矩太多,难为你们这些小姑娘了”
兰晴赶忙摇头,“不不、兰晴不觉得”
“那是嬷嬷教你说的”白歆侧了侧头,目光投向床脚,“你们两姐妹若家里给定了婚事,可千万别碍于宫里规矩,不敢与我说。”
“我们姐妹既入了宫,只要主子不嫌弃,兰晴兰雪一辈子侍奉主子,绝不想那宫外的事”
“傻话”白歆柔和地笑了,“宫里,待几年就够了,一辈子那么长,要与亲人一起度过”
说到亲人,兰晴一时感慨心酸,忍不住地红了眼睛,庆幸夜里灯光昏暗,不然可就在皇长子面前出丑了
“想家里人了就说,给你们准假”
“主子,您心真善”
“倒不是我心善,只是这宫里的人和规矩,多少有些没道理”
“主子是皇子,怎会这样想?”
“我以前不懂,但在外的那几年……”白歆话说到一半,想到血月堂、白老、林之漠,陷入沉思
“主子在外,可是受了苦?”
“受苦……”,兰晴的问题把白歆从思绪中拉了回来,“呵,其实还是喜乐更多。”
兰晴嗯了一声,不知该如何应答,听说主子离开皇宫之前身体是健全的,那如今这幅残躯定是在宫外所致,怎么还能说得上喜乐?
看出兰晴的不解,白歆浅笑,舒展着眉眼道:“口体之奉定是不如宫中,可在外的那些日子,着实让人怀念”
“主子既这样说,有句话,兰晴不知当问不当问……”
“想问我与白天那位林将军?”白歆缓缓呼出一口气,“林将军于我有恩,可他自己忘了,个中缘由过于复杂,所以你们就当……就当我和他什么什么关系都没有吧”
“有恩这么大的事,也会忘记吗?”
兰晴问题一抛出便见白歆神色一滞,眉头不由自主地敛了起来
“啊、主子,奴婢说错话了!”
白歆摇头,“他把许多事都忘了”
兰晴还有些茫然,但白歆显然不想再开口,喝下半杯水后便说有了睡意,让兰晴帮他把被子盖好
点在外面的灯烛透过床帐投来暖融迷蒙的柔光,白歆阖眼,深深吸气缓缓呼出,方才适时地醒了,没将那段回忆再重演一回。可即便如此,当年在血月堂密室不小心触动的隐蔽机关,那射中他左腿的毒箭,林之漠慌张得爬满眼泪的面庞,这些年里白歆想方设法却根本挥之不去。
他不该劝说林之漠随他偷偷去密室看母亲生前用过的武器,更不应该在林之漠试图将那对双刀取出的时候站在一旁放任。倘若没有密室一行,他的腿便不会被剧毒之箭射中,林之漠便不会因未能保护好他而内疚自责,更不会在得知他的左腿很可能保不住后冒着雷雨上险山求佛。
温雨姨娘说,认得所有人记得所有事却唯独排除了他,怕是这段记忆太过阴暗,以至于让他干脆选择彻底抛弃。
腿伤养好后白歆毅然决然离开了,他给了堂主和温雨强有力的理由——血月堂是宁静安全的避风港,但母亲与妹妹的仇,有多困难,他都要报。
那些年,剧变太多,疼得太狠,分别八年后再见,林之漠视白歆如陌生人,反倒让他莫名解脱,因为那些事,他无论如何不想再与任何人说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