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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1 / 1)

苏远很多年没这样和人说过话了,他温和了很多年,在外人看起来一直都是一副温温吞吞很好欺负没什么脾气的模样,全身上下最有气势的只有那一张看着唬人的冰山脸。以至于苏远都忘了自己曾经是个说起话来嘴上不饶人的主了。苏柒温和地笑了笑,显然并不在意苏远对他的形容,倒是无意间只听到这么没头没脑的一句话的柳晟卿不干了,他不知从哪个角落里窜了出来,站在苏远身前,居高临下地拍了苏远一下,不疼,苏远被他教训惯了,也不怎么在意。柳晟卿无奈地使出杀手锏,将《大学》默写一遍,然后谈一下由孔夫子的一直到现在程先生的儒学发展史。那时的苏远一个月写秃了好几只笔,因为他的教书先生,柳晟卿不知道突然抽了哪门子疯,从那天罚了他默《大学》开始,突然间将苏远的学习任务加重了好几倍,也不管苏远懂了没懂,填鸭似的,一股脑地往苏远脑子里塞。苏远一天背书就够他累成一条狗了,而且曾经的他非常地拧巴,像是为了要和柳晟卿证明什么似的,这么多的学业不但没有击垮他,反而是激得他越学越疯,简直是不舍昼夜。这种状态的苏远自然是无法注意到两人大人之间那异样的沉默。苏远三人窝在姑苏,正事不太干,于是每天闲得发慌的两个大人用脚趾头想了一个绝妙的主意教苏远学习。柳晟卿是个杂家,什么都懂一点,什么都教一些,从孔孟之道到老庄之学,从魏晋风流到大唐韵味,这人虽然懂得多,但明显是属于剑走偏锋的那一类,不太按套路出牌,经常讲着讲着话题就奔着野史逸闻跑了。苏远小小年纪,被灌了一耳朵宫中秘闻,香艳情史,他还没觉着怎样,倒是旁听的苏柒经常恼羞成怒,于是常常柳晟卿讲到一半,被苏柒轰走,然后苏柒开始教苏远画画。可惜苏远没能出师,以至于画技平平,经常养不活自己。苏远对着梦中苏柒那张模糊不清的脸道,都怪你。瞎子苏远是在某个与易经斡旋的早晨后知后觉地觉察出家里实在是太安静了,他停下笔,细细听了听家中的动静。苏柒窝在椅子里画画,假如苏远看得见的话,他会看到苏柒消瘦了许多的脸,与天气不太适宜的厚衣服,以及,坐在苏柒附近,什么事不做光盯着苏柒看的柳晟卿。那会的苏柒已经是病入膏肓了,苏远在晚上追着柳晟卿问了好久,得到结果后却又忍不住怀疑是柳晟卿骗他。可是柳晟卿从来不会拿苏柒的生命开玩笑。苏柒拖着病体,陪他们俩人走过了姑苏最热的那个夏天,还没来得及进入故乡丰收的金秋时节在某个雾蒙蒙的早晨,走得静悄悄的。苏远想,似乎就是从那天起,那个叫做苏柒的人,慢慢将自己和柳晟卿都变成了他那般温吞模样。柳晟卿陪了他两年,后来也是在一个雾蒙蒙的早晨走得悄无声息。在外人看来,他英年早逝,甚为可惜。然而,苏远知道,对于他来说,死去远比活着幸福。这之后,苏远开始了他独自一人的生活不痛苦,除了偶尔会有点冷。苏远在梦中将不怎么开心的往事回味了一遍,感觉自己的生活真的是乏善可陈,整个人也是一副棺材板的模样,他突然有点好奇张梓淇到底是多不长眼看上了自己的哪一点,他努力从那个冰冷的梦中走出来,发现自己醒在了一个暖烘烘的怀里。那个暖烘烘的人,此刻正抱着苏远,在苏远的眼底下亲了一口,喃喃道,真咸啊。苏远竟是第一次知道,原来瞎子也是会流泪的,他不知不觉间,泪流满面。梦到什么了,倒像是我昨晚欺负了你一般。张梓淇虽用了玩笑的口吻,嘴里的关心却是做不得假的。自从我八岁的时候眼睛被人划瞎后,我就再也没哭过。我觉得我早就将泪流干了,而瞎子,是没有眼泪的。苏远突然没头没脑来了这么一句。张梓淇连忙屏住了呼吸,此时的苏远,满脸都是迷茫,脸上还有着未干的泪痕,看得张小爷心脏紧紧一抽,再次确认了一遍昨晚的体位。确认完后张梓淇猛地发现,这是苏远第一次主动谈自己的过去。每个人大约都会有一段不怎么想和别人分享的过去,就像丞相府之于张梓淇,就像伤口那道疤之于苏远。