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絮原以为是四处闹哄哄的,对方没有听清,但转念一想,用北疆语又说了一遍,同样的音量,这回对方果然听清了。
苏玛抿嘴笑笑,点了点头。
连阿娜尔也听到了,她虽然对汉话熟练,但最敏感的还是北疆话,一听见动静,便把低下吃肉的头抬起来,“我和苏玛当然是朋友了!”
她把咬成骨头的一条羊腿扔下,手舞足蹈地说起来:“苏玛跟我,五岁就在一起了,我们是最好的朋友!”
阿娜尔用汉话说不过瘾,又用北疆话说了起来。
她用不同语言说话时的声音也不同,说汉话时清脆,说北疆话则略低一些。
杭絮从她欢快地讲述中,明白了两人的关系。
她低声讲给不通北疆话的容琤听。
“苏玛是科尔沁周边一个部落可汗的女儿,母亲死后,她不受宠,就被送到了科尔沁当王女的伴当。”
“阿娜尔一眼就喜欢上了苏玛,就挑了她,两个人从小一起相处,这回进京,是她们分开最长的一段时间。”
怪不得阿娜尔那么兴奋,平常她虽然跳脱,但也从来没高兴到手舞足蹈的程度。
容琤颔首,“原来是这样。”
“王妃、也、是阿娜尔的、朋、朋友吗?”
苏玛用中原话生硬地问道。
杭絮还是第一次听见对方说这么长的句子,她的声音有种沙感,不是沙砾的粗糙,而是雪一般细而颗粒,带着独特的温柔。
杭絮想了想,道:“算是吧。”
以前她们是仇敌、是战场上互相攻击的两方,但现在,两人确实称得上一声朋友。
阿娜尔凑到苏玛的耳朵边,用北疆语说着什么,语速极快,就连杭絮也听不太懂,只知道大约是跟京城有关的事。
阿娜尔抬起头的时候,苏玛的神色已经变了,那对乌黑的眼睛带着感激和敬佩。
“阿娜尔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
苏玛一字一句道,语气很是认真,把新烤好的一块羊肋递给她。
杭絮接过,也一字一句慢慢道:“那苏玛也是我的朋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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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都吃完后,阿娜尔又要了一条羊腿过来,央苏玛烤熟,还要多用些香料。
杭絮见她认真的模样,一下便猜到了缘由,“给阿且的?”
对方点点头,“我早就跟阿且说过苏玛的手艺,一定要让她尝一尝。”
苏玛一边用刀子在肉上划开口子,一边问道:“阿且、也是阿娜尔的朋友吗?”
“她不只是我的朋友,还是阿兄的妻子呢!”
“她、就是、和亲的、公主?”苏玛有些惊讶。
“对呀,你见了就知道,阿且是个很好的人……”
阿娜尔絮絮地说着,帮苏玛添了几块碳,很是迫不及待。
羊腿烤好后,两人盘算端着去找容攸。
容琤有事要和阿布都相商,杭絮倒是闲,干脆和她们一起过去。
车队的停置地点在西边,离这里不远,走了没多久,便看见一大片排列整齐的货车。
阿娜尔跑来跑去,给苏玛介绍货品。
“这箱子里面装的是瓷器,又凉又滑,上面还画着花,比陶碗漂亮多了。”
“还有这,全都是茶叶,泡水喝,苦苦的,不知道为什么那么多人喜欢。”
“这里面是香料,放在小炉子里烧,整个房间都是香的。”
“这是丝绸,还是缎?反正都差不多,苏玛,你来摸一下,跟我们的布料很不一样!”
苏玛伸出手,轻轻摸了一下那光滑如水的绸缎,便立刻缩了回去,怕身上的油污沾染上这漂亮的布料。
她的神色平静,一双眼睛却亮亮的,看着对这些中原来的新奇物品很是好奇。
介绍了好一通,阿娜尔才想起来这里的目的,拉着苏玛往容攸所在的马车赶去。
容攸的马车有金红色的顶盖,在白色的雪地和灰色的货车中十分显眼。
她们已经沿着车队走了一段路,离马车不远,阿娜尔狂奔了一会儿,就近在眼前。
但在即将到达的时候,杭絮倏地拉住了两人。
“等等。”
“怎么了?”
阿娜尔停下脚步,一头雾水地望向对方。
杭絮没说话,手指点点嘴唇,示意两人安静,然后慢慢地向右侧货车密集的地方走去,剩下两人见状,也跟了上去。
穿过一辆又一辆货车,几人踩雪的沙沙声渐渐被喧闹的争吵掩盖。
又绕过一辆货车时,那声音已近在耳边。
“你、你凭什么对他们动手?”
一道胆怯却坚定的声音响起。
阿娜尔睁大眼,望向杭絮,低声道:“是阿且!”
对面迸发出一阵笑声,笑声停下后,是嚣张的问话。
“你又是谁,凭什么拦住我们?”
另一个声音接着道:“我倒要问问阿布都,宁国通商的货物,原来还有妓子这一项吗,若是如此,那我倒乐见其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