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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雨。(2 / 2)

行骋打起十分精神,中午饭都没吃几口,拿着手机在网上搜成都博物馆那些老物件,试图能记几个下来,看一下来历之类的,免得等会儿站他哥旁边显得那么傻逼。

结果傍晚两个人一去,宁玺看得起劲,行骋看得懵,只顾着跟着他哥走,一直点头,就觉得好看,还行,厉害,666。

宁玺看他又认真又飘忽的样儿,乐了:“觉得怎么样。”

行骋点点头:“挺好。”

这国家珍宝呢,能不好吗。

他又跟着宁玺转了会儿,拉着去了顶楼鸟瞰天府广场,宁玺敲栏杆趴着,眯着眼看,冷风吹得他浑身一颤,小声说:“这儿整个布局就是个八卦图,太极蜀字,天书地画,你看,柱子旁边儿飞起来的龙……”

行骋看得有点儿饿,这天府广场大铜锅一样的配色以及那龙的造型,看着就像一盆火锅里边儿腾了俩黄鳝起来。

还是鸳鸯锅。

晚上回去的路上,行骋抓着宁玺的手在他掌心儿写字。

他在博物馆里盯了很久的小篆,就记得个“我”和“你”。

走出去博物馆没多远,行骋回头看了一眼天府广场边儿的这成都博物馆新馆,彻夜灯火通明,也不知道,九点之后,里边儿是不是会发生什么故事。

围绕着成都中心心脏的天府广场,四通八达,旁边儿就是博物馆、科技馆、美术馆图书馆的,但那博物馆掐指一算下来,不少都是西门儿乃至青羊区地底下挖出来的物件。

博物馆里边儿挂的牌子说,青羊区遍地都是宝。

行骋一回家就盯着自己的地板想了一会儿,他的宝也就在这底下。

圣诞节平安夜在学校过的,行骋给高三四班全班都买了苹果,一大箱红富士提上来发,看得宁玺一愣,这是要干嘛啊。

行骋说家里边儿他爸收了太多吃不完,都放坏了,还不如拖学校里边儿来,你放心,我们班同学也有。

宁玺这才没多问。

高二成绩还没下来,全市通知诊断考试提前,高三元旦放半天,一月二号就进行诊断考试,考完补习半个月,大年二十八放寒假。

宁玺倒不觉得有什么,他一个高四的人谈什么假期,步步都紧张,说实话要不是因为想跟行骋待会儿,他还宁愿天天泡在学校里边儿。

家里冷,没人气,他待着难受。

跨年夜这天,行骋本来打算买一堆食材搁宁玺家里边儿煮火锅的,吃完再去街上转转,上千人搁ifs熊猫屁股底下喊倒计时,热闹!

结果他爸一通电话打过来,说爷爷在军区医院有点儿恼火,一辆悍马h2开过来,停小区门口,就把行骋给装走了。

宁玺穿着羽绒服送他下楼的,两个人在家里鞋柜边儿亲了好一会儿,行骋又郁闷又难受,这边儿没陪着他哥,那边儿爷爷又不好了,这脾气一上来,还得宁玺揉着脑袋哄他。

行骋一上车,行骋爸爸也着急,招呼了一声宁玺就急着打燃车子,车门儿都还没来得及关,车就开动了。

宁玺披着羽绒服,手里边儿攥着钥匙,外边儿风大,硬是跟着跑了半条街。

今晚跨年,大多数人要么在家里要么在人群密集的地方玩儿了,这闹市区的一条小街巷子里,树木茂盛,路灯昏黄,反而显得静谧而孤独。

宁玺一个人站在马路坎儿上,哈出一口气,拍了拍自己冰凉的脸。

锅里还煮着火锅底料,等会儿回去随便烫点素菜吃了,不然这几天没怎么吃东西折腾个胃病出来,还真吃不起药。

洗漱完毕躺在床上,还有两个多小时才跨年,宁玺没忍住给行骋发了个短信,问他还回来吗。

行骋没回复。

他翻了个身,把头埋在被子里,把卧室里的灯关了,拉开窗帘,就那么靠在窗边儿看外面有多热闹。

希望二零一八年,对他和行骋都好一点。

元旦节,等了一天,行骋硬是没回来。

消息也没回,宁玺跑楼下去听了一下动静,确定行骋家里没人,那辆悍马也没回来,估计是爷爷那边儿出了什么状况。

吃了午饭,宁玺妈妈打了个电话过来。

宁玺内心挣扎了一会儿才慢慢接起来电话,一个人待了快一整天,说话的声儿都有点涩:“妈。”

宁玺妈妈也觉得自己这会儿才想起来给大儿子打个电话也有点儿不妥,估计这孩子昨晚也一个人过的,放软了语气说:“晚上出来吃个饭吧,过个节。”