张梓淇心里虽然在第一时间涌起的是对于苏远这份信任的欣喜,但喜完了,心中的酸楚在一瞬间蔓延,四面八方铺天盖地,压得他几乎要喘不过气来。苏远。张梓淇换了个姿势,两人都侧着身子,面对面。他伸出手搂住了苏远的脖子,给了他一个绵长又温柔的吻,你不愿想起来的事情,就别提它了。作者有话要说:让我数数还能腻歪几章【顶锅盖跑o(* ̄▽ ̄*)o】第57章 第五十七章初七那天是个大好的晴天,太阳晒在身上有股舒适的暖意。张梓淇早早出了门,和苏远交代了一个晚上买饭回家吃便匆匆走了,连他去哪都没提。张梓淇起来后苏远紧跟着也出了门,夏青玉蹲门外等了他好几天,急得就差冲进那个小院子里把苏远给直接绑了。所以夏青玉见了苏远,好半天都没给他一个好脸色,说话都恨不得从鼻孔里吐出气来。只可惜他这副拿腔作势的神态白给了苏远,苏远看不见,就算能看见估计也不太会在意。夏青玉端了好半天,最后估计自己也觉着累得慌,自暴自弃地说,苏远你打算什么时候和我们去大蒙?苏远想了想,答道,三天后,我可以申请带一个人一起去吗?夏老板上上下下将苏远仔细打量了一遍,感觉不论怎么看他也不像是一个会耽于美色之人,只好合理猜想那位张梓淇,怕不是给苏远下了什么迷魂药。然而苏远开了这个口,他也没什么可以拒绝的理由,只好道,你随意。苏远和夏青玉规划了一下三天后的行走路线,夏老板特地帮苏远准备了一个假身份,让苏远请务必背出来,说了好半天,主要是夏老板说苏远听,说了老半天,将一切都交代得七七八八后,夏老板突然发现自己喉咙有点发痒,他不知道自己该和苏远说些什么。或者说,以夏青玉这个人,用自己的私人身份和苏远交谈,他突然就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倒是苏远淡淡开了口,夏青玉你们这个组织看起来挺闲,为了找我这么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画师找了这么久,为什么?我长这么大,就会画两幅画,水平还不怎么样。你们是打算请我去画画还是打算让我去当个吉祥物?夏青玉仔细想了想,诚恳地回答道,不知道,上头的心思我也猜不透,换我的话,应该是请你去画画的,毕竟你不单单会画画,连刷漆也能一肩挑。张梓淇赶到皇宫的时候,他的倒霉师叔正好在那间破败小院子的某间凉飕飕的小屋里大口大口喘着气,看着非常痛苦,下一秒便要吹灯拔蜡的样子。但他眼睛里闪烁着的神采,不论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垂死之人,他好似所有精气神都靠着眼里的这么点神采吊着,即使整个人喘得像个坏掉的拉风箱,却还是凭着某种惊人的毅力强撑在人世间不肯离去。张梓淇站在床头,看着躺在床上的方诚那痛苦的样子,突然就升起了一种兔死狐悲之感,他想,以后我的结局会不会也是这样?方诚见他来了,眼里的神采更重了一些,连喘气声都小了许多,怎么看怎么像传说中的回光返照。张梓淇,把床拖开,底下有个间小密室,密室柜子里左数第三个柜子拉开,里面有本小本子,看完你就什么都知道了,记得,动作要快。方诚这话说得一气呵成,一点都不像一个挣扎在鬼门关的人,他自己也显然是被自己的超常发挥给震慑到了,脸上的表情明显一愣,欣喜中又混合着难以置信等复杂情感。然后他眼中那抹闪烁的光就这么黯淡了下去,脸上带着一丝茫然地永久告别了这个世界。他撑到现在,不过是为了把那本本子给张梓淇罢了。张梓淇按着怀里的那本书本子,感觉自己简直要被它的热度烫伤,他接替了师叔的职位后很快便出了宫,然而自家和宫里一样不安全,张梓淇自己也不确定到底会不会有那传说中第三只眼在监视着他俩,他不怎么敢轻举妄动。思来想去,张梓淇捧着那块烫手山芋在汴京街上转了大半天,最终决定去找林然宋景。林家破败后小公子一举成为了全天下的笑柄,当然这种事情对于林然来说与失去父兄的痛苦相比自然是不足一提,但稀奇的是,纵然林然都这般身败名裂了,同他绑到一起的宋景不单没有被闲置,反而是愈发被重用了起来,整天忙得脚不沾地的,所以今天张梓淇的贸然拜访,只在家看到了一个林然。林然这段时间是怎么熬过来的张梓淇不知道,他只是一眼望过去,就能看出来林然瘦了很多,整个人已经无法撑起曾经的旧衣服,哪里都显得空荡荡的,见张梓淇来了,露出了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美则美矣,就是看起来有点难以长久。张梓淇同林然不太好解释太多,把想借个房间看一本秘密的书这种要求说得支支吾吾,还好林然天赋异禀,居然懂了他的意思,还颇为体贴地将他领到了绝对没人打扰的藏书室。张梓淇对他再三道谢,林然笑着摆了摆手,让他自便,像是为了让张梓淇安心,他将张梓淇人带到藏书室后转身就去找自己的小侄子了。皇帝最终也没能流放这个小孩子,一是因为张梓淇那里讨来的特权,二是因为林然的嫂子,她是某个大户人家的千金,被强制接回娘家后,宁死不屈,表示死也要与自己的孩子死在一起,她的爹妈没办法,只好跑皇帝面前去求情,最后她作为寡妇,独自带着林棋,算是为林老将军留下最后的一点血脉。一个女人,尤其之前还是个千金大小姐,独自一个带着个孩子是有多么的不容易,即使她娘家和林然时不时都会接济她一下,可日子还是过得手忙脚乱,磕磕巴巴。但她愣是把这日子给啃了下来,开始学会了做饭,洗衣等一系列的家务事,闲暇时光还不忘教林棋读书。看着她,林然才深深懂了为母则刚四个字的重量。林然发现自己最近喜欢上了找林棋这个小家伙,大约是因为他有着与哥哥过于相似的眉眼,又大约因为他是林家唯一的血脉的原因吧,他就是那两个人的延续,是哥哥是后代,只要这样想着,林然便觉得自己的心里又暖和了许多,又有了与全世界对抗的力量。宋景怀里抱着一大摞的账本,年才刚刚过完,户部要计算收支,确定今年税率,本来事情就多,皇帝居然还好心给了他一个特殊任务,查旧账还是前朝的。宋景敢怒不敢言,唯唯诺诺地接了任务,给自己灌了一大口凉茶,但凉茶也浇不灭他心头的邪火了,他还是气,气得他甚至想跑到街上去找个人痛痛快快骂个街。究其原因,估计是因为宋景接连在户部小房间连轴转了三天还没有回一躺家,家里还有个现在正需要他的人。宋景一边大口灌着凉茶,想把自己给冻清醒些,另一边奋笔疾书,敲算盘时愣是敲出了睥睨天下的气势。宋景敲着敲着,算盘推不动了,喝下肚的那些凉茶也齐齐造了反,化成坚冰梗在肚子里,将他的五脏六腑都浸透了。他阖上账本,上面赫然写道大洛圣武三年。张梓淇看完了他师叔留下了的那本本子,本子的前半部分基本都是他个人关于道术的领悟之类的,于张梓淇还蛮有学习借鉴意义,至于后半部分,张梓淇缩了缩脖子,问林然借了生火工具,将那本书塞宋景家的炉灶里彻底烧掉了,张梓淇眼睁睁看着他化为一片一片的灰烬,木然地将手伸到了灶口想取点暖,差点被烫着了。他告别了林然,整个人像是一瞬间失去了脊梁骨,就连背影看起来都是无精打采,像一条丧家之犬。张梓淇拖着最后一丝气力走回了家,走到家门口时才想起自己忘了买饭,那一瞬间他顿在了门口,感觉自己突然就没有力气再往回走也不知该怎么往前走了。正好这时苏远推开了门,张梓淇傻傻地站在门口,低着头,闷闷地说了一句,抱歉,我回来晚了,还没买饭,让你又急又饿。苏远等了老半天,的确是又急又饿,以至于冲出门打算自己去大街上找人。但听张梓淇这副语气,苏远知道张梓淇八成是又碰上了什么焦灼的事情了,不过苏远的处事方式向来是你不想说,我就不问。于是苏远只是拉起了张梓淇的手,凉得苏远不慎明显地皱了下眉,然后握紧了些,说道,我下厨,配上王大妈特制酱料,不比外面的好吃?干嘛非得要去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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