本来想拒绝,宁玺还是有点儿不忍心:“在哪。”

宁玺妈妈报了个地名儿和时间,交代了几句,就把电话挂了。

明明是晚上七点的饭局,宁玺现在就开始紧张。

一面对真正意义上的“家人”,他总是这样。

五点钟,宁玺就换好了衣服带着零钱,出门儿去赶公交了,车上人挺多,他抱着栏杆摇摇晃晃,盯着窗外淅淅沥沥的小雨,还有了些困意。

每次一下雨,他就想起行骋背他的那一次,那双沾不得水的球鞋,甚至某一年打得偏向自己的雨伞。

小时候还是他给行骋撑伞,小行骋总觉得他哥撑伞累,抢着要自己来,后边儿再大一些,身高差距出来了,拿伞的自然而然就变成了行骋。

再到后来,宁玺就不跟行骋一起打伞了,两个人疏远了一些,各走各的。

后来的后来,又变成现在这样,直接背着走。

雨伞拿在手里,那水花儿呼啦啦地转,飞旋出一片儿雨帘,雨过天晴后的阳光折射下来……

他一生能遇得上千万场雨,却只想为那一人撑伞。

晚饭吃得并不愉快,宁玺妈妈一直忙着照顾哭闹的弟弟,在餐厅还要调奶哄觉的,后爸又不怎么管,宁玺也跟着手忙脚乱地递东西,一家人都吃得不痛快。

等小弟弟趴在妈妈怀里睡了,宁玺才有功夫喝几口汤,可惜食之无味,这一桌子菜都像下了毒,他怎么都咽不下去。

每一次他妈妈叫他出来,都像在他身上划一大道口子,往里边儿就算灌了蜜,那也还是腌得他疼痛难忍。

就算是汲取这么一点点糖份,宁玺还是想来。

宁玺妈妈问了几句无关痛痒的生活问题,又当面儿给了宁玺五百块钱,说没钱了再找她拿。

可是只要饿不死,宁玺从来不伸手要钱。

用过了饭,宁玺后爸开着一辆二手小宝马,载着老婆孩子,在停车场里边儿跟宁玺干瞪眼。

宁玺有点儿难堪,他就是来跟他妈妈说几句话的,说完就走,站这儿可能被误会成想搭顺风车了。

宁玺妈妈看着大儿子冷淡的样子,心里也不好受,招呼着他上车,让给送回家。

宁玺拒绝不了。

他想了好一会儿,慢吞吞地上了车。

路上开到一半了,宁玺妈妈跟他后爸吵架,车开得飞快,直接停到青羊区一个路口边儿,宁玺喘了口气,冷静道:“我先下车。”

他后爸没忍住,说了句:“明白人。”

“你还好意思说我儿子!你他妈是个什么人!你前几天……”

宁玺妈妈破口大骂,骂的什么宁玺没听清,他接过妈妈怀里抱着的小弟弟,轻声地哄,拍着背安抚,站在路边儿看人来人往。

都市繁华,歌舞升平,这城市之大,怎么就没有一个他能容身的地方。

他摸了摸弟弟额头上的雨珠,两个大人还在车内吵架吵得不可开交,隐隐约约的川骂听得宁玺有些发愣。

不太明白的是,决定结婚生子,不都是因为爱情吗,两个相爱的人,为什么会吵成这个样子。

他一抬头看天空。

下雨了。

等弟弟都又睡着了,停在路边儿的小宝马才关了应急灯,宁玺的后爸皱着眉招呼他上车。

宁玺揉了揉眼睛:“不麻烦了,我自己回去。”

他后爸没再说什么,宁玺把小弟弟小心翼翼地交给妈妈,轻声说了句注意安全。

这辆宝马一走,宁玺拂开了肩头的雨,掏出手机找回家的路。

盯着那路线看了好一会儿,宁玺看到屏幕上的水珠越积越多。

他站在原地寸步难行,脖颈、头顶、耳廓都流灌入了雨水,铺天盖地,淹没了他的所有。

屏幕上弹出的是行骋发的消息:我爷爷走了。

宁玺回复:你在哪里。

行骋回:医院。

宁玺猛地把手机揣进兜里,想了好一会儿,模模糊糊记得是在哪个医院。

他急得不行,直接蹿路边儿打出租车,可现在下了暴雨,成都旱冬久了,个个又都是不带伞的,都开始抢车,压根儿打不到。

宁玺被雨淋得呼吸都有点儿困难,喘着气找路,看了眼周遭瓢泼大雨,连眼睫毛上都覆了水来。

宁玺冷静地回了一条,等我。

就是一向这么冷静地宁玺,做了件不冷静的事儿。

那一夜,他在成都的寒冬之中,顶着大雨倾盆,跑了五公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